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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元馨嫣然笑道:“太子妃总是盼望着您去安她的心呀。”
肖衍一愣,随即想到欧阳暖说的那句话,心中一动,只笑道:“她这两天都是满口怨言,疑神疑鬼的,非要怀疑是你和暖儿陷害了她,我听着那些话真的心烦。”他也知道,这件事和欧阳暖脱不了干系,可那又如何,那是他心心念念的美人,周芷君总是不厌其烦地描述着她如何狠毒,他听着觉得可笑,谁是真正干净的呢?干净的人在这样的世界根本活不下来。若她不先去迫害别人,人家也不会来反将一军。
林元馨笑着道:“殿下何出此言?”
肖衍慢慢道:“你可知道这两天她在我的面前说了你们多少坏话,我讨厌饶舌的搬弄是非的女子,简直就像是一只急于争抢食钵的母鸡。”
林元馨微笑:“殿下觉得我也是争食的母鸡吗?”
肖衍摇了摇头说,“你比她要温婉多了。”
男人,明明知道真相,却还是只愿意相信眼前的虚幻。林元馨的双手轻轻地探捏着肖衍的肩背:“其实我什么也没做,太子妃用不着迁怒于我,我只是每天想着如何让殿下快乐安康,并且为你多添了一个儿子罢了。”
肖衍叹了口气,拍拍她的手道:“委屈你了。”
林元馨微微垂下眼睑,仿佛无心一般道:“太子妃一向性子要强些,轻易不告病喊痛的,不如殿下去看看也好,我也陪着您一起去。”
肖衍蹙眉,但是看着林元馨很温柔的模样,便点了点头。
才至雅兰阁门口,便听得呼号哭泣之声连绵不绝。肖衍面露不悦,林元馨摆摆手,示意院子里的丫头不必通报,径直走了进去。
屋子内,正见周芷君满面涨红,披头散发,手里举着一把戒尺,一记一记狠狠打着地下跪着的一个丫头。屋子里的丫头妈妈们跪了一地,口口声声劝着,“太子妃息怒——”
周芷君打得兴起,恶狠狠道:“满口胡言,谁说太子不来看我的,分明是你跟墨荷斋的那个狐媚子蛇鼠一窝,伙同她来作践我!你以为她以后能做太子妃呀,你以为她能好好生出个小太子来嘛,别作梦了!这孩子还不定生出来是个什么东西!”话未说完,随手将戒尺砸在阿梅的头上,砸的她满脸都是血。
“住口!”
周芷君一愣,猛地瞧见肖衍站在门口,一时也愣住了,讪讪的不知怎么才好。
肖衍冷冷道:“不是说病了么?还能打人,可见精神很好。”
屋子里无人敢作声,静得如冰窟一般。周芷君勉强笑着行礼道:“我……丫头不懂事,我教训了两句。”
“可见是我耳朵出了问题,你刚才说到什么狐媚子!”肖衍的语气森冷。
胡妈妈忙解释道:“太子妃一向仁厚,从不与奴婢们生气的,都怪这丫头太没规矩,竟然顶撞太子妃,气急了才打了她两下。”
阿梅在这时候却突然跑到太子跟前跪下,满脸是泪,和着一脸的血,看起来十分可怕:“奴婢奉命去请殿下,没能请来,太子妃才大发雷霆,打了奴婢出气,都是奴婢的错,求殿下不要怪罪娘娘,她只是一时气愤,才骂了太子您,才……诅咒林妃娘娘流产的……”
这话一说,肖衍的脸色愈加难看,逼视着周芷君道:“堂堂的太子妃,在这里闹成这样,真是没规矩!竟然还说得出这么恶毒的话!”
周芷君脸色白得像一张纸一样,难看到了极点,只讷讷说不出话来。却是林元馨在旁边叹息道:“太子妃,你怨恨我也就罢了,何苦连我肚子里的孩子都不放过,那也是殿下的骨肉啊!”
周芷君大怒,指着阿梅厉声道:“胡说八道!我何曾说过那样的话!”她话一说完,突然醒悟过来,这一切都是林元馨在背地里害她!
