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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她回去问奶妈,那个男人是谁,为什么她从来没见过;为什么那个男人不会抱着自己;为什么姨娘和那个男人不会来自己院子里吃饭;为什么姨娘从来不对自己笑……
那是第一次,她知道什么叫心酸什么叫嫉妒,她知道有些东西,是姐姐有的,而她可望不可即。
有了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她发现了大皇子、三皇子会常常找姐姐玩,发现表哥也常常在姐姐身边,甚至姐姐还会去外公府上住,可是她,永远都只是眼巴巴的看着。
无数次,她都仰起头问奶妈,为什么他们不喜欢自己,为什么他们不和自己玩。她也是将军府的小姐,还是嫡出的小姐,她的身份和姐姐是一样的,为什么他们只看见姐姐,却看不见她?
奶妈只是温柔的笑着,抚摸着自己的头,将自己抱进怀里,却并不说话,然而她还是听得到她隐隐的叹息,无人的时候,她更是看见奶妈躲在角落里偷偷的哭泣。
后来她懂了,是她的问题让奶妈心疼了,是她害奶妈哭了,所以以后她再也不要出百草园,再也不要问这些愚蠢的问题了。是自己的就是自己的,不是自己的,终归求不来的。
可是就这样委曲求全,命运还是没有放过她。就在半年前,那个大冬天,她小小的身子冻得瑟瑟发抖,这百草园极其简陋,四处透风,根本无法御寒。而府上又克扣她的炭火,没有暖炉,屋子里更是如寒冰冷凝。
奶妈心疼她,一时气愤就跑去理论,却不想撞上姨娘心情不好,竟然是竖着出去,横着被抬了进来,屁股之上大片大片的血花,看起来触目惊心。
那时候她哭着求着,求姨娘给她请一个大夫,她却说奶妈冲撞了主子,没有乱棍打死已然是轻饶,罪人不能请大夫。于是她又哭着求着去见姐姐,却赶上姐姐去了丞相府,没有人给她传信,也没有人放她出府,于是她的奶娘就那么伤重而亡!
于是百草园,才剩下她和蜻蜓相依为命!
“蝶依,住嘴,谁教你说这种话的?蜻蜓,你是怎么照顾主子的?就让她学成这样?”萧月娥又气愤又伤心,气愤的是,蝶依一个将军府的小姐竟然拿自己和一个来历不明的贱民相比。伤心的是,在她眼里,竟是如此看待一心一意为她的自己。
岂料她话一说完,蝶依便母鸡一般冲到了蜻蜓面前,牢牢的挡住了萧月娥凌厉的视线:“蜻蜓,你还想对蜻蜓怎么样?奶妈被你们害死了,哥哥被你赶走了,你还想对蜻蜓怎么样?你想打死她?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打死我?关心我的人都被你们害死了,你们就是要看着我生不如死是不是?”
轰——
萧月娥后退两步,脸色苍白,直直坐到了凳子上,她看见了,蝶依眼里,是满满的仇恨!
是什么让她们姐妹变成了这样?她记得以前蝶依很喜欢去她院子里玩,很喜欢粘着她的,是什么改变了她们?蝶依有多久没和她一起睡了,有多久没踏出这个院子了,有多久没喊她一声姐姐了?
奶娘,从奶娘死之后,再没有了。
“蝶依,姐姐不是故意的,姐姐当时……”
“你闭嘴!”蝶依泪流满面狠狠的打断了她,“不是故意的,一句不是故意就能换回奶娘的命吗?奶娘那时候不是故意的,那今天呢,哥哥呢?”
