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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可是居然……
“你去告诉他们,即刻就都缴来……然后你再遇见郝师爷,你就告诉他,你要
想在大爷的地上要出一个小铜钱来,除非是知府亲自要上门来。听见没有?”
黄大爷迟疑地怔了一会,连忙连串地答应:“是,是……”
“等会你就告诉那几个地媒②说,刘老倭瓜的地,我一定置……告诉他们给我
看住,别净指着我的肥猪过年……听见没有?”
②地媒,买卖田地的介绍人。
黄大爷心里这才明白,一定的,太爷是上边抗下来这笔捐,下边从地户身上收
进来,来置刘老倭瓜这片地……
“你明白了吗?”
“是的,”黄大爷慢吞吞地答道,“是的,明白了。”黄大爷一面佩服四大爷
的老谋深算,一面又替地户担忧,觉得太爷实在是太残忍太狠毒了……刚刚想辞出
来,忽然大管事嗫嚅地走来,手里拿着红帖,说知府老爷来了。
“好罢,请,就在这儿见!”四太爷说着也往外走,心里想着,他到这里来作
什么呢?……可是知府已经走进门来,屈身要拜,四大爷连忙过来去搀。
于是欢然的——
寒暄。
客套。
烟灯底下赤诚地恳谈——
“也不难,我和他最说得来,只是风声大大,很难下手呵……他是大泽里的龙
蛇,轻易不出窝……”
“所以愚侄的这颗红顶子,也得拧了。不作罢,一定是互通声息,狼狈为奸;
作罢,实在是枝叶太大,那里敢抱着树身摇一摇呢……所以,一切,吓,一切都得
年伯担承了。”
“唉,要提起他来呀,就连他爸爸的小名我都知道。他之所以能有今日者,也
不过是地方姑息纵容之过罢了。要是从前他在江北洗手的时候,我们大家给他掐掐
尖,他也就不敢像现在般的擅作威福了。而今呢,他由江北王,一变而为北江王,
居然大言不惭,借着神道设教,暗中培植势力……要不及早斩草除根,实在是地方
的隐患哪……”
“是极,是极,他是包藏祸心,伺机篡反,图谋不轨,已非一日了……只是,
他人手太多,轻容易,很难……所以,这颗红顶子都指望在年伯身上了。”
“……不过,也实在有难处。”
“年伯,年伯!……”
“……等我施条妙计,给他个拍手不及,堂上那时便调派队……查抄他的逆产,
以清积恶……这叫做双管齐下,一举成擒。”
“只是,愚侄有一句话,不怕年伯逆耳……查抄逆产,统由年伯封存……”
“说那里话……”
“……年伯,呵,呵,年伯……”
“那不能,那岂可……”
“只是年伯把妙计赶快说出来罢,愚侄为了这件事,头发都愁白了,年伯……”
“我想就这样的罢……调虎离山之计……我设宴……”
“愿闻,愿闻!”
“我想就是这样的罢……请他,你把人在我暖槅里埋伏……你看——嘿嘿……
你看……”
“哈哈……是极,是极……哈哈……高见如山,泥首拜服……哈哈……年伯,
方才相约之事,已成铁案……年伯赏脸……区区之事,尚望年伯……”
“那岂可,那太……”
知府为了避人耳目,便也和来时一样,微服简从地走了。
事情就这样的决定了,北天王的家产在“啸众篡反,图谋今上”的罪名之下,
某一个黑夜就流进了丁四爷的府库,白玉如意,赤金佛……
两个月后,四大爷半眯缝着眼睛,把这两个目前的事情刚刚理清。
奄忽的景物,还未尽情似的在四太爷的眼前汹涌——
忽然, 黄大爷蹑手蹑脚地走过来, 凑到大爷面前,用着沉重的机要的声音:
“妥了!”声音是喜悦地喷出。
出乎意外的,四太爷似乎是受了一惊。
黄大爷连忙作错了事似的向后退了一步。
四太爷向来是用鼻子也可以闻得出是谁走进屋里来的,每次他来回事,四太爷
也都是正眼不抬的,半眯着眼皮,静静地聆着。这次,太爷居然好像受惊了的一震,
他断定一定是自己没拿得稳,把声音逼得比从前高了。他很想追寻出方才说话的声
音,是不是太高。可是,无论他如何去搜索,却一些儿都记不清了。
可是,四太爷却又像没事一样的,在那里端坐起来,等着他的陈述。他这才放
下心来,连忙用了极低的声音,机密地凑上跟前:“就在明天,趁着大神捉弟子①。”
①捉弟子,开始有狐仙附体,最后成为职业的巫祝,也就是大神。
“唔……”
“他想再求太爷几天地。”
“唔——”
“这次不过是借她的口,镇压镇压,不过太爷,也得看在她往日的……”
“那倒好办,你只让她把事情办好为根,把借她口说的话,都一五一十地说给
她,丝毫不要遗漏!”
