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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就留下来了,”
他皱皱眉头说。“安娜,为什么,为什么?……”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追问说,向着她探过身去,张开他的手,希望她会把手放到他的手里去。她很高兴他这种要求柔情蜜意的表示方法。 但是一种奇怪的思想不让她屈服于她的冲动,好像斗争的情况不允许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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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降似的。“自然你想留下就留下了。反正你总是想怎样就怎样。但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呢?为什么?”她说,越来越激动了。“难道有人否认你的权利了吗?
但是你总愿意你有理,因此你就有理好了!“
他的手捏紧了,他扭过身去,脸上流露出一种比以往更为倔强的表情。“在你说这是倔强,”她说,聚精会神地注视了他一会以后,突然给那种使她那么恼怒的神情找到了一个题目。“不过是倔强罢了!对于你是征服我的问题,而对于我……”她又为自己难过起来,几乎要流泪了。“但愿你知道这对于我会是怎样!像我现在这样,感觉到你对我抱着敌意——的确是抱着敌意——的时候,但愿你知道这对我是什么意思!如果你知道我在这种时刻是如何地处于绝望,我是多么害怕,多么害怕我自己!”于是她扭过身去,掩饰住她的啜泣。“但是怎么回事啊?”他说,一见她的绝望心情不由得害怕起来,又探过身去,捧住她的手,吻了吻。“怎么啦?难道我在外面寻欢作乐了吗?我不是在排除和妇女交际吗?”
“但愿如此!”她说。“喂,你说吧,我怎样才能使你放心呢?
只要能使你快乐,随便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他接着说下去,被她的绝望神情被打动了。”为了不使你像现在这样,我什么事都愿意做啊!
安娜!“
“没有什么,没有什么!”她回答。“我自己也不知道,是这种孤独的生活呢,还是我的神经……哦,我们不谈了!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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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怎么样?
你还没有跟我说哩,“她尽力遮掩住由于获得胜利而得意洋洋的神情,因为胜利终于属于她了。他吩咐开晚饭,就开始对她讲赛马的事;但是从他的冷淡的语气和神情看来,她看出他并没有甘愿让她获得胜利;而她所反对的那股固执的神情,又在他身上露出来了。 他对她比以前更冷淡了,仿佛他后悔曾经屈服了一样。 而她,回想起使她获得了胜利的言语:”我处于绝望,害怕我自己,“她感到这是一种有威协力武器,不能再使用第二次的。 她感到除了把他们结合在一起的爱情之外,在他们当中还逐渐形成了一种敌对的恶意,这种恶意她不能从他心里,更不能从她自己心里排除出去。
十三
一个人没有生活不惯的环境,特别是如果他看到周围的人都过着一样的生活。 三个月以前,列文决不会相信他处在现在的环境下能够高枕无忧地进入梦乡:过着漫无目的的、没有意义的生活,而且又是一种入不敷出的生活;在狂饮(除此以外他对俱乐部里发生的事不可能有别的称呼)以后,在对他妻子一度恋爱过的那个男子表示了不恰当的友情以后,在对一个他只能称之为堕落的女人做过更不恰当的拜望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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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而且受了这个女人的诱惑和惹得他妻子很伤心的事件以后,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能够安然地入睡。 但是在疲倦、和酒力的影响下,他甜酣而宁静地入睡了。早晨六点钟,开门的声音惊醒了他。他跳起来四处张望。基蒂已经不在床上了。但是在屏风后边有一线灯光在移动,他听见她的脚步声。“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他问,仍然睡意朦胧。“基蒂,怎么回事?”
“没有什么,”她说,手里拿着蜡烛从隔扇后面走出来。“我只觉得有点不舒服,”她带着一种特别甜蜜而意味深长的微笑补充说。“什么?开始了吗?开始了吗?”他吃惊地说。“得派人去……”他慌慌张张地要穿衣服。“不,不,”她微笑着说,用手把他拦住了。“我想没有什么。 我只觉得有点不舒服。 不过现在好多了。”
她又回到床上,熄灭了蜡烛,躺下来,就没声响了。 虽然她那种似乎在屏息静气的安静,特别是当她由隔扇后边出来,脸上带着一副特别温柔和兴奋的表情说:“没有什么!”引起了他的猜疑,但是他是那样昏昏欲睡,以致于他马上又进入睡乡了。 以后他才想起了那种屏息静气,明白了在她一动不动地躺在他身边,等待着女人一生中的最大事件时,她的温柔可爱的心里所经历的一切变化。 七点钟的时候,他被她的触摸和她的轻悄的耳语声唤醒了。 她似乎处在又后悔唤醒他又想要和他讲话的矛盾心情中。“科斯佳,不要害怕。 没有什么,不过我想……应该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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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请丽莎韦塔。 彼得罗夫娜。“
