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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花,狂怒电解了他自己。
“哈哈!”大山一片疹人地狂笑,笑声完了他才得意地搓着自己的两只大手。
“我也不想活了,咱们一堆儿死,我先打死你,完了我也死,我真不信,一个
尿壶就逼死一条人命,一条人命就不值一个尿壶,呵?有这等事吗,呵……唉!”
大山碎心地长叹了一口气。“唉,我真想不到,那样一个好人,走不出二十里地,
便会随随便便地送掉了性命,唉……”
丁宁想着这只无耻的猛兽呵,一点理性也没有的猛兽呵,怎能把这个罪恶,必
得判决到我的身上呢,丁宁大吼一声:“混蛋,你就毙我,我叫你就毙!”
“住嘴!”大山恨恨地咬破了嘴唇,端起枪,大声地喊,“你住嘴,我告诉你,
你死一点也不难,我才敢杀你,我看你的命运一个尿壶都不如!你家是世袭的小烫
锅,穷人在你们的地上,就像落在菜碗里的苍蝇!寡你太爹那一辈就逼死了多少人,
抢了北天王的财产,还造出了孤仙来搪塞,这是我爷爷躺到床排子①上才告诉我爹
的!你爹活活地把人家的姑娘抢去,把我一家拆散,呵,你今天,又祸害了一个可
怜的乡下姑娘!……呵,我们乡下人就非得受你们的祸害不可吗?呵?我不打死你,
我打死谁?”
大山的脸,透出了青光,牙齿打着牙齿喀喀地响。
①床排子,东北死人咽气不能在炕上,先抬到扎好的床排子上面。
“唉,大山,你想一想吧,你冤枉我不要紧,但是你的痛苦,是不是就这样的
可以解决呢!”
“住嘴!”
“好东西,你想一想吧,我绝不吝啬我一条命,假设因我一死,我就可以使你
们得救,我是不辞一死的,我自己也会杀我自己的,但是,我死了你能得着什么呢,
大地主依然是大地主,庄稼人依然是庄稼人……你要是人,你有人的脑筋,你就仔
细地想想罢!”
大山废然地把枪垂下,他又想起了那穿长简马靴的大老俄告诉他的话……
“好罢,好东西,杀呀,杀绝了帮助你的人、杀绝了帮助你的人吧!杀呀,我
命令你,你就杀我!”
“哇拉拉——”大山的拇指一句,子溜子的声音啸得毛骨悚然,一大片的树叶,
都从上边纷纷地落下来,打在丁宁的脸上。
丁宁的头,巍巍地向外扭转,脸上一层愁苦的惨白,嘴角流着死渗渗的吐沫,
大山看他一动不动了,便低了头,但是刚一抬头——
“卡拉拉……”又是一枪。
枪声,枪决了大气的平静,鸟儿像自己要死了似的,呷呷地发着哀鸣向西飞去
了。
一块榆树的老皮,从离了宁的头上有二寸高的地方打下来,挂在丁宁的头发上,
丁宁苦楚地一摇头,树皮又霍地落下来。
大山的眸子里装满了泪水,低着头,一步一步地走到丁宁的身边。
他用手轻轻地扣一扣树干,一块茶碗大的白皮,便露了出来,白皮的中间有些
微的焦蝴的痕迹。
大山悲哀地解下了绳子,把丁宁轻轻地放在地上,让热的泪水,滴在丁宁白蜡
的脸上。
丁宁痉挛地扭转着腰,忽然诈尸般地蛇立起来!
