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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珠半信半疑,“真的?”
家华说:“子山说得不错,做回你自己:不经意,冷冰冰外表,热辣的内心。”
珍珠长声叹气,“真不容易。”
“再来一次,对白是:”你怕他?你怕我?还是怕你自己?“”
子山先发牢骚,“这是谁写的滥语?”
家华与珍珠齐齐笑起来:“朱先生,那正是您的墨宝。”
子山吓得变色,说不出话来。
渐渐珍珠有点进步,技巧慢慢的纯熟。
家华说:“真没想到她其实是名普通女孩。”
“而且不是双面人。”
“真不能以书的封面评论书的内容。”
“小霖的心思比她更深。”
家华说:“你这样讲我倒有点担心小霖。”
平淡日子过得特别快,每次收到酬劳,子山轻轻抚摸支票,都忍不住庆幸,啊,有正当的收入,太好太高兴了,原来愿望只有那么一点点。
子山觉得他已经没有志气,他留恋安逸生活,早上起来,知道该往什么地方,下班后,又可以回家搁起双腿。
一日下大雨,他淋得又冷又湿,捱到家门,掏出钥匙,口中忍不住感谢天父。
这同二年前的朱子山相比简直已是两个人,他感慨到极点。
一日下班,他顺路到街对面饼店买小食给小霖,还没进店,有人拦截他。“朱先生,”
子山抬起头,警惕地用背脊靠着墙,不出声。
“朱先生,林智学先生想与你说几句话。”
子山吃惊:林智学?他嘴里答,“我不适宜见林家任何人。”
“我也不会随你们摆布。”
“那么,林先生愿意在公众场所与你交谈几句。”
子山指一指小快餐店,他先推门进去找个角落台子坐下。
不一会,有人坐到他对面。
子山一看,惊讶得说不出话,这便是林智学?
他瘦削斯文,穿一套黑色西服,沉静不语,一丝不见从前的骄矜与飞扬跋扈,啊,每个人一生都不停在扮演不同角色。
他的确是林智学,终于他轻轻说:“你好,朱先生。”
林智学尚未知道他身份。
“我知道珍珠在你处。”
子山的勇气忽然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出,他英雄护美:“请不要骚扰珍珠,她吃了不少苦头。”
“我都听说了。”
“她现在自力更生,做得很好。”
“多谢你照顾她。”
林智学的语气竟如此谦卑诚恳,子山顿起疑惑:这是怎么一回事,这是否真的林智学,抑或,有人扮演他?
林智学除出傲慢骄矜不可一世,并无其他特征,模仿他并不难,但是,此刻的他却神情萎靡。
只听得他说:“失去一个人,才知道她重要。”
子山轻轻说:“这是陈腔滥调。”
“我想念珍珠。”
二年多仍未能忘怀一个人,大概连他自己也想象不到,不羁的林智学必然诧异,原来真有心不由主这件事。
子山忍不住问:“你找我干什么。我并非珍珠家长。”
他说:“我到处寻找珍珠,知道她流浪到本市,到她工作的地方打探,她的姐妹说:珍珠脾气恶劣,酗酒,嗜赌,吸毒,已经走到尽头,但是,忽然遇到姐姐姐夫,把她拉上岸。”
子山一愣,“姐姐姐夫?”
“我开头也不知那是谁,后来才弄清楚,那人叫朱子山和丁家华。”
“珍珠说的?”子山张大嘴。
他点点头,“由珍珠亲口告诉姐妹淘。”
“啊,愧不敢当。”
“我想领珍珠回去。”
子山看着他,这是千真万确的林智学本人,他仍然倨傲不堪,子山说,“珍珠不是一只迷路的小犬,我也不是新狗主,她是一个完全自主的成年人,你大可直接与她接头,看她的意愿如何。”
“她不愿见我,一句话也不说。”
“那么,我作为朋友,也爱莫能助,你得慢慢再度博取她的信任。”
林智学低下头。
子山忽然问:“家人都好吗?”
林智学有点诧异,“谁?你指我兄长?我没见他已经很久,他已经成功把我逐出统元。”
“想必也不会亏待你。”
“那要看亏待的定义。”
子山摊摊手,“你们富豪世界十分奇异,一百亿也不能叫你们高兴,因为还有一千亿未曾得手。”
林智学却说:“知道父亲偏心,爱的是另一个兄弟,我就不会快乐。”
子山说:“你已是成人,父亲溺爱与否,并不重要,若长久不能释然,应请教心理医生,不可让这种心理成为兄弟间障碍。”
林智学看着他,“我原以为你是街头卖艺的模仿者,没料到你不是坏人。”
“林二先生,请你长大,将来为人父之际,切忌偏心。”
林智学把咖啡杯一推,他想告辞。
子山连忙问:“福怡好吗?”
林智学一怔,“谁?伍福怡?你认识她?”
子山点点头,双颊涨红,“我们……曾是同学。”
林二大为讶异,“你关心伍福怡,你对她好感?”
