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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听到很多关于您的事。 他来看过我,我很喜欢他哩,”她补充说,显然不怀好意。“他在哪里?”
“他回乡下去了,”基蒂说,脸涨红了。“请代我向他致意。 一定啊!”
“一定!”基蒂天真地重复说,同情地看着她的眼睛。“那么再见了,多莉!”安娜吻吻多莉,握了握基蒂的手,就匆忙地走出去。“她还和从前一样,还像以前那样妩媚动人。真迷人哩!”
又剩下基蒂和她姐姐的时候,她说。“但她有点逗人可怜的地方。 可怜极了!”
“是的,她今天有点奇怪,”多莉说。“我送她走的时候,到前厅里,我觉得她好像要哭了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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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安娜又坐上马车,心情比出门的时候更坏。 除了她以前的痛苦现在又添增了一种受到侮辱和唾弃的感觉,那是她和基蒂见面的时候清楚地体会到的。“到哪里去,夫人?回家吗?”彼得问。“是的,回家去,”她说,此刻根本不考虑到哪里去了。“他们怎么像看什么可怕的、不可思议的、奇怪的东西一样瞧着我呀!
他这么有兴趣地对那个人讲些什么呢?“她看着两个过路的人,这样想。”一个人能够把自己的感受告诉别人吗?我本来想告诉多莉的,不过幸亏没有告诉她。 她将多么幸灾乐祸啊!她会掩盖起来的;但是她主要的心情会是高兴我为了她所羡慕的种种快乐而遭到惩罚。基蒂会更高兴了。我可把她看穿了!她知道,我在她丈夫眼里显得特别可爱。 她嫉妒我,憎恨我,而且还看不起我。 在她的眼里我是一个不道德的女人。 假如我是不道德的女人,我就可以使她丈夫拉入我的情网了……如果我愿意的话。 而我的确很情愿。 这个人很自认为了不起哩!“
看见一个肥胖红润的绅士乘着车迎面驰来,她想,他把她当成了熟人,摘下他那闪光的秃头上的闪光的礼帽,但是随后发现他认错了人。“他以为他认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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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和世界上所有的人一样,同我毫不相识哩。 连我自己都不认识我!
我就知道我的胃口,正像那句法国谚语说的。他们想要吃肮脏的冰激凌;这点他们一定知道的,“她心里想,看见两个男孩拦住一个冰激凌小贩,他把桶由头顶上放下来,用毛巾揩拭着汗淋淋的面颊。 ”我们都愿意要甘美可口的东西。 假如没有糖果,就要不干净的冰激凌!基蒂也一样,得不到弗龙斯基,就要列文。 而她嫉妒我,仇恨我。 我们都是互相仇视的。基蒂恨我,我恨基蒂!
这是真正的事实。coifeur。
Jemefaiscoiferpar……他回来的时候我要告诉他,“
她想着突然笑起来。但是马上又回想起她现在没有可以倾吐的人了。“况且,又没有什么有趣的乐事。 全都是可恨的。 晚祷钟声响了,那个商人多么虔诚地画着十字,仿佛担心失掉什么似的!
这些教堂、这些钟声、这些欺诈,都是用来做什么的呢?无非是用来掩藏我们彼此之间的仇视,就像那些破口对骂的车夫一般。 亚什温说:‘他要把我赢得连件衬衣都不剩,我也是这样。’是的,这倒是真的!“
她完全沉迷在这些思想中,甚至忘记了她的境况,就这样到达了家门口。 看见门房出来迎接她的时候,她这才回想起她发出去的信和电报。“有回信吗?”她问。“我找找看,”他回答,望了望办公桌,他拿起一封方形的电报小封套递给她。“九点以前我不能回来。弗龙斯基。”她读着。“送信的人还没回来吗?”
“没有,夫人,”门房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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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既然是这样,我知道该怎么办了,”她自言自语,感到心上起了一股闻名的怒火和渴望报复的欲望,她跑上楼去。“我亲自去找他。在跟他告别以前,我要把一切都和他讲清楚。我从来没有像恨他这样恨过任何人!”她想。看见挂在帽架上的他的帽子,她厌恶得颤抖起来。 她没有想到他的电报不是答复她的电报的,他还没有接到她的信。 她想像他现在正平静地和他母亲和索罗金公爵小姐谈着天,因为她的痛苦而感到兴奋呢。“是的,我得快点去!”她自言自语,她还不知道要到哪里去。 她想尽可能地摆脱她在这幢可怕的房子里所感受到的心情。 仆人们、四壁、房中的装饰,都在她心中引起一种厌恶和仇恨的情绪,像千钧重担一样挤压着她。“是的,我必须到火车站去,假如找不到他,我就到那里去揭穿他。”安娜看了看报纸上的火车时间表。夜车在八点零两分开车。“是的,我赶得上。”她吩咐套上另外三匹马,自己忙着往旅行袋里收拾一两天内必要的东西。 她知道她再也不会回到这儿来了。 在掠过心头的种种计划中她考虑决定采用一种:在火车站或者伯爵夫人家吵过一场以后,她就乘下城铁路的火车到下面第一个城市住下来。午餐摆好了。她走到桌旁,一闻到面包和干酪的味道,就使她觉得所有的食物都是令人恶心的,她吩咐套上车,就走出去。 房子已经在马路上投下阴影。 傍晚很晴朗,夕阳还很暖和。 搬着安娜的东西走出来的安努什卡、把行李放到车上去的彼得和分明很不高兴的马车夫,都使她觉得讨厌,他们说的话和举动都让她生气。“我不需要你,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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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车票怎么办呢?”