肖衍冷眼看着伏在自己脚下哀哀哭泣的阿梅,道:“太子妃,你嫉妒林妃有孕,出言诅咒不说,竟然还怨怒于我,口出讳言,你看看你自己,哪里还有太子妃的尊贵和休面!即日起,你闭门思过,没我的手令不得出府半步!”
“殿下,阿梅她……”林元馨提醒道。
“这个丫头你处理吧。”肖衍不在意地挥了挥手。
周芷君满面恼恨地盯着林元馨和阿梅,现在她已经完全明白,这一切都是对方设好的陷阱!
肖衍头也不回地走了,林元馨微笑着对周芷君道:“太子妃,您要好好养病才是,对了,既然您被禁了足,想必太祖的祭礼您是不会去了吧,也好,脸上伤的这样重,吹了冷风就更难康复了。”
周芷君厉声道:“林元馨,一切都是你策划的是不是!“
然而林元馨却已经去的远了,周芷君恨得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
一转眼,便到了太祖皇帝的祭礼。
皇宫内设了专门的祭坛,方圆三丈许,坛前张挂了素白丝幔,丝幔之后,一列钟磐琴瑟,铮铮综综之声随风而来。
昨天一整夜,欧阳暖都不曾合眼。东方透出一丝鱼肚白,卧房外那盏罩着黑纱的灯罩立即被红玉除下。整个院子都开始了忙碌。菖蒲将门帘挑起半边,小厮早已挑来一担热水在院子外头等候着,红玉进门替欧阳暖洗脸梳头,换上衣服后,碧雨便送上银耳汤。
因为皆是正装出席,欧阳暖只觉得衣服穿在身上特别的闷热,看肖重华脸上却很平常,不由伸出手去摸他的脸,果然一滴汗都没有,不由得啧啧称奇。肖重华也没顾得上跟她说话,只叮嘱她早上少喝水,便匆匆出去了。他要早一步赶到皇宫里去,女眷们则是稍后才能进去。
五更时分,欧阳暖、孙柔宁便已经着装整齐地进了宫。
进宫后就是男女按品级分别列队,大公主为女眷中最尊贵者,她一身正红金绣翟纹礼服,发上的攒珠金冠镶了九股凤钗,看上去华丽且端庄,此刻整个人都被众多女眷包围着,欧阳暖看人头攒动,便放下了去请安的心思,再四下一看,便看到了熟悉的人。
镇国侯府老太君是正一品夫人,欧阳暖瞧见外祖母的时候,就看到她头上戴着缀着珠翟、珠牡丹、金宝细花、衔珠金翟等等金饰件的金翟冠,沉甸甸的怕是有好几斤重。身上穿着领阔三寸的花鸟纹样刺绣丝丝大袖衫,镶金边杏红缎面凤凰云纹刺绣霞帔,猩红缎面五彩连波水纹刺绣百褶裙,看着富丽堂皇五彩辉耀,比自己身上的服侍还要隆重。沈氏正在一旁搀扶着她,老太君毕竟出身名门,虽然年纪大了,一步步却走得极稳,甚至听不到那些首饰碰撞的清脆声响。一看见欧阳暖,老太君便立刻向她笑着点了点头。
欧阳暖知道入了队列便只能按照个人品级站着,绝不可以随便走动,也便站在原地,只是会意一笑。耳边传来孙柔宁的一声冷哼,欧阳暖故作不觉。
礼部侍郎躬身请宫中嫔妃和各府贵人,于登坛之前三拜九叩之后跪酒,进爵盏。于是在这一瞬间,伴着赤锦金琉的宫墙殿阁,静谧的近似死寂。
乐声止,才登坛。能登上祭坛的只有皇帝一人而已,所有的皇孙贵胄、显赫官员以及严妆礼服的命妇只能跪于祭坛之下。而礼部祭祀官读册,所有人只得肃然跪听,不能有丝毫的倦怠畏冷之色,否则就是失仪。
因为整套礼服繁琐沉厚,跪得太久,不由自主就觉得汗水打湿了背脊。
礼官大声道:“再叩。“
孙柔宁扯开唇,缓缓跪下,用极低的声音对欧阳暖道:“弟妹,怎么你不去前边?”
