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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雨然走过去,看着他的眼睛,抿了抿唇,道:“世事难料,你……最起码,还有你和她的儿子……”
肖重华轻笑了一声,这笑声低沉悲哀,有些不甘的苦涩与心酸,尽显痛过之后的无力与苍白。
“我要见她。”
贺雨然暗下神色:“大公主不会让你见到她的,就连林妃娘娘都觉得你是为了家国大业放弃了她,纵然真相大白,她也不会原谅你的……”
肖重华轻轻一震,然后深吸了口气:“……她恨我?”
贺雨然苦笑:“我不知道……”
肖重华轻闭下眼,摇摇头,睫毛轻颤:“她该恨我的……是,我口口声声对她好,实际上我是用错了方法去保护她,我应该把她留在我的身边,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是我咎由自取!”他突然踉跄一般地向后退了两步,连续撞到了一连串的东西,好像随着他的心一起,发出支离破碎的声音。
贺雨然又一把将他提起来,怒道:“肖重华,你振作一点好不好,你这样还像是你吗?”
肖重华睁了一下眼睛,绝望冰冷的悲伤一闪而过,过了半响,他沉重的呼吸一下,吃力道:“是我害死她的。”他低低说着,细密的睫羽一颤一颤,几乎带着无法漠视的绝望,濒临死亡的气息,贺雨然手下一抖,松开力气。
铺天盖地的绝望悲伤压得肖重华难以呼吸,他甚至连呼吸都快要忘记了。
“为什么不去看看你的儿子?还没有人给他起名字。”
肖重华轻轻一震。
贺雨然以为这能打动他,可肖重华静默着不动,颤抖了片刻,终于挣扎着站起来,却没有半个动作。
阳光过于刺眼,几乎让人无法容忍。肖重华忽然捂起脸来,颤抖不安的手指泄露他微微凌乱的情绪,就这样过了一会儿,他好像终于缓过劲来,才哆哆嗦嗦地移开手指。时候不早,空气中起了一丝寒意,阳光也随着它的寒冷渐渐暗淡下来,慢慢的,转为血一般的红。
“暖儿——你是不是恨我?”没有人回答,终于没有人再愿意回答他,徒有风声,徒有这冰冷彻骨的寒意,肖重华只觉得可怕,这消息太过可怕,太过让人难以接受,他最爱的人,会对他说话,会对他笑,会让他心跳心慌心爱的人,居然不在了。
肖重华只是想着,她不该……不该如此容易的,就如星子陨落一般,无声无息……
肖重华不肯去见欧阳暖的尸体,也不肯去见孩子,他回到燕王府后,表现得很平静,自从第一天有些失态以来,以后的几天,都一直很安静,很正常,该上朝的时候上朝,该吃饭的时候吃饭,燕王刚开始觉得无碍,可是慢慢地觉得他不正常。
肖重华自己却觉得很正常,他甚至不曾在任何人面前提起欧阳暖的名字,每天早上上朝的时候,他只是会有一点眩晕,刚开始的两天还好,慢慢的越来越严重。
“世子,折子都送去了您的书房。”金良小心翼翼地道。
“恩。”才刚这么说,肖重华就已摔在了地上,金良吓了一大跳,慌忙去搀扶他,然而肖重华却推开了他,慢慢站了起来,若无其事地走进书房,翻开折子。
“世子,您还没用午膳,是不是——”金良很担忧,可是肖重华坚决不许他对任何人提起他的异常,他便也只能装作不知道。
“送过来吧。”
丫头把午膳送了过来,桌子上摆放着一碟玉带虾仁、松子虾仁、松子鱼糕、七星鸡子、鸳鸯鸡、一品豆腐、锅豆腐、炒小豆腐、珍珠汤、什锦素鹅脖、炸溜茄子、油淋白菜、油拨豆莛,看起来很有胃口,这都是小厨房精心为他准备的东西。世子妃还没有发丧,大公主还在悲痛中,坚决不许任何人提起世子妃没了的消息,可人人都已经知道了,而且大家原本以为肖重华多少会为此内疚,并且茶饭不思什么的,可是肖重华却表现的一如往常,今天也是一样,他把这些东西都一一吃进了肚子。
一切似乎都很正常,和平日里一样。
然而等金良出去的时候,肖重华只感觉到突然一股上涌的感觉,他快步走到盥洗盆中,把刚才吃下去的东西全吐了出来,看着这些恶心的东西,他皱了皱眉,吩咐人进来将东西打扫干净。
这几天都是这样,吃下去的东西会全都吐出来。
“世子。”王太医就等在院子外面。
“恩。”肖重华问候过后便挥了挥手走出大门,意思是今天不用为他诊疗。
王太医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样的病人他医术再好也治不了,他还是去向燕王请辞吧。自从连续发生几次莫名其妙的晕倒之后,金良好便自作主张为肖重华找了轿子,并一直跟在后面寸步不离。
“世子,您去哪儿?”金良看了一眼肖重华,忍不住摇头,这么差的脸色就应该在家好好休息啊,更何况,世子妃刚死,若是换了旁人都要装装样子的,世子越是表现如常,唾弃责骂他的人就越多。谁不知道现在连林妃娘娘都对世子不去看望孩子有了微词呢,大家跟红顶白,个个都在背地里说闲话,也不想想若是没有世子,京都早已被南诏攻陷,陷入一片血污之中了。
依金良看,世子简直是在变相地惩罚自己。
肖重华想了想,“军营。”
到了京郊的军营,将军白泽见到昔日的上司到来有些意外。
“世子,这些事…”白泽瞥了两眼肖重华,鼓起勇气说,“军中这些事燕王都交给属下在处理,现在也办得差不多了,世子你……你不必亲自来过问。”
肖重华愣了下,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那一切就交给你了。”这几天来他做事频频失误,燕王不让他干预军务也是应该。
离开军营,已经过了晚膳时间,现在世子妃也不在了,没人会反复提醒小厨房准备晚膳,金良试探着问:“世子,京都刚开了一座酒楼叫慕心阁,要不要去尝尝?”
