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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卡列宁娜(下)〔俄〕列夫.托尔斯泰-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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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19安娜。 卡列宁娜(下)

    二十二

    看到多莉回来了,安娜留心注视着她的眼睛,似乎在询问她跟弗龙斯基谈了些什么,但是她却没有用语言来问。“好像快开午饭了,”她说。“我们彼此还没有好好地谈过呢。 我就指望今天晚上了。 现在我去换衣服。 我想你也要换吧。 我们在这些建筑物里浑身都弄脏了。”

    多莉到自己的房里,觉得很好笑。 她没有衣服可换,因为她已经穿上最好的衣服了;但是为了设法对午餐作些准备的表示起见,她让使女替她刷刷衣服,她换上了干净的袖口和蝴蝶结,头上系上一根发带。“我只能如此了,”她微笑着,对换了第三套还是非常朴素的衣服走进来的安娜说。“是的,我们这里太注重形式了,”她说,好像因为她自己那一身盛装道歉似的。“你来了阿列克谢很高兴,他难得这么高兴哩。 他确实喜爱上你了哩。”她补充说。“但是你不累吗?”

    午餐以前她们没有谈论的时间。当她们走进客厅的时候,瓦尔瓦拉公爵小姐和男人们已经在那里了。 男人们都穿着大礼服,除了建筑师穿了一件燕尾服以外。 弗龙斯基把医生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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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管理人介绍给他的客人们。 建筑师在医院里早已介绍过了。身圆矮胖的管家,圆圆的刮净胡须的脸孔和浆得笔挺的白领带若人注目,通报饭菜摆好了,于是夫人们站起身来。弗龙斯基请斯维亚日斯基陪着安娜。 阿尔卡季耶夫娜进去,他自己走到多莉面前,韦斯洛夫斯基比图什克维奇抢先了一步,把胳膊献给瓦尔瓦拉公爵小姐,因此图什克维奇同医生和管理人只好孤零零地走进去。午餐、饭厅、餐具、听差、酒和佳肴不仅和宅邸里的总的现代豪华气派协调一致,甚至更豪华和更现代化。 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注意着这种在她说来是非常新奇的奢华排场,作为一个操持家务的主妇,她不由得仔细观察所有细节,——虽然她并不指望把她的所见所闻都应用到自己家里,因为这种豪华富丽的气派是她的生活所望尘莫及的——心里一直在想这一切都是出自谁的手,怎样安排的。 瓦先卡。韦斯洛夫斯基、她丈夫、甚至斯维亚日斯基以及她所认识的很多人,从来没有按排过这些事,他们很轻易地就接受了所有礼貌周到的主人都愿意让客人们觉察到的事——就是他的安排得十全十美的家庭并没有费他吹灰之力,都是自然而然的。 但是达里娅。 亚历山德罗夫娜却知道,即使给孩子们做早点的牛奶粥也不是轻易来的;因此这样复杂而壮观的机构一定需要什么人细心照料;由弗龙斯基注意餐桌的摆设,对管家点头示意,和请达里娅。 亚历山德罗夫娜挑选冷汤或者热汤这些细节看起来,于是她归结出这一切全靠主人经管,全是他一手做成的。 显然,这一切并不靠安娜,正如不靠韦斯洛夫斯基一样。 安娜、斯维亚日斯基、公爵小姐和韦斯洛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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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斯基都是客人,快活地接受着为他们准备好的一切。仅仅在谈话上安娜才是女主人。 而这在这个小小的宴席上,要照顾谈话,对于女主人说来可不是一桩容易事,因为参加的人居然包括像管理人和建筑师这一类人,——他们完全是另外一个阶层里的人,极力不要被这种不熟悉的豪华气派弄得手足无措,大家的谈话他们根本插不上嘴。 如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注意到的,安娜运用她一向的随机应变的机智,从容自如地、甚至还乐趣融融地,照顾着这场困难的谈话。话题转到图什克维奇和韦斯洛夫斯基去划船的问题上,图什克维奇开始描述彼得堡快艇俱乐部最近举行的划船比赛。但是安娜,趁着他刚一停顿的空隙,马上转向建筑师,把他由沉默中引出来。“尼古拉。 伊万内奇非常奇怪,”

    她说的是斯维亚日斯基,“自从他上次到这里以后,新建筑工程进展得那么快;就是我,每天都到那里去,而每一天我都惊呀怎么进行得那么迅速。”

    “同阁下一起工作很愉快,”建筑师微微一笑说道。 他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谦恭而安静的人。“这可不像跟地方当局打交道。 一样的工作那些地方得缮写一令纸的公文才行;在这里我只要向伯爵报告一声,我们商量一下,三言两语事情就解决了。”

    “美国式的工作方法!”斯维亚日斯基微笑着说。“是的。 他们那里建筑房子都是十分合理的……”

    谈话转移到合众国的政府滥用权力的问题上,但是安娜立刻又转移到别的话题上去,好让那位管理人也打破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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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见过收割机吗?”她问达里娅。 亚历山德罗夫娜。“我们遇见你的时候,才见过的。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哩。”

    “怎样工作?”多莉问。“完全像剪刀哩。 有一块板和好多小剪刀。 就像这样……”

    安娜用她那戴着戒指的纤纤玉手拿起一把刀和一把叉,开始表演。她显然知道别人从她的解说中什么也听不明白;但是她知道她说得很悦耳,而且她的手很美,因此她继续往下解释。“还不如说像铅笔刀哩!”韦斯洛夫斯基开玩笑说,目不转睛地紧看着她。安娜轻微得几乎觉察不出地笑了一笑,但是却不回答。“不对吗,卡尔。 费奥多雷奇,是不是像剪刀一样?”她对管理人说。“Ohja,”那个德国人回答。 “EsisteinganzeinfachseDing,”于是他开始解释机器的结构。“可惜不会打捆。我在维也纳展览会上见过一架能用铁丝捆麦的机器。”斯维亚日斯基评论说,“那种用起来就划算多了。”