萧月娥被噎了个哑口无言,她从来不知道为什么蝶依会对一个陌生人这么好,可是现在她好像有点懂了。
蝶依只是太寂寞,太孤单,太需要一个人陪。府里的人都太势力,除了蜻蜓,根本没人陪她。而她自己又有太多的事情要忙,她以为她奋力的往上爬,讨得爹爹的欢喜,外公的赞誉便能改变蝶依的生活,可她忘记了,当她被光环围绕,蝶依便衬得越发黯淡,越发凋零。
也许她错了,她应该花更多的时间来陪她,让她感受亲人的温暖。可是,如果她陪着她,会不会两人一起万劫不复?她不能啊,如今的不快乐都是暂时的,她只要往上爬,终归还能在蝶依出嫁的时候说上话,许一个好人家,许一个幸福的未来,若是两人一起沉沦了,那就真的一辈子万劫不复了,
蝶依的现状,她无法改变,但蝶依的未来,她一定要好好把握。那个男孩,必须赶走,为了蝶依的名声和将来,她绝不能留下他!
“蝶依,你如果想要伙伴,我去求爹爹招几个婢女来陪你,但是男女授受不亲,男子是绝不能入百草园的。而那个孩子也必须离开!”
冷静的话语让蝶依心头再次一碎,她原以为姐姐是疼自己,对自己好的,却原来,她和其他人一样。
泪不再流了。当心伤到极致,心痛已经不是泪水能诠释的了。擦干脸上的泪水,她冷漠的转身,打开房门:“大小姐请吧,虽然百草园破烂,但好歹是蝶依自己的地方,以后大小姐就别来了。”
“蝶依……”萧月娥看着她脸上的淡漠,心中一痛,这不该是她这个年纪应该有的沉重,她只是个孩子,她应该扑蝴蝶踢毽子,开心的笑闹,而不是如今这边,满脸冰霜。
“走吧。您这般高贵的人,怎么适合呆在这种地方呢,屈尊降贵实在折煞蝶依了。”
往日里怎么教都教不会的规矩,在这一刻全都用熟了,行礼,低眉顺目,问声细语,每一项都完美到极致。萧月娥这时候才明白,不是她蠢笨学不会,而是她不想。
知道妹妹性子倔强,她也没再多说,决定先晾她一阵子,等她气消了再来解释。出门的时候看到墙上那个洞,她心思一沉,随即下令,喊了人来把那个洞堵上,随着这一声令下,萧蝶依最后再为这份姐妹情留下一滴泪。从此,她们不再是姐妹了……
那个洞堵上之后,蝶依在哪里不吃不喝呆了三天,最后晕倒在洞旁,被人抬回了房。此后她大病了一场,在床上躺了半个月,却除了蜻蜓,谁也别想靠近一分。
萧月娥没想到那个人对妹妹如此之重,看着姐妹之情丝毫没了情分,除了叹息就是叹息。尽管蝶依不想她以这样的方式对她好,但她期待着,期待着蝶依长大,懂事,期待着早晚有一天,蝶依会明白她的苦心的。
然而这一份期待没有变成现实,另一份惊讶却来临了。
大夫人出门祈福,竟然带回来一个孩子,要收为养子。这不是让她惊讶的地方,毕竟将军府一直无后,收个养子引路,让姨娘们怀上也不是多大惊小怪的事情,怪就怪在那个孩子,竟然是蝶依院子里那个!
“姨娘怎么会收这么大一个孩子为养子?要知道她如今大了,就有自己的思想,指不定心向着哪里呢。”要收养子,自然是收襁褓之中的最好,怎么会收了个5、6岁的?
“月娥呀,姨娘刚刚去上香一见到他就觉得颇为喜欢,而庙里的大师也帮忙看过了,这人是大贵之相,对咱们将军府的将来有很大帮助。菩萨面前说话,绝不会假的。”大夫人回答得恭敬。她对蝶依苛刻,但对萧月娥却不敢,毕竟她是被众人捧在手心的。说起来萧月娥才是这后院的主子,而她不过是个姨娘罢了,和奴婢没什么分别。
大夫人将萧招弟的来历都说了个清楚,知道他是江南来的难民,萧月娥蹙眉,总觉得这其中有蹊跷,却又找不出蹊跷在哪里。难民,一个难民会有那么好的形象气质?