“哦,随你的便吧,我不在乎,”她不耐烦地回答。彼得跳上驭台,两手叉着腰告诉车夫赶到车站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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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又是她!我全都明白了!”安娜说,那时马车刚走动,轻轻摇晃着,轰隆隆地驶过砂砾铺的马路;不同的记忆又一个接着一个交叉地浮现在她的心头。“我最后想到的那一桩那么美妙的事情是什么?”她极力回忆着。“秋季金,coifeur?不,不是的。 是的,是亚什温所说的:为了生存的竞争和仇恨是把人们联系起来的唯一的原因。不,你们去也是徒劳往返,”她在心里对一群乘四轮马车,显然是到郊外去寻欢作乐的人说。“带着狗也没有用!
你们摆脱不了自己的。“她向着彼得眺望的方向看去,看见一个喝得烂醉如泥的工人,他的头左右摇晃着,正被一个警察带到什么地方去。”这个人倒找到一个好办法,“她想。”弗龙斯基伯爵和我也没有找到这种方法,虽然我们那么期望,“现在安娜第一次一目了然地看清楚了她和他的全部关系,这在以前她总是不愿去想的。”他在我身上找寻什么呢?与其说是爱情,倒不如说是要满足他的虚荣心。“
她回忆起在他们结合的初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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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语言,他脸上显现出的那种使人联想到一只驯顺的猎狗的神情。 现在所有一切都证明了她的看法。“是的,他心上有一种虚荣心得到满足的快感。 当然其中也有爱情;但是大部分是胜利的自豪感。 他以我而自豪。 可是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再也没有任何可以值得骄傲的了。 没有能骄傲的,反倒有使人羞愧的地方!他从我身上取去了可以取去的全部,现在他不需要我了。 他厌倦了我,又极力不愿对我显得无情无义。 昨天他说漏了嘴——他要我离婚,然后再结婚,他这是破釜沉舟罢了。他爱我,但是怎么个爱法呢!
Thezestisgone!
这个人想要一鸣惊人,非常自负哩!“她想,看着一个乘着一匹出租的马的红脸膛的店员。”不,对他来说,我早已没有风韵了。 假如我离开他,他会打心眼里高兴呢!“
这并不是凭空猜测,而是她借着现在突然把人生的意义和人与人的关系显示给她的那种看穿一切的眼光清清楚楚地看出来的。“我的爱情越来越强烈,也越来越自私,可他的却越来越少,这就是使我们分离的真正原因。”她继续想下去。“而这是无法弥补的。 在我,他是一切的中心,我要求他越来越完完全全地献身于我。 可是他却越来越想疏远我。 我们没有结合以前,倒真是很接近的,但是现在我们却不可挽回地疏远起来;这是没有办法改变的。他说我嫉妒得太没有道理了。我自己也说我嫉妒得太没道理;不过事实并非这样。 我不是嫉妒,而是不满足。 但是……”由于一个突然涌上心头的想法,她激动得张开嘴,在马车里挪动了一下身子。“不管是什么,只要不单单是个热爱他的情妇就好了;但是我不能够,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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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愿意是其他的什么人。 而这种愿望却引起了他的反感,又引起了我的愤怒,事情不能不如此。我知道他不会欺骗我,他对索罗金小姐并没有什么感情,他也不爱基蒂,而且他也不会对我不忠实吗?
这一切我全知道,可是这并不能使我释然。如果,他不爱我,却由于责任感而对我假意温存,但却没有我所渴望的感情,这比怨恨还要坏千百倍呢!
这简直是地狱!
事实就是这样。 他早就不爱我了。 爱情一旦结束,仇恨就开始了。 我一点不认识这些街道。 这里像一座座的山,都是房子,房子……房子里全是人,人……多少人啊,数不清,而且他们彼此都是仇恨的。 哦,让我想想,为了幸福我渴望些什么呢?哦,假定我离了婚,阿列克谢。 亚历山德罗维奇把谢廖沙给了我,我与弗龙斯基结了婚!“回忆起阿列克谢。 亚历山德罗维奇,仿佛他就在她面前一样,她立刻异常生动地想象着他和他的温和的、毫无生气的、迟钝的眼睛,他的白净的手上的青筋,他的声调,他扳手指的声音,也回忆起一度存在于他们之间的那种也称为爱情的感情,她厌恶得颤抖起来。”哦,假如我离了婚,成了弗龙斯基的妻子。 结果又会怎么样呢?难道基蒂就不会像今天那样看我了吗?不。 难道谢廖沙就不再追问和奇怪我怎么会有两个丈夫了吗?在我和弗龙斯基之间又会出现什么新的感情呢?不要说幸福,就是摆脱痛苦,就可能吗?不!不!“她现在毫不犹豫地回答了自己。”这是不可能的!生活让我们破裂了,我使他不幸,他也使我不幸,他和我都不能有所转变。所有办法都尝试过了,但是螺丝钉拧坏了。 啊,一个抱着婴儿的乞妇。 她以为人家会同情她。 我们投身到世界上来,不就是要互相仇视,所以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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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自己和别人吗?那里来了一群学生,他们在笑。 谢廖沙?“
她想起来了。“我也以为我很爱他,并且因为自己对他的爱而感动。 可是没有他我还是活着,抛弃了他来换别人的爱,而且只要另外那个人的爱情能满足我的时候,我并不后悔发生这种变化。”她厌恶地回想起她所谓的那种爱情。她现在用来观察自己的和所有别人的生活的那种清晰目光,使她感到兴奋。“对于我、彼得、车夫费多尔、那个商人和住在那些广告号召人们去的伏尔加河畔的所有的人,都是一样的,随时随地都是一样的,”她想着,那时她已驶近了下城车站的矮小的房屋,脚夫们从那里跑出来欢迎她。“去打一张到奥比拉罗夫卡的车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