    “Eskomtdraufan……DerPreisvomDrahtmusausgerechnetwerden。”

    被人引得开了口的德国人向弗龙斯基说。“Daslacstsichausrechnen,Erlaucht。”德国人已经把手伸进口袋里,那里放着他老用来计算的笔记本和铅笔,但是想起正在吃午饭,并且注意到弗龙斯基的冷漠眼色,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Zucomplicirt,machtzuvielKlopot。”他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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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论说。“WünschtmanDochots,sohatmanauchKlopots,”瓦先卡。 韦斯洛夫斯基说,开那个德国人的玩笑。“J‘adoreI’alemand,”他又带着以前那种的笑容对安娜说。“Cesez,”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们还以为会在田野里碰见您哩,瓦西里。 谢苗内奇,”

    她对医生说,他是一副病态的人。“您到哪里去了?”

    “我本来在那里,但是又逃走了,”医生用忧郁的诙谐语气说。“那么您又好好地运动了一回?”

    “好得很!”

    “那位老妇人怎么样?不是伤寒吧?”

    “不,倒不一定是伤寒,不过病情恶化了。”

    “真可怜!”安娜说:她对家里的门客们尽了应尽的礼节以后,就转向她的朋友们。“反正按照您的描述是难以制造收割机的,安娜。 阿尔卡季耶夫娜,”斯维亚日斯基打趣说。“噢,为什么不行?”安娜说,脸上带着微笑,这说明,她知道她在描绘收割机上一定有什么动人的地方被斯维亚日斯基看了出来。 这种少女般的卖弄风情的新特征使多莉很不痛快。“不过安娜。 阿尔卡季耶夫娜在建筑方面的知识却丰富得吓人哩,”图什克维奇说。“噢,是的!

    我昨天听见安娜。 阿尔卡季耶夫娜说过柱脚和墙内防湿层的问题,“韦斯洛夫斯基说,”我说得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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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我耳闻目睹而论,这一点也不奇怪,”安娜说。“而您,大概,连房子是什么材料造的都不知道吧?”

    达里娅。 亚历山德罗夫娜看出,安娜并不喜欢她和韦斯洛夫斯基之间的那种挑逗语气,但是她自己不由得又落到这种腔调中。在这件事上,弗龙斯基同列文的做法大相径庭。 他显然并不把韦斯洛夫斯基的戏言当真,甚至还鼓励这种玩笑。“喂,韦斯洛夫斯基,请您讲讲,怎么把砖砌到一起的?”

    “当然是用水泥啰!”

    “好啊!水泥是什么东西?”

    “哦……有点类似浆糊……不,像灰泥!”韦斯洛夫斯基说,引起一阵大笑。用餐的人们——除了又陷入沉默中的医生、建筑师和管理人以外——都不住地谈着,时而很流畅,时而纠缠什么问题,说不定伤害了哪个人的感情。 有一次达里娅。 亚历山德罗夫娜的感情也受到伤害,她激动得满脸通红了,事后记不起她有没有说过什么多余的和煞风景的话了。 斯维亚日斯基提起列文来,叙述他的古怪观念:他认为机器对俄国农业是有害无益的。“我没有认识这位列文先生的荣幸,”

    弗龙斯基微笑着说,“不过大概他没有见过他所批评的机器,要是他见过,而且试用过,那也一定不是舶来品,而是俄国制造的什么玩意儿。这还谈得上什么见解?”

    “总而言之,是土耳其人的见解,”韦斯洛夫斯基含着微笑对安娜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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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能为他的见解辩解,”

    达里娅。 亚历山德罗夫娜说,怒气冲天了。“不过我可以说他是个博学的人,若是他在这里他就知道怎样答辩解了,然而我却无能为力。”

    “我非常喜爱他,我们是好朋友哩!”斯维亚日斯基友好的微笑着说。“Maispardon,ilestunpetitpeutoqué:譬如,他坚持说地方议会和治安推事是完全不必要的,他根本就不愿意参与。”

    “这就是我们俄国人的令漠的态度,”弗龙斯基说,一边把玻璃瓶里的冰水倒进一只精致的高脚杯里,“不理解我们的权利所赋予我们的义务,所以拒绝这种义务。”

    “我知道,再也没有比他更尽责的人了,”达里娅。 亚历山德罗夫娜说,被弗龙斯基的那种自以为了不起的声调激怒了。“而我,正相反,”弗龙斯基接着说下去,显然被这话题刺痛了,“我,正相反,像我这样的人,感谢他们给予我的这种光荣,由于尼古拉。 伊万诺维奇的举荐(他指着斯维亚日斯基)

    ,选了我做治安推事,我认为参加大会和审判农民之间的马匹纠纷案件和我能做的所有其他的事情一样重要。 假如把我选进地方自治会做议员,我会认为是一种光荣。 只有这样我才能支付我作为地主所享受到的利益。 不幸的是人们还不明白大地主在国家里应该起的作用。“

    达里娅。 亚历山德罗夫娜听他在自己的餐桌上有多么自以为是的想法,觉得很奇怪。她想起抱着相反见解的列文,在自己的餐桌上也是这样的过分自信。 但是她喜欢列文,因此她站在他那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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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下一次代表大会我们就等着您来啰,伯爵?”斯维亚日斯基问。“但是您得早点来,好八点钟到那里。 您要肯赏光到我家里住宿就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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