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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头脑中萦绕着各种思绪。他感到后悔。和妻子一起生活时,只感到平稳和谐,甚至还因为太平常而不太满足,他在电影界几乎天天都受到一些刺激和诱惑。乃至现在一想到可能和妻子分开,他立刻感到损失巨大了。他从此将失去妻子的理解,那种理解是和十几年共患难生活的宝贵回忆相联系的,他将失去感情的温存和依靠,他将失去妻子以巨大的牺牲精神为他做出的一切。此刻他才发现,妻子身上的美德是那么多,那么宝贵。他把眼前能够想到的女性都想了一遍,她们没有一个人能做到这样。许多人比妻子年轻漂亮,但是没有一个人经得住放在终身伴侣这个位置上来衡量的。她们比文倩岚缺许多东西。
自己怎么就和范丹妮发展到那一步呢?现在,他一想起和范丹妮的那段关系就充满嫌恶;而在最初,自己怎么会那样渴望得到她呢?真是太愚蠢了。
不想范丹妮了。想她,并不能理清自己头脑中隐隐存在的一个矛盾。
什么矛盾呢?他眼前浮现出一个女演员的笑脸,活泼而可爱的娇态。她正狂热地崇拜着他。就在昨天上午,他们还一起在颐和园划船。现在,耳边还响着她清脆的笑声。是的,作为导演,他有着得到漂亮女性的优越条件。这种条件能腐蚀人。他再正统,这些年也开始有些风流韵事了。只不过他还很克制,常常怀着不安。谁能抵挡住诱惑呢?自己脸上怎么漾出了微微的笑意?眼前又浮现出昨天划船时的情景了,那个女演员因为桨打高了,划了他一身水,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的眼睛在阳光下如此动人,她的脸蛋在阳光下如此光润。后来,在折叠伞的遮挡下,他吻了她。
可是,现在他又怎么看这件使他心旌摇荡的事情呢?他应该这样吗?
他知道自己头脑中的矛盾了。他不能够既获得接受诱惑的快乐,同时又长期保持家庭的和睦与自己的道德形象,获得一种完美(不是实质上的完美,而是名誉上的完美)的满足,二者必取其一。他舍哪一头呢?舍去现在的家庭,舍去社会对他的尊敬,舍去与这一切相联系的心理安宁和整个生活氛围的和谐幸福,他将没有一个入港停泊的地方。他将在社会舆论的非议和讥讽下低头匆忙地来来往往。然而,他眼前又浮现出那个女演员可爱的笑脸,她的吻是那样湿热迷人,他愿意失去这快乐吗?虽然他知道,这样的女演员并不适合当妻子……
他此时不愿承认一个在心底潜伏的意识:他希望二者——家庭、道德形象与接受诱惑的快乐——兼而有之。他知道自己这个潜意识,可是他强制它不明显浮现出来。
他不再往下想。他知道,现在只要能够挽回妻子的信任,保持家庭的和谐,保持自己的道德形象,他愿意做一切事情……
别胡思乱想了,还是过去讨论剧本吧。
他站起来,拉开门走出小屋,突然他站住了。范丹妮和文倩岚大概是谈完了,正打开门从隔壁房间里走出来。
他们相互对视着。
童伟始终很宽和地听着钟小鲁与林虹的谈话。林虹对钟小鲁表现出的庄重,让他感到一种满足。并不是所有的女人都能被当演员的许诺弄昏头的。别看钟小鲁挺质朴的样子,其实对女人很感兴趣。特别是钟小鲁刚刚离了婚,对女性自然会更多留意。这不是,他的谈话又绕到林虹的家庭情况了。
钟小鲁:“你家在哪儿,是不是也在北京?”
林虹:“我从小在北京长大,父母早已经去世了。”
钟小鲁:“那你现在是……”
林虹:“我现在是一个人。”
钟小鲁:“你父母原来在哪个单位工作?”
林虹:“都在北大。”
钟小鲁:“干什么?”
林虹:“……他们都是教授。”
钟小鲁、刘言、张宝琨三个人的表情顿时起了变化,现出肃然起敬的神色。钟小鲁原以为一提出让林虹当演员就会使她惊喜呢,大概现在不会那样想了。看,张宝琨又不由自主地对林虹堆出更多的阿谀。
张宝琨:“看着你就觉得你很有修养的。”
这种拙劣的讨好只有张宝琨才能说得出来,聪明人和弱智者真是差距万里。钟小鲁又说开演电影的事了,他是利用副导演的身份在林虹身上得分。刘言呢,则是利用编剧的身份在得分,而且,他还有意无意地从《白色交响曲》联系讲起他别的电影剧本和小说。童伟不禁对刘言涌起一丝嫉妒,自己也许永远是“说得很多,写得很少,眼很高手很低”的作家吧。他思想深刻,学识渊博,谈锋锐利,加之生性不甘寂寞,所以,总是从一个沙龙走到另一个聚会,总是没有时间坐下来多写几篇小说。他在文学、电影、戏剧等各个领域都扮演着一个才华横溢的角色。他一天也不甘心沉默。他力图用一切方法来扩大自己的知名度。当他对哪位女演员或青年女作家感兴趣了,他绝不愚蠢地当面献殷勤,而是在某个严肃的讨论会上来个发言,或在报刊上写篇评论,以热忱的态度赞扬一番。当那位女演员或女作家正遭人贬低批判时,他会力排众议为她鼓吹。同时,也不忘记以中肯的论述,爱护地提出她需克服的不足之处。这样,他便自然而然得到对方的感激和敬慕。于是,他就能从一个很优越的起点开始和对方来往,直至完全占有对方的感情。
现在,他正微笑着细细打量着林虹,他已经把她里里外外解剖了几遍。他决定采取特殊的手法征服林虹。他将轻而易举地击败刘言、钟小鲁。