子山不出声,他的意思,再明白没有。
“我知道了,你与我一般愚昧,你看错了人,伍福怡与我们想象中颇有出入,她故作友善,在我处打探到——算了,一个男人,在女人处吃再大的亏,亦不应诉苦。”
子山不相信福怡会伤害任何人。
林智学说:“谢谢你的时间。”
子山连忙说:“别客气,你有事尽管找我,能够帮忙的我一定做到。”
林智学伸手进西服内袋,子山按住他的手,“不必了,我们过得很好。”
“拜托你照顾珍珠。”
“珍珠已回到岸上,请勿担心。”
林智学叹口气,与他的随从回到车上,司机迅速把车驶走。
回到地库,子山独自喝啤酒沉思。
家华下楼陪他,“小霖活动渐频,她到同学家过生日会,这孩子总算获得正常社交活动。”
子山微笑,“将来你舍得她恋爱结婚?”
“这是十年后的事了吧,无论怎样,我都支持,我不会像我母亲。”
子山把刚才见到林智学的事情告诉家华。
家华问:“你会同珍珠说起?”
子山摇头:“我不作传讯鸽,他有话,大可亲自同珍珠讲,说到底,他想珍珠自动回去。”
家华感慨:“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珍珠会有主张。”
“这女孩,没想到把我们视作亲人。”
子山也说:“更加要痛惜她多一点。”
“珍珠吃亏在面相太美,身段太好,看情形她永远只可作二线演员。”
子山说:“假使长得不够标致,二三线也做不成。”
子山回到写字台面前,看着未完成稿件搔头。
家华说:“子山,你有心事。”
“我在想呼之既来挥之即去这八个字。”
家华看着他不出声。
她忽然问:“那皮肤白皙得像仙后一般的女子,可是林家的人,你缘何对她念念不忘?”
子山浑身一震,“你说什么?不如由你来编剧,我正脑涩,不再想一字一字编故事。”
家华说:“不说了,我去接小霖。”
“我陪你去。”
家华开着她的旧车往小霖同学家。
到了门口,发觉来得及时,原来同学家长去了度假,大人不在,子女造反,有人带酒上门,不请自来,喧哗吵闹,邻居打算通知警方。
“你们的女儿在里边?快去领走,警察要来了。”
家华急处一额汗。
子山总算镇定,他说:“跟我来。”
他们走进屋里,逐间房间找,“于霖,于霖。”
青少年孔武有力,且人数众多,三四十人挤在一间小屋里,暴动起来非同小可,子山小心翼翼穿过人群。
“于霖,于霖。”
忽然听见应声:“这里,朱叔,妈妈,你们怎么来了?”
小霖打扮艳丽,一身酒气。
这时,已听见远处警车号声。
子山一手拉起小霖,一手牵着家华,“我们从这里走,打后门穿出。”
屋内人群已开始骚动,“谁报警?快疏散。”
“我妈会杀死我,快走。”
“逃呀,还多嘴?”
家具杂物被推倒在地,人群互相推撞践踏。
慌乱中子山已与她们母女从后门奔出。
小霖痛叫:“我扭到足踝!”
子山一言不发背起她,奔过马路。
这时只见三四辆警车已经包围住宅,喝令里边的人逐一举手走出。
小霖变色,伏在子山背上动也不动。
家华喃喃说:“我的天,当贼一般办。”
子山兜回车前,把小霖放在后座,他脱下外套,遮住小霖肩膀。
家华大惑不解,“你出门时并非穿这套裙子。”
小霖说:“每个人兜这样穿——”
话还没说完,啪的一声响,小霖脸上已经着了一记,家华举起手,还要继续打,被子山奋力挡住。
他喝止:“打几时曾有用?”
小霖脸上肿起,痛哭失声。
家华捧着头大声尖叫:“我不称职,我不干了。”
就这样,他们回到了家。
珍珠出来看见,连忙问:“什么事?”
她与子山有默契,一人拉一个,她把小霖拥在怀中,拖到楼上,用冷水敷脸,帮她抹去浓妆,换上便服。
小霖不住哭泣,珍珠讶异:“何来这许多眼泪,将来要哭的时候还多着呢,一点点小事哭这么久?大不了被妈妈责打,家常便饭而已,可见你已被宠坏。”
没想到珍珠这次做了少女辅导,小霖哭声渐渐平静。
珍珠叹口气:“我告诉你我为什么哭,”她紧紧搂着小霖,低声倾诉:“有一次,是我母亲辞世,我那年十二岁,她患癌,病了许久,我以为我已没有眼泪,可是还是哭个不已,又有一次……”
她们抱得很紧很紧,声音越来越低。
在地库,子山斟出拔兰地给歇斯底里的家华。
家华不住说:“我做得不好,我已力竭,筋疲力尽,再也不能够,我还是做不好……”
子山用手堵住她的嘴,“家华,静一静,我们已经到家,我们没事,有话慢慢说,你是斯文人,平日比我理智,怎可伸手打人?”
“是我的孩子——”
“许多母亲都这样想:我的子女我的骨血,但是他们已经成人,你不会打骂途人甲乙,你也不能对子女动手,有话慢慢说,而且,不要恐吓,不要侮辱,说明你的意思即可,数千年来,打骂什么时候生过效,你说。”
家华痛哭。
“我知你这些日子吃尽咸苦,但不可以计算到于霖头上,那是你的路你的荆棘你的意向。”
子山也喝一口拔兰地。
他自嘲说:“我都快成为电台心理辅导专家。”
家华把脸埋手心里。
“雨过天晴,言归于好可行?把女儿逼走,她有她的前途她的生活,你的损失可大了。”
家华不再言语,子山把她自崩溃边缘扯回,她越想越害怕,吓得半死就是这个意思。
子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