她还是见了那个孩子。
当萧招弟走进来看见坐在上首的是萧月娥时也吓了一跳,怎么会是她?刚刚带路的人说将军府的大小姐要见他,如今是她,那就是说她是将军府的大小姐?那蝶依呢?蝶依岂不是将军府的三小姐?
萧招弟心思百转,这一个月,他被齐国的暗卫接去教育了,其实也就是紧急培训的意思。这个时候的萧招弟不懂,但后来一统弥天之后,他查阅了齐国皇室的资料,却是明白了:那一次随着难民出发的并不止他一个人,还有许多和他一般大的孩子,但是走到最后的却只剩下他。也就是说,当初他要是中途放弃了,想回齐国,温醇意的人,会一刀解决了他!
培训了一个月,他已然懂了许多人心算计,比一个月前通透许多。此时看到萧月娥,他既欣喜又后怕,脸上却是没表露一分。
萧月娥见此更是蹙了眉,这样的男子,怎么都不像单纯的孩子,心思百转,配她的蝶依,实在不及。
“你为何会来了将军府?”
“我在寺庙门口向过往的行人讨点吃食,就被大夫人带回来了。你是大小姐?”萧招弟表现出了一个孩子该有的好奇。
“是。”萧月娥应了一声,看着萧招弟的反应。
萧招弟随即从座位上弹跳而起,面露笑意:“那蝶依也是将军府的小姐,以后我可以陪她玩了?我现在就去找她!”
“站住!”萧月娥喝止了他,心中更是烦躁,这个男子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到底是什么心思?
“你要把那半个月的事情烂在肚子里,当做没发生过,当做不认识蝶依,这样才不会害了她,懂么?”要是让人知道他曾经在蝶依院子里呆了半个月,蝶依和他都别想好过了。
萧招弟脚步一顿,不情愿的点头,眼中却是止不住的黯然。这是演戏,却也有真情在里面,也因此,才能骗过精明的萧月娥。
萧月娥是萧家的嫡长女,萧家认义子是要过她这一关的,如果她不同意,萧仁贵定不会同意。原本看萧招弟来历不明,她不想点头,但想起蝶依最近对她的态度,她还是同意了。如果他留在府里,蝶依能够看到他了,应该会对自己有所转变吧?
这件事便就这么定了下来。礼仪在两个月后举行,萧月娥为了给蝶依一个惊喜也顺便为了观察观察萧招弟的人品性行,没有事先告诉蝶依,只想等到了大礼之前才告诉她。谁料人算不如天算。
“小姐,公子进了将军府了!”蜻蜓出去采买,无意中撞见了萧招弟,惊得天昏地暗,却二话不说,急急就往百草园跑。她要告诉小姐!
蝶依一听,果然眼睛一亮:“你说什么,哥哥回来了?走,咱们去看看!”
然而蜻蜓却拖住了她,回来的时候,未免一无所知惹蝶依不高兴,她特意打听了一下他的消息,可知道之后,却更加黯然。
“怎么了?”蝶依不解,他回来了,肯定是来看自己的,现在当然应该出去啊。
“小姐,他真的要成为你哥哥了。他来将军府快两个月了,被将军收为义子,明日就要行礼了。”
轰——
两个月了……收为义子……明日就要行礼了……
她竟然什么都不知道,竟然什么都不知道。那个女人竟然不告诉她,这样的大事她肯定知道的,她竟然不告诉她。还有哥哥,他为什么不来看自己,为什么?
“蝶依,姐姐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萧月娥笑靥如花,这些日子细心的观察,她已经确定萧招弟没有问题,明日就是收义子的日子,她也该告诉蝶依了。
然而满脸的笑容在触及到屋内沉闷的气氛时僵在了脸上。
“好消息?不用你假惺惺了,你要说两个月前就说了,何必等蜻蜓知道后再告诉我?”在蝶依心里,萧月娥已然成了虚伪做作的代名词,比萧月凤还不如,起码萧月凤对她的欺凌、鄙视都是在明面上的,而她,表面温和内心卑鄙,实在可恶!
萧月娥触及到那冰冷的脸和那冷漠的话语又是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