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合于这新兴的千字,以冷嘲的机缘吗?
是的,是的,我将用我的事实来向这些僵石们雄辩!
暴风雨果然来了。
雨点沉著有力地向窗子击打。
风又罩上窗子的时候,屋里的灯光就散落到每个角落里了。
丁宁坐在小茶几旁,他写给小林的计划上,便具体的写着
“看吧,我还要带给你们一个奇异的宝物,使你们惊讶,她有司芬克士的聪颖,
有隧石的潜隐的热力,有乌金的眸子,会说淆的嘴唇……一个新人……”
丁宁顿了一下笔,把手指拗住了笔头——让我用这一个完整的惊叹号,来完结
了我一切的隽语吧……这不是谎话,这不是夸耀,这是一个有闪光的工作,我一定
会完成它的。
“小林,我又想起了那一次你们给我的批判,当然你的见解是我最乐于接受的,
但是今天我要对它提出修正——”
“佛说人生悲剧有两章,哈姆雷特的哀伤,唐吉诃德先生的横冲直撞。”
“如今,这两幕戏,同一时间同一空间在我一个人的身上,排成了一场。”
“你不信。”
“我的公式是(哈哈,我也用公式了,这件事情是我永远也忘不掉的……),
我的公式是,是——”
“Hamlet+Don Quixote Don!DOn!Don!”
丁宁停了笔,微笑了一下——他觉得太欠严肃,而且自嘲的气氛太重……他刚
想……
“你还写哪,你看外头都发河了,大家都好像重见天日……”
灵子笑着跑来,显出特别高兴的神情。
丁宁伸了伸两臂,移了移椅子。
“方才是你在当院叫了吗?”
“叫了?”灵子瞪大了眼睛。
“谁知道叫了一句什么,什么亮一亮……”
“我没叫,我在太太屋子里,和佟姑娘学唱唱来着。”
“唱什么唱?”
“这个你可不知道……”
“哼,也不该怎的难听呢!”
“你可不知道,这是本地土生土长的……”
“什么名字?——”
“《子弟书》。”
丁宁从来没听说过什么叫《子弟书》——-“你唱唱我听听……”
“我还没学会哪……不过我记得这一点儿!”
“好!”丁宁想这一定是很好的地方性的文学。
灵于想了一下,便含笑地唱道:
“呀——这一种凄凉迥不同——”
“潇洒洒,碧落天空云织锦,静荡荡,云山雾敛雨初晴。纤巍巍,三径菊花开
灿烂,碧森森,干竿竹叶显菁葱。韵声声,隔院秋砧惊午梦,呼刺刺,临窗老树起
悲声。枯干干,荷盖翻技为败叶,软怯怯,海棠憔悴剩残茎。香馥馥,芬芳尚有岩
前桂,冷凄凄,零落还留井上桐。重叠叠,山经秋雨十分翠,碧澄澄,水共长天一
色青。集前煎,云外归鸦投远岫,乱纷纷,亭前落叶舞西风。寂寞寞,往来那有双
飞蝶,静悄悄,上下不闻百啭莺!一阵阵,天际惊寒穿旅雁,几处处,空庭应候少
秋虫。细条条,数棵衰柳无情绿,丛簇簇,一片枫林作惹红……”
“不错,语势很澎湃,只是音节还太靡弱——这是东北很流行的吗?”
“嗯——我还记起了一段,音节比这个还要好——”
“好!”丁宁认为这个大草原是应有这样的澎湃的天籁的,他觉得从前未能发
现它,非常惋惜……
“这时候,她头边斜倚着鲛鈈枕,身上横搭着旧斗篷。柔气儿一阵儿娇吁一阵
儿嗽,细声儿一会儿暧哟一会儿哼……一会儿一面儿掩藏一面儿露,香手儿一只儿
舒放一只儿横,小枕儿一边儿垫起一边儿靠,书本儿一卷儿抛西一卷儿东,乌云内
一半儿蓬松一半儿绕,孤拐儿一个儿白来一个儿红——真个是神游洛浦三秋水,梦
绕巫山十二峰!病形容捧心的西子差多少,就是那妙手丹青画不能。不提防窗前鹦
鹉将茶唤,房儿内西正交了六下钟,霎时间佳人昼寝忽惊醒,不觉得弱体轻舒把倦
眼睁……”
丁宁不耐烦地一摆手“不要唱了——这完全是破败的贵族病态文学的低能的模
拟……你不要学了……我不要听!”