“让她下来说,咱们府上是命,风水占的,前生的星宿,现世的阴骘,家仙的
保佑,阴宅生阳,阳宅生阴,阴阳相生……还有,那些话,也都告诉她,让她说尽
了……是,太爷,还有什么吩咐?”
“唔……”
黄大爷拿起了烟袋,便起身。
“呵,记住告诉她,说北天王是恶贯满盈,天罚的,你懂吗?咱们是仙财,多
说点……前世的……听见了么?……”
“是,是,明白,我明白。”
太爷用眼睛看着黄大爷退出去,又拿过来那本刚刚亲自作好的《家仙锡福录》
来细细地端详。
轻轻地捻着几天来未曾过的胡须,又用牙梳生气似的使劲拂了两拂……
果然,明天——
太平村。
一间破狼破虎的小马架,两道红烛高烧。四周围围定了铁筒似的人,大神临风
似的跳上跳下。震恐,不解,急切,紧张的情绪,通过了每个人的心灵。大家都注
意地看着大仙的一举一动,想在那里懂得了自己的命运,也懂得了丁四太爷的命运。
响腰铃震山价响。
噹子鼓,丁丁东,丁丁东,东,东。
穿火鞋,缕红绦,吞整纸子香,一切都在人的惊奇的震慑的注意里滚过去。
于是李寡妇,一个膀子挎了两把扎刀,左手中另外的一把,没命地向下边的刀
刃子上钉,卡,卡,卡……
又是腰里带的四个铁钩子,一个钩子上挂一桶水,全身像一窝风似的轮起来…
…
噹子鼓,爆豆似的响,扇拂着一种惊心动魄的感情。炼丹的丹球、在每个人的
眼前都浮动起来。神秘地震恐地希冀地,也看热闹地瞪起两颗眼睛,丹球慢慢地凝
固了,凝固成红毡桌前的半斤对的牛油烛。
眼睛凝住了看着红烛,大神还是超乎自制似的狂妖。
扎拉子①满脸冒着油汗,心里非常的玄虚,左说右恳,大仙总是凶凶妖妖地乱
砍乱跳。
①扎拉子,是大神的副手,专门答话的。
鼓,拼命地打,扎拉子把腰系得更紧一点,沉住了一口气,又连忙哀告:
“大仙家,您在上细听回禀呵,你弟子为这事煞费苦心哪!东街商了李老好呵,
西街请到伍乡绅哪,都一口同音答应定呵,大仙家你要啥,一定许你啥哟。你要黑
毛子②成对对呀,你是要成坛成篓的大麦麯③哟。只要不要全屯猪瘟病哟。你只要
不让人上吐下泻两头拉哟。您仙家是功成果满的体面仙哪,您九州之上,胡月英的
名儿到处传哪。你为何和他们颟顸人一般见浅哪,惹得他们鸡犬不宁,家宅不安哪。
你有什么只管吩咐你弟子呀,你弟子一定得为仙家跑在马前哪……”二大神硬着头
皮,心虚胆怯地喝咧着,把噹子鼓敲得响得不能再响地响,好来仗自己的胆。
②黑毛子,指猪。
③大麦麯,指酒。
人们听得二大神这回答对得不错,刚想交头接耳,说大仙姑这回一定得赏脸了。
“呀——呸!”忽然香案前裂帛似的一道怪叫,方才刚摆上的供品,都连碟带
碗地飞了下来。蜡烛汤子烫了一个小孩子的一脸,小孩不由得热辣辣地大哭。大人
连忙把他拉在一边,生气地拧了两把。小孩睖睁了两只大眼,不知是哭好,还是不
哭好地向着大神凝神。
“我不早就说吗,我要那丁老头子亲来见我?呵,可是你们却还来跟我打哑巴
缠……呵,你们是什么心思?呵,呵?”噗的一声,一杯热酒冷不防地泼了二大神
一脸。
“呵呵哈!”大仙姑看见二大神两只手忙着去抹漫在眼睛里的酒,便疯狂似的
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我家住在疙疸岭的疙疸洞呵,我有千年道行的老仙家哟!…
…呀呸,哈哈,我胡月英,哈哈哈!”