“你为什么不打死我!”霹雳火的问声。
大山小孩似的把脸埋在手里,呜呜地哭了。
丁宁泼棱地跃起。
“大山哥呀,我了解你,我知道你的痛苦,我知道你们成千成万人的痛苦……”
“唉,我是身受的……”
“我也可以感觉到的,我也可以……”
丁宁一把抓起大山小簸箕的大手。
第十章
屋子是热咕咚的,一切都混合在昏眩里。
是什么东西伸着颈子在长号,噢噢——呵噢——
声音好像是歌唱,又好像是深夜里无望的被淫杀者的尖锐的哀号,又像愤怒的
吼声,又似乎是哀哀哭诉的骂署,悲叹,无底的烯嘘,像是笑,又像是哭,噢噢—
—噢——
声音如同是在一个四千年用钢铁的针线密缝着的布袋的针眼里偷泄出来的,又
好像是怒挣出来的,一种初见阳光的喜悦,一种回忆的痛心样的大声又小声的吼声。
一会儿像似一千万人,一万万人,万万万人,数不清的人的吼声,一会儿又像是普
天底下的一个喉咙,在唱着原始的歌,单纯的,简单的,只有一个音阶,只有一个
声音。声音不知从何方来,不知漂向何处去,噢噢——渐大了,呵噢——更雄宏了
……
丁宁朦胧里,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有点恐惧,又有点兴奋,他想仔细听出那到底是什么声音,但是他十分地听
不清,这倒使他有点愤怒了……
但是那声音似乎并不体会他的愤怒,而更加高亢起来,他觉着全身都发热,他
想我必须跳起来,捉住这声音。
声音,似乎毕竟是萎落下去了,呜呜的,呜呜的……
但是忽而又如变调了似的转到G调, 按着四分之四的拍子,形灾出一个畏葸的
女人的隐约的哭泣了,似乎晶莹的泪水打在键盘上发出哀抑的声音,震波里含着无
限的哀伤, 不可数说的神秘, 凄楚, 哀凉的, 用风的脚步来踏着落叶进行……
Rollentando……
忽而又不是哭声了,是什么东西窸窣窸窣地响,一种软腻的东西馥馥地战栗…
…似乎是一个女人的婉媚的呻吟了,呃呃——像初生的小孩似的呃呃的难受——
丁宁拍地一下,从头底下把一条枕头扯起,向着那声音掷去!
“无耻呵,人类的无耻呵!……”
“你魔住了吗?”
丁宁睁开眼睛,天早已大亮,四壁都是夏日强朗的光辉。外边隐隐地传来一阵
鼓响和人群的呼吓声,灵子穿了一身白,立在他旁边温婉地问。
赫然地看见从她的身上返射出来的阳光,有点非常的憎恶:“把窗帘放下!”
灵子疑惑地向他看了一眼,用手小心地把窗帘拉过来。
和风从明媚里走来,扇惑着窗帘也学着袅娜的舞步。
灵子看他没有就起来的意思,便走出去预备牛奶。
丁宁想,这是什么一种幻觉呵,这样再来,我就要丧失我的自信了,我将不复
能控制我自己了。
我现在已经是一条招揽了过重的生意的舢舨了,不能再放上一个梨了,稍一加
重,我就要覆没了。
我须得安静下来,要不然我的病痛的思想将要把我全部地带了走,我将失去了
思维的根据,我将不能判断我自己思想中产生出来的结论,是否健康,我将再不复
为我。
是的,我必须退出了纷乱,躲藏在平静的一角,仔细地喘出了两口气……可是,
我昨天决定帮助大山的决定,又怎样呢,我还应该拯救这野兽吗?使他的健全的宏
大的潜隐着的性格有教育地完整地成长出来吗?使这个暗淡的草原,因他的照耀而
光辉吗?……是的,我还应该这样的,我可以把别的事情置而不作,我必须完成这
一个雄大的企图的,这是一部震撼人心的文章,我应该作为这个执笔者,我应该不
放弃这个机会,我和他结合,我把我的教育,思想,传达给他,使他成长……是的,
这样的决定,这样的工作,才足以说明我的坦白处,才能使我自己更像我自己……
丁宁忽地有点高兴了,他觉出现在自己是躺在床上了,他暗暗地向着阳光点了
点头,义静静地向外听了一听,外边似乎又响着“咯咯……”的声响。
灵子静静地端着奶走进来,茶盘里另外放着两份电报。
“老爷来的电。”
“翻好了吗?”
