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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捷沉思了一下道:“章旺顽固不化,就要将其彻底孤立。我想,是否可从孔庆凡身上打开缺口?”
“孔庆凡这个人是可以考虑的。”黎云波回答,“具体工作就让我们去做吧。”
说罢,周捷起身与李经世、谭炳坤、黎云波一一握别,然后,径自出门而去。33、左右为难
谭炳坤这个新任汉口市警察局秘书室主任,仍按往日习惯,站在摊担前,吃了碗热干面,就匆匆赶去上班。穿过一条巷子,来到中山大道,抬起头来,一座花岗石砌的高大建筑横在面前,石头门匣上,一块白底直牌,上书六个宋体黑字:“汉口市警察局”。谭炳坤望着那块牌子,再看看大门两旁的一对石狮,苦笑了一下,然后,正了正衣冠,从容地沿着花岗石台阶,拾级而上。此刻,他又想起昨天下午黎云波在德华酒楼对他交代的任务:形势可望急转直下,为了迎接解放,要迅速同李经世做好保警总队的策反工作。于是,他进入大门,上了二楼,没有先进自己的办公室,而是径直朝李经世的局长室走去。
局长室的门虚掩着,一缕光线从虚掩的门缝中射到走廊上。谭炳坤敲了敲门,无人应答。他又敲了两下。
“进来。”办公室里传来李经世的声音。
谭炳坤推门进去,只见李经世坐在皮圈椅中,他面前的办公桌上亮着一盏台灯,台灯的光线照射在桌面的一张张扑克牌上。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一张张扑克牌出神。谭炳坤绕到李经世的身后,见他抓耳挠腮、忐忑不安地翻开一张扑克牌。———是一张彩色马戏团小丑像。李经世竟瞠目以视,一迭连声地道:“呵!背时!背时……这真是撞到鬼啦!”
“哈呀,局座!”谭炳坤打趣地说,“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你却沉得住气,还有闲情逸致,独自玩牌。”
李经世转过头来,苦着脸,道:“你没看见?我刚才连卜三卦,卦卦都是背运。看来我的家小凶多吉少,必有大难了。”
“噢?你老婆孩子的问题,老周和老黎不是说,正在设法帮助他们迁出桂林吗?”
“唉,谈何容易呵!汉口至桂林,相距千里,恐怕是鞭长莫及哟!”
“你是怀疑老周、老黎说话不算数?”谭炳坤说,“我看不至于吧。老周是你信赖的恩人,他能欺骗于你?”
“唉———”李经世长叹一声,摇着头。
“经世兄,若依我之见,当前情势紧急,既是患难之交,就要做到彼此同心呵。”
“怎么讲?”李经世听话听音,立刻警惕起来。
“我以为,首先,我们应该相信人家‘言必行,行必果’;另一方面,我们已经答应人家要做的事,则不管会不会出现意外情况,也应言而有信。”
“难,难,难哪!”李经世一连说了三个难字,然后解释道,“这难就难在两件事情难得分开同时做。几天前,白老总从南京亲自打电话来,催促我们颁布紧急戒严令,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与共产党的和谈有可能破裂,共产党的军队即将南下,汉口自然就要随之改朝换代了。”接着谭炳坤话锋一转,“因此,保警总队的策反必须抓紧进行。否则,这支上千人的武装力量,就有可能成为汉口真空时期危害甚烈的一股祸水!一伙害群之马!”
“那又么样?”李经世问,“你想过没有?我若揭竿而起,为共产党和汉口的父老乡亲做好事,可是,我自己的老婆、孩子却都还捏在白老总的手板心里!”
“那么,依兄之见,是不是要和老周他们提一个条件。那就是,先必妥善解决好了你的家小问题,尔后你再履行自己原先对他们许下的诺言?”
“这……”
“这恐怕不大合适吧?”谭炳坤说,“你知道,我并不是一个共产党人,也没与共产党人兵戎相见过,不存在起义投诚问题。可我为什么竟搭上身家性命,豁了出来呢?则完全是出于民族义愤,出于让一个祸国殃民的政府早点垮台,使一个民族大团结的新政权快快诞生。经世兄,我们都是中国人,仅从这一点考虑,你也应尽一份义务吧。况且,从私交上讲,老周搭救过你两次,你也不能忘恩负义呵!”
“……”34、巧识借刀杀人计
谭炳坤的一席话,说得李经世哑口无言。突然,一阵电话铃声打破了办公室里的沉默。谭炳坤拿起话筒,听了听,马上把话筒递给了李经世。电话是章旺打来的。这真是哪壶水不开提哪壶。
“报告李局长!”章旺在电话中道,“我们近日发现孔庆凡有通共嫌疑。”
“噢?”李经世大感意外,连声问,“不见得吧?你查得确不确?”
“我已拿到了他通共的证据。”
“可靠吗?”
“确凿无疑。”
“孔副总队长现在何处?”
“我已经把他扣起来了。”
“你打算如何处置他?”
“就地枪决,以正军心。请局座批示。”
“这……”李经世的额角上顿时沁出了豆大的汗珠。他略略思索了一下说,“章总队长,这可是件人命关天的大事。况且,枪毙一个副总队长,你,我都还没这份权利。上面追查起来,我可负不起责任;再说,老孔手下有一班子人