“怎么?这个和方才唱的是一个……”灵子吃惊地望着他。
“你们方才学的就是这个吗?……”
“还有《忆真妃》……太太还说,老爷年青时还唱,花鼓弦子都有,在伙房挂
着呢,那天取出来,让程老先生给弹弦,让姑娘唱呢……太太今天也不知是怎的就
忽然地高兴起来,佟姑娘也纳闷!”
“好——以后不许唱!”
灵子顽皮地睐了一眼:“方才不是你请我唱的吗?”
丁宁憎嫌的一声不作。
“给我吧,你把睡衣给我吧——”灵子撒娇似的夺他身上的睡衣……
“做什么!”丁宁含有很恼怒的成分。
“太太要做睡衣,我们都没做过,把我都骂的……哼,来让我们看看你这件的
样子吧!”
丁宁顺着她手把衣服脱给她。
灵子挟着睡衣便跳出去了。
永远不能健康起来了,永远的,一切都是病态,花蕾与土壤正是绝对的反比…
…我将无力跟这草原斗争了,我的力量是投在海洋里的涓埃……
风磨也许是我自身的归宿!
丁宁嘲弄地用手搔一搔头上的头发……
还是永远地忧郁吧?……???但是他脑中的“?”立刻通过了他的自尊心和
他一切有教养的热诚和他的信心,渐渐地又重新伸展了,伸展开了,伸展成为一个
锐利的长矛了!
忽然是灵子脉脉地走来,俯在小茶几上噎噎地哭……
为什么呢……怎么,这一刻儿都学会了这样到家的歇斯底里亚的感伤了呢……
“什么事?”——丁宁口气非常地严峻!
“太太知道了……”灵子悲抑地抬起了头,又俯下来哀衷地啜泣……
“知道了什么?”
“老爷的事……”
呵,丁宁猛可地想起了有一封信在那睡衣的口袋里。
“呵,也好,反正早晚也得知道……你别哭了,跟我去看看她去……来……”
第十六章
孝佛。
父亲的祓苦。
经过了好几次的丁宁的抗议,母亲最后还是在恐惧土匪乘机羼入这种压迫之下,
表示了屈服,但是母亲却誓死也不放弃佛前拔苦的这一计划了。
后来丁宁为了不要使她过分伤心,也就默许在她早经许下的六月间的孝佛时一
同举行了。
于是在六月初六那一天,孝佛的场面便开始了……
飞舞着金翅鸟的龛前,两盏荧荧的圣火,浮灯似的燃着。茶,供,由督厨的亲
手作来,从一只一只女人的手上传过。经过了母亲的头顶上的朱盘,便高高地擎到
王灵仙的眉前。食指顶住碗底,小指微微地向外掀出。其余的三指仪式地掐住了题
花小碗,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并摆地在碗口上一划。再从花白胡子的软帘底下吹出
一种含有恒河沙数的菌子的光辉的法气。于是这最后的一只小碗,便无上微妙地作
了三座金字塔样的供山上最终的一个顶了。晶莹的供器都用着红头绳子高高地扮起,
三排加料的金锭香间格匀衬地吐着蓝烟,愈显得那三进的佛龛的法相庄严。
檀香在一小型的宣德炉上袅起,这是母亲特意给父亲拔苦的一瓣心香。
王灵仙口称佛号,双手合十,用手指亲呢地抚了抚母亲的头顶一下,表示过供
的仪式已经完结。母亲便顺从地叹了一口气,在佛前施礼了。
陈大法师慎重地敲着铜磐,把供主的心愿,用神的振动,传达到诸佛的心里,
于是母亲感激地站起来。
蒲团上,王灵仙拈起了法香,用着任何人也不能了解的字句祷告了半天,于是
才拿起了黄表。