“你不是说,不经你手不许翻吗?”
“就翻——外边什么声响。”
“鼓,呵——昨天上龙潭,今天游街——不是把咱们的云龙都借去了吗?”
丁宁没有吱声,又把脸翻到里边去。
湘灵坐在茶几前,小心翼翼地翻。
丁宁想,我真想不到,父亲一出去就大干,跟我从前所规划的完全相反。这个
投机的心理,会使一个人精神日趋尖锐的,这对于已经陷入了歇斯底里的状态的人,
很难有好处。
湘灵两手捧着一张电报。一边看着一边走过来:“要听吗?这是第一封,昨天
发的,今天早起到。‘宁悉,又余七万,亦足小喜。然身心仍觉不宁,拟赴连小住,
旋止。念汝不日即去,不胜依依也。日内返去,即禀汝母。’……老爷在彩头上,
想起了你,就要回来呢,你瞧,哼——”
“第二封呢?”
“阿哈,我还忘了,刚翻到又余七万,我就不知怎的好了。”
“严紧点吧,小姐,别噪噪了。”
丁宁一声不响地望着那个在日俄战时,曾经被打去了嘴,又被父亲用银子镶了
云子卷的宝色大朱砂瓶,口里闪耀着两个官扇样的孔雀羽,闪烁着金翅金鳞的光耀。
越是赚钱将越是他自己的毁灭,因为……
忽然灵子异样地一声怪叫。
灵子一动也不动,害怕似的用一只手遮去了半个脸,还装着用心地在那里翻。
丁宁一跃跃起。
灵子似乎回护地全身一震,但是又不敢……终于不由自主地把头惊怵地埋到手
里去了。
丁宁迟疑地捉起了那张电信纸,脸色立刻白了,但是他只寂寞地一笑,便喃喃
地自语着:“唉,我早就知道的……”
灵子的脸还在手里,恐惧地悲伤地抽搐着。
丁宁迟迟地痴立着。
“你千万不要让太太知道,除了你我之外,别人不许告诉,你叫大管事的就来。”
丁宁又悄悄地拿起了电报来,又重读了一遍。
丁宁又沉思了一会,无言地拧开了墙角里自己的铁箱把电报放了进去。
大管事的满头大汗地走进来:“少爷,方才知事派人来说,他要看看老爷珍藏
的那两篇云龙显圣的像片。”
“没有!”
“少爷——”老管事的又试探着嗫嚅着,“刘师爷还等着呢……云龙都让他们
请去了,这两张像片……”
“没有!我找你来不是让你来拿像片的。”
灵子听了便连忙乱翻了一阵,从暖阁里走出来,把手背在后面说:“……少爷,
依我看,还是……怎样……咱们何苦因为这件小事,和他们小人惹怨呢?……”
“说的是的,他们外人不知道的,又好像怎样了似的。”
丁宁还是不吱声。
灵子从身后拿出两张照片来,递给大管事。
丁宁劈手夺来,一眼看见都是“山本写真馆”照的,便不由地多看了一眼,一
张上边题着:
民国五年,时方新履斯土,即疾苦旱。百谷就萎,劳农载怨。幸获凯翁以家藏
铁冠道人真笔云龙,禳之于天。得以甘霖普降,百姓更苏!感惊无状,爱为志异。
仙龙法显,灵佑十方,居常子夜作啸,声震屋瓦,盖神瑞也。赞曰:八百膏肓,
黔首殃殃!天龙窥牖,凡百舒僵。
知事马兰顶礼斋戒熏沐诚惶诚恐三匝百拜谨识。
丁宁冷笑了一下,轻藐地拿起来慢吞吞地叠在另一只手上。
灵子机灵地只一夺,便把照片交到大管事的手里,又特意放低了声音,对管事
的耳朵说:“快送去罢,就回来,有要紧事。”说着又低下头去。
老管事的连忙擦着汗便往外跑。
“灵子你告诉看门的,今天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