机会来了。
“林虹,你刚才对那几个演员看得挺准的。你讲,这个演员的气质像是比较贫困的家庭出身,和她的实际情况完全一样。”钟小鲁说。
“我只是一点直感。”林虹笑笑。
“要说看人,咱们老童最有两下子。”张宝琨笑着一指童伟,似乎他童伟半天没多说话,需要他讨好一下似的,“他不论和谁稍稍一接触,就能把对方的性格和各方面情况差不多都揣摸出来。”
“不要把我吹得太神了。”童伟笑着放下二郎腿,很从容地把话头接了过来。
文倩岚温和地看着范丹妮,见对方的脸也失了血色,低下头喝水的嘴唇也在微微打抖,就知道这种折磨人的谈话该完了。她一下感到自己再也坚持不下去了。她勉强笑笑:“这两天我有点血压低,头晕。”说着,她摘下眼镜,用手慢慢搓摩着眼部。
她真的头晕。身子也发飘。
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她在凄清的台灯下留下一封长信,然后披上衣服,提上一只小皮箱,永远地离开这个家了。她的信写得很长。她在清冷的大街上走着,信中的话就在耳边响着。她永远不会忘记过去,然而,她也永远不会回来了。她没有力量在一个有着欺骗和谎言的家庭中生活。她只有朝前走。满地是流动的黄沙,满天是萧瑟的西风和斜飞的枯叶。她只穿着夏装,冻得发抖。她尽量裹紧了衣服朝前走着。胡正强在后面喊着,追赶着,她头也不回地踏着落叶朝前走。前面是条河,几欲坍塌的破木桥,她毅然踏了上去。她过了桥,桥在身后断裂开,她落进水中。听见胡正强的喊声。喊声越来越小……
天上出太阳了,然而,像被咬了一口,最后完全被吞没了。黑色的圆形四周是明亮的火焰。全日食发生了。大地一片阴暗。一颗彗星在天空中掠过,大得可怕。大地开始震动,山在断裂,田在断裂,树在颤抖。地震了。她在倾斜摇晃的大地上踉踉跄跄地行走着……
她突然发现,四周是不可逾越的高墙,是透明的气体墙。她一步也不能越过。稍一走近,就被一种无形的力量顶回来。高墙围着一块正方的地块。这就是她活动的范围?她过去似乎没有离开过这个范围,可也从未发现四周有墙啊。现在发现了,这限制就不能忍受了。她到处寻找走出去的缺口,都是徒劳。怎么,胡正强又满脸歉疚地站在面前?她走了半天,还在他旁边?……
她清醒了一下,戴上眼镜,屋里的景象慢慢清晰起来。
她和范丹妮默默对视着,两个女人都默然无语。她们都有些心力衰竭了。
“咱们过去听听他们谈话吧。”文倩岚说。
她们出了门,与从小屋出来的胡正强相遇。胡正强的脸上含着紧张和愧疚。
文倩岚回头看了看范丹妮,勉强一笑:“我们随便聊了聊。”
童伟开始了他的行动。他在任何场合一旦开始讲话,他切入话题的思想高度,他侃侃而谈的态度,都是摄照全场的,不容任何人转移他的谈话方向。
“我认为,艺术家都应该培养深刻的感受力、洞察力。在这方面,艺术家应该有点天才。要不,你凭什么当艺术家呢?”他富有魅力地微微笑了,“林虹,我来考考你吧,你看,我们宝琨同志,”他用手一指,“你能对他的家庭、经历、个性作个全面描述吗?”
林虹摇了摇头。
“你可能出于客气不愿讲。宝琨,现在考考你,你现在对林虹的个性能作个全面描述吗?”
“别难为我了,我可没这两下。”张宝琨赶忙摇了摇手。
“刘言,小鲁,你们试试吧。”
钟小鲁只是聪明地笑笑,他能看透童伟的用心。
刘言则笑着讲开了,他指着林虹说道:“我一开始就感觉她是北京的。”
“还有呢?”童伟问。
“她对艺术很爱好,有研究。”
“还有呢?”
“性格挺沉静的。”
林虹眼里露出感到很有趣的笑意。
“还有呢?”
“更多的,就不一定说得准了。”刘言笑了。
“你说说呢。”张宝琨对童伟说。
“又让我说?”童伟一摊双手,好像被人哄着做一件不得不做的事情似地摇了一下头,“允许我来说说对你的感觉吗?”他含有深意地凝视着林虹问道。
“你说吧。”林虹停顿 一下,大方地说。
面对童伟的目光,林虹感到自己身体有些弱,骨骼也有些脆嫩。她稍稍垂下眼帘,用微凉的目光把自己罩了起来。她有着一点什么预感,也有着一点什么准备。
童伟含笑看着林虹。他现在有理由正大光明地仔细观察林虹。他调动着他丰富生动的感受能力感觉着林虹。他微眯着眼,使自己的目光变得黏稠。在这几秒钟的感觉过程中,大量的直感闪过脑海,他把握住林虹了。他笑了笑,抓住感觉中此时最清晰、最凸现在眼前的一点说了出来:“你是个有经历的人。”他解释道,“经历当然谁都有,我是说你是有过许多挫折的人。对吧?”
林虹微微合了一下眼。既不需要承认,也用不着否认。
钟小鲁、刘言都注视着林虹的表情。
“你小时候肯定是在一个幸福的环境中生活。你原来的性格是属于活泼大方一类的,对吧?”
林虹依然微微合了一下眼。
“但是,你现在却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对吧?”童伟眼里含着关切。
林虹不能不承认对方很有魅力。
“你很聪明,而且对自己的聪明很自信,表面上你可能对所有的人都表现出亲热,满不在乎,而在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