“我说好言你们不搭下语哟,我发下了下马威风,你们好比耳旁风噢……”
“好东西,我让你们不见仙的见了鬼哟,我让你们不信仙的再也不用信仙噢。
我让你三天之内猪全死呀,我让你上吐下泻两头拉哟。我点名叫姓,叫那老丁四他
前来幔香斗①呵,你们铁打的耳朵,跟我打花岔呀。呀呸,我是胡三太爷的大仙姑
哟,我胡月英,今个让你们认识认识奴家呀。你出去不出五里地呀,谁家的小猪不
吃糠呵,你出去不到五里地,谁家的小伙子心口疼得慌噢……我让不信我的人不得
好死,我让你不交出丁四太爷出来的阳间寿短阴寿长噢。三十六着你们通盘打算哪,
我抱马麟童②你给我拿过歪脖子小凤凰③噢,咳,呀呀呸——”
①幔香斗,一种敬神的仪式。
②抱马麟童,也是二大神,可称之为法名。
③歪脖子小凤凰,鸡。
敲着噹子鼓的扎拉子,连忙擦了额角头沁出来的大汗,拿过来一只肥嫩的白煮
鸡,放在老仙家的前边,又毕恭毕敬地斟了一杯酒……
“老仙家,请你放下大麦麯呀,一杯哈拉气④,你口亲尝呵。
④哈拉气,酒的另一称谓。他们颟顶人想到或想不到呵,你们老仙家还是多行
大方呵。丁四太爷虽然说屡请不到噢,你仙姑也得看他身分高强噢……”
“胡说,呀呸,凭他个丁老四,我请他,他就敢不来!……”
“大仙家,你千万不要生气呀,听你弟子细禀端详呵。今天大家联名具的禀呵,
全村都请四太爷保佑地方呵。四太爷虽然还是一定不来呵,呵,呵——”
“呵,什么?——”
“呵,呵,四太爷他,他,他,他红呢小车走得稳哪,他早到晚到必定到场噢
……”
“胡说,你让他就来——你们油头滑嘴,瞎说八道呵,你们三出两台心嘴不一
哟……”
扎拉子无可奈何地向着大神心虚地一瞥,嘴里又呐呐不住地哀求:
“昨天李乡绅亲口请四太爷以地面为重呵,王老爷双手作的揖哟,为弟子心血
都用尽噢,请仙家给弟子再宽一天的限场噢
果然又宽了一天的限场,第二天丁四太爷居然也被大家请到了。这真足以使大
家惊喜若狂,今天来看的人更多了,四太爷正眼也不抬地坐在旁边静静地聆着。
大神轮起了铁腰铃,花啷啷,连跳带唱,二大神一边哀告,一边扶持,可是大
神却还是凶凶妖妖地跳,叫,喝咧:
“房屋小呵,柱脚多,大神下来担待这,上边天门要离二尺五噢,下边的地闸
你二尺七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