“也好。”
这家慕心阁的确是客似云来,金良安排了雅间,掌柜亲自安排人端上来十道名菜,而肖重华到最后却只吃下了一点白饭。
金良看着眼前的人只觉得不可思议,世子究竟是怎么了。
黄昏之后,肖重华独自回到自己的书房,贺心堂他却不肯去了,只是在书房的旁边安排了一间屋子,沐浴后躺在床上,其实他根本睡不着,只是在床上静静地躺着,恢复他一天消耗掉的力气。
第二天,肖重华准时到达军营,不过原来的事情已经取消了。回到书房,书房桌子上空空如也,金良也没有拿任何折子来给他看,也没有相关事务要他处理。
“王爷说不是要剥夺您的权力,只是……只是等您身体状况好一些才能继续做。”金良这样说。
“我知道了。”肖重华起身离开。
由此开始,半个月内肖重华的所有职务被人架空。他到哪里,哪里都不需要他。不是燕王看他不顺眼要撵走他,实在是他再也不适合做任何工作,一个重度病人能干得了什么。
“你看他那样子。”燕王一脸焦心地看着外面坐在躺椅上的人。
大公主的面色冰冷,“你再为他找个大夫吧。”
“他自己不想好,大夫又有什么用!”燕王一个劲儿地叹气。
大公主淡淡道:“那也是他的事!”
燕王像是哑了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半响后对外面的人做了一个手势,随后王太医走了进来。
“究竟怎么回事?”
“世子是吃不下东西,不是不想吃东西。他一直在拼命压抑自己,只不过吃进去又吐出来了。”王太医自己摸了摸头上的冷汗,这症状不是自己找死吗?
“什么原因呢?”燕王问道。
王太医摇头,“这……我也无法回答,世子什么都不肯对人说。”
“让他卧床休息吧。”大公主讽刺地道,没半点留情。
王太医看了看燕王,燕王重重叹了口气,“公主说的对,从今天起,让世子卧床休息。”
燕王的安排肖重华没有办法拒绝,第二天他就被强制要求休息,身边时刻有太医、丫鬟和妈妈们围绕着。他觉得燕王有点小题大做,他不过是吃不下东西,实在没必要这样。
不过多亏了太医的安神药,他总算可以睡到天亮不会半夜醒过来。
睡梦中,他却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
“重华——”
“啊——!”刚才还睡着的人,突然间就惊叫着从床上坐起来,满头的冷汗。
看清楚四周,确定自己仍然在自己的房间,肖重华这才捂住快速跳动的心脏慢慢平复急促的呼吸。他又看到了她,又听到她叫他的名字。刚开始他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她的脸,所以他不敢睡,他怕又要面对那个结局,怕得要死。
肖重华突然瞥见窗外有一抹身影,他猛地站起身来,快步跑了出去。
一院子的丫头妈妈们都露出惊骇的表情。
没有她,他应该是看错了。
正当肖重华这么想,那一道修长的背影又晃进了他的视线。他撑起无力的身体,排开挡路的人奔出了院子,像无头苍蝇似的左撞右拉,把花园里转了好几圈也没找到人。很久没有这么剧烈的活动,他靠着墙急喘着气,心想大概是出现幻觉了,因为昨晚的梦所以他产生了幻觉。可是望着花园的门口,他又觉得不甘心。
花园里,假山后,草丛边,他一次次地找,上一次成功进食是好几天以前的事,对于这样一个人来说这已经是很快的速度,到了最后全凭他的意志支撑着才没有倒下。他可能真要病死了,肖重华抵着墙想。
死了也好,死了就不用这样痛苦。
“世子。”
肖重华有一瞬间的欣喜若狂,激动的几乎看不清眼前的人。想要站直身体,伸手抓住对方的肩膀,下一秒却如遭电击,‘暖’字硬生生卡在喉咙。
看着这皮包骨头的人,对方显然也愣了一下,随即道:“世子,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肖重华靠在角落不让自己滑落下去,等到胸膛的起伏渐渐缓和后他才点头,然后道,“香雪公主。”
他的声音细不可闻,还好慕红雪看得懂,她叹了口气:“我以为,一切都会好好的,却没想到会出这种事。”
肖重华愣住,原来那个人真的死了,若非如此,为什么慕红雪会说这种话。
他艰难地摇了摇头,一言不发地起来,走回去,慕红雪看着他的背影,表情有一丝茫然。
肖重华回到自己的房间,却突然扶着门框在地上呕吐起来。没有吃任何东西,吐出的也只是水。很快吐干净了胃里的液体就变成了干呕,呕吐的声音非常吓人,一声一声像是要把肺腑吐出来一样。
燕王进来时,看到的是蜷缩在地上痉挛的人,他当即就把太医狠狠数落了一顿,等到肖重华的脸色好了些,他们才说起正事。
“你——振作一点,听见没有!”燕王第一次开口。
肖重华摇摇头。
燕王接着往下说,“她是被贺家那个**害死的,跟你没关系。所以,你也不用再自责。”
肖重华垂了垂眼,咀嚼着这两个字的意思,别人以为,自己是在自责,可是只有自己知道,看着不是自责,是没办法离开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