她的意思是,欧阳暖贵为郡主,应当站在大公主的身后,这一点,早在五天前大公主已经派人来说过,可是被欧阳暖婉拒了。她既然已经出嫁,自然是要以自己如今的身份入列的。最重要的原因是,她必须和孙柔宁站在一起,至于原因么……欧阳暖微微一笑,发鬓上缀饰的绿色宝石珊珊起伏,半点也不理会对方的挑衅。
看欧阳暖毫不理会,孙柔宁眉峰一挑,眼梢处掠过一抹阴鸠,不由望向欧阳暖,却见对方浓密的长睫安静无波,什么也看不出来。
风又起,送来队伍中无数的香粉味道,在宫阙重重影里压了过来,那无法疏解的味道,让孙柔宁一时之间有些闷气。尤其是欧阳暖的身上,竟然隐隐传来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幽冷香气,明明十分好闻,后来却让她有些晕眩。
恍惚时,耳边只听祭祀官喝道:“起……”
孙柔宁下意识地站起来,不知为何觉得眼前一黑,她一把抓住了欧阳暖的手臂!她的指甲极长了,纤嫩手指搭在欧阳暖的手上。那指甲上鲜红的丹蔫,明晃晃的,都映在了欧阳暖的眸子里。
孙柔宁的指甲近乎是恶狠狠的,欧阳暖却仿若关切地笑了笑,垂下了头:“大嫂,你这是怎么了。”
孙柔宁目光蓦然一颤,转头看向欧阳暖。
欧阳暖看向她的眼睛里带着十分的亲切,殷红的唇中慢慢展开,旋即,乌金似的眸子深处就有了火光微烁。
孙柔宁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整个人已经摔出了队伍。
就在此时,乐声突止。
一片寂静里,所有人都看见孙柔宁突然从队列中摔出来,极为触目。
几百年来,人们一直认为皇宫是个非常神圣的禁地。宫中有各种神灵守护,而殿神守护着所有的宫房殿堂。传说殿神经常半夜里出来四处巡游察看,保护皇帝,所以宫中的所有人都不得八字两开地躺在炕上睡觉,睡相难看不说,冲撞了殿神可是了不得的罪过。睡觉的时候尚且不可以,更遑论是在这种祭祀的庄严时候呢?孙柔宁顿时吓得变了脸,跪在地下一动也不敢动。
不少人看向这位世子妃的眼神,就带了一丝鄙夷,站一会儿都站不稳,真是窝囊得很,半点仪态都没有!
欧阳暖对一旁的一个绿衣宫女笑了笑,道:“劳烦你去扶我大嫂起来。”
绿衣宫女目中一闪,低头应道:“是。”说着,她快步走上去搀扶孙柔宁,“世子妃,您没事吧。”
“没事。”孙柔宁惊得脸色刹白,心里其实将欧阳暖恨到了极点,她这两天千方百计让欧阳暖不痛快,对方都一声不吭,原来在这里等着,给自己这么大的难堪!孙柔宁这样想着,先是向欧阳暖投去杀人一样的眼光,随即对着那宫女,强忍着由嘴边挤出一团笑容。
“呀,这是怎么了?”绿衣宫女用手搀扶着孙柔宁起来,自己的袖子与孙柔宁大大的裙摆无意中交汇了一瞬,随即她动作凝滞,十分惊慌地指着孙柔宁轻轻惊呼。
这声音不大不小,上面的皇帝和礼官听不到,恰好周围的命妇全都听清楚了,一时众人又向孙柔宁看过来。
这时候,大家看到孙柔宁站起来的地方,地面渗出一片血渍。
“世子妃,您流血了,是不是哪儿磕破了?”
“没有啊”孙柔宁下意识地察觉到了不对,要甩开宫女的手,却觉得她的一双手仿佛铁钳一样抓得紧紧的。
众人都看到了那地面上的血渍,一旁的朱凝碧惊呼:“啊,是经血!”随即她看向孙柔宁,失声道,“你不要命了!”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大家知道这是什么地儿,祭坛,女人的经血在这里污了地面,既得罪神灵,又得罪太祖皇帝!真是死到临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