蜡烛又点亮了。 她坐在床上,手里拿着编织的活计,那是她近几天一直做的工作。“请你千万不要慌乱!没有什么。 我一点也不害怕,”看见他的惊慌失色的面孔,她说,把他的手紧按在自己的胸前,随后又紧贴在她自己的嘴唇上。他连忙跳起来,简直不知如何是好,一边目不转睛地望着她,一边穿上衣服;随后站住不动了,眼睛依然注视着她。他该走了,但是他舍不得走出她的视线。 他爱那副面孔,而且熟悉那张脸上的一切神情,但是他从来没有见过她现在这副样子。他一回忆起昨天引起她的伤痛,他就觉得在她面前,自己有多么卑鄙可耻!她那被睡帽下面亸出的柔软的鬈发环绕着的红晕面孔,闪耀着愉快和坚定的光泽。虽然基蒂的性格一般地很少有矫揉造作和虚情的地方,但是现在,当一切掩饰都抛掉了,她的心灵在她的眼睛中闪耀的时候,列文一见其中所显露的神色不由得惊讶不止。 而处在这种单纯而坦率的心灵中的她,他所爱的人,比以前更加出色了。 她微笑着注视着他;突然间她的双眉紧皱,她抬起头来,迅速走到他面前,抓住他的手,紧紧依偎在他怀中,把他包围在她的热的气息里。 她在受苦,而且是在向他诉苦一样。 最初那一瞬间,由于习惯成自然,他觉得都是他的过错。 但是她的眼神里含着温柔的神色,说明了她不但不责怪他,反倒为了这种痛苦而爱他。“如果不是我的错,那么是谁的呢?”他无意识地冥想着,寻找着该受处分的罪人,但是没有一个罪人。 她痛苦,抱怨,在痛苦中得意洋洋,为她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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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苦而高兴,而且爱着这种痛苦。 他看出她的心灵里起了一种奇特的变化,但是究竟是什么,他也不明白。 那是超出他的理解力的。“我派人去接妈妈了。你赶快去请丽莎韦塔。 彼得罗夫娜……科斯佳!……没什么,已经过去了。”
她从他身旁走开,按按铃。“好了,现在就去吧。 帕莎要来了。 我很好。”
列文看见她又拿起她夜间取来的编织活,开始动手织起来,不禁大吃一惊。列文从一扇门里走出去的时候,他听见使女从另一扇门进来。 他站在门口,听见基蒂细致地指挥着使女,借着她的帮助在移动床铺。他穿好衣服,趁着还在套马的时候——因为时候太早,还没有到出租雪橇的时间——他又跑回卧室去,不是轻手轻脚,却像是生了翅膀。 两个使女正忙着移动寝室里的东西,基蒂一边踱来踱去,一边编织着,一边作出布置。“我现在就去请医生。去接丽莎韦塔。 彼得罗夫娜了,不过我还要去一趟的。 还需要什么别的吗?噢,是的,到多莉家去吗?”
她望望他,显然没有听他在说什么。“是的,是的!去吧,”她急着地说,皱着眉头,挥手示意要他走开。他已经走进客厅了,突然听到一阵凄惨的呻吟声从卧室里发传出,瞬间又平静了。 他站住,很久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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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是她,”他自言自语,双手抱着头,跑下楼去。“啊呀,主啊!饶恕我们,救救我们吧!”他一遍又一遍地说着这些突然意想不到地涌出他嘴里的话。 而他,一个不信教的人,重复这些话还只是口是心非。 那一瞬间,他知道不论他的疑惑,还是凭着理性他没有信教的可能性——这一点他自己意识到的——丝毫都不妨碍他向上帝呼叫。 现在这一切像灰尘一样由他内心里飞了出去。 如果不向掌握着他自己、他的灵魂、他的爱情的上帝呼吁,他还能向谁呼吁呢?
马还没有套好,但是他觉着体力和精神都特别的紧张,足以支配摆在面前的一切,为了不浪费时间,他不等马车,就步行出发了,告诉库兹马来追他。在转角上,他遇着一辆夜间出租雪橇匆匆驶过。 在那辆小雪橇里坐着丽莎韦塔。 彼得罗夫娜,她披着天鹅绒斗篷,头上包着围巾。“感谢上帝!”他喃喃地说,心喜若狂地认出来她那披着淡黄色头发的脸,那张脸上现在带着一副特别仔细的、甚至是严肃的表情。 他并没有吩咐雪橇停下来,就跑回到她身旁。“那么已经有三个钟头了?
就是这么长?“她问。”你应该去找彼得。 德米特里奇,但是不要催促他。 再到药房买点鸦片。“
“这么说你认为会很顺利吗?上帝可怜我们,救救我们吧!”列文说,看见自己的马由大门里驶出来。 跳上雪橇,坐到库兹马旁边,他吩咐把车驶到医生那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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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医生还没起床,仆人说他睡得很晚,嘱咐过不要叫醒他,不过他不久就会起床的。 那个仆人正在擦灯罩,似乎集中在这项工作上。 那仆人对灯罩的聚精会神和对列文家发生的事的一点也不关心,最初曾使列文很吃惊,但反过来一想,他马上明白没有人知道,而且也没有人应当知道他的心情,因此越发需要从容、沉着和坚定地行事,好打破这堵冷淡的墙壁才能达到目的。“不要慌忙,不放过任何机会。”他暗自说,感到为对付当前的一切事,他的体力和注意力越来越充沛。听到医生还没有起床,列文想起了各种各样的方法,最后决定这样办:库兹马拿着字条去请另外一个医生,他亲自到药房去买鸦片。 如果他回来的时候医生还没有醒,那么他就贿赂仆人,如果不行的话,他就使用武力,无论如何也要把医生叫醒。在药房里有一个瘦骨嶙峋的药剂师,带着同那位仆人擦灯罩的时候一模一样漠不关心的神情,正给一个站在那里等候的马车夫包药粉,不愿意卖给列文鸦片。尽力不要性急,也不要发脾气,列文说出医生和接生婆的名字,说明为什么需要鸦片,极力说服药剂师卖给他一点。 药剂师用德语问了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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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可以出卖,获得了屏风后面什么人的允许,就拿出一只玻璃瓶和一只漏斗,慢条斯理地由大玻璃瓶里往小玻璃瓶里倒,贴上标签,尽管列文恳求他不过如此,还是封上了瓶口,而且几乎还要包扎起来。 列文忍不住了;他果断地从那人手里一把将瓶子抱过来,就从玻璃大门里冲出去了。 医生还没有起来,而那位仆人,现在正忙着铺地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