维中华民国二十年六月初六日,南瞻部洲古榆城合厚区怀远社信氏弟子丁土氏,
为先夫幽灵早脱苦界,拔升道岸,得证三主,敬修吉祥道场二日,释教混圆门青阳
法第二十八代传灯弟子王常礼率众虔修妙供,花果仙茶,恭请观音圣母,梨山老母,
天仙圣母,子孙娘娘,痘疹娘娘,齐来道场,大施法力,普渡缘人,共登仙界——
普同一参,妙供仙茶……
佛号都是滚珠似的滚过去,惟有到这里,才急遽地透出一口气来。
于是又是哆板。
又是一口响亮的口白:“普同一参,妙供仙茶。”
于是又是哆板。
又是一口响亮的口白:“普同一参,妙供仙茶。”
一直从嘴唇里滚出了达道尊人的道号,声音便都落成喃喃的私祷了——因为这
是自己的祖师,所以大师到这里,便把声音放低了,说了几句私话,要求意外的摄
护……
最后,特别把声音提高了,是“当今皇帝万岁万万岁,南无阿弥陀佛!”
于是才又把眼紧紧地闭住,把所要向天神要求的事情,都在脑子里想了一过,
和天神作灵之沟通。
于是,南北炕在毡毯上跪经的女人,把腰都挺直了,两手扣在心窝,双眼微阖,
面向佛坛。
王灵仙向屋子的四角扬起了打鬼沙,高举左手,伸出食指和中指掐成箭决,口
里念起护身咒:“金叱金叱生金叱,我为你生金叱,你为我保金叱,强中强,吉中
吉,波菠萝会里有苏离,一切冤家离了身……”一面又闭着眼睛,用一枝柳条把一
杯甘露水蘸着,向外轻洒……
当然的仪式都走过了,王灵仙这才端跪在首座摇起了法铃。
“无上甚深微妙法,百千万劫难遭遇,
我今奉劫得受持,愿解汝来真实意。”
一通渴罢,王灵仙才闭目合十,慧眼遥观,拉长了韵——打起“云”来——
“香爇乍——呵呵呵呵,呵呵——结呀哈哈——”
陪参的在呵呵完了的“结”字那里才接起了腔,又咳咳了几咳,才响起了云盘,
小镣,串铃,铛铛……合了拍子。
《拈香赞》完了,便请神,请一位尊神,便赞一通,都赞完了,便送神,送一
位尊神,也赞一通……
神,凡是神,不管是老母,老君,真人,大士,凡是神,不管是诸天,诸法,
诸伽蓝,请偈谛,诸值日功曹……都得请。
请来了便赞。从观音大士,玉皇,地藏……到元始天尊,太上老君……丘祖,
吕祖,一直到达道祖!
最后,才赞到儒家的神。
还是儒家的神少,只有大成至圣和亚圣。
“大成至圣,万世师尊,上通远古下传今哪,三纲又五伦,普渡沉沦,花开三
朵道一根,天地混元门哪,南无天地混元门哪,菩萨摩诃萨,南无天地混元门哪,
菩萨摩河萨,南无天地混元门哪,菩萨摩诃萨!”
亚圣赞完了,木鱼便滚出连珠的梵音,碾平了《心经》一卷,觉得时间还用得
并不太长,显不出大师们是卖力气,于是又把“观世音过大海,船载五百僧绕天绕
地绕众生……”念了一遍……
已是吃斋的时候了,嗓子也发干,于是王灵仙向副座陈常智看了一眼,便摇起
了法铃。
大家都松下了一口气,又从头到尾把尊神的名字念了一遍,来送神。
就剩下两句尾音了,所以大家的声音又复高亢,节奏也意外的拖长——
“南无保平安哪,菩萨摩诃——萨,南无降吉祥呵,菩萨摩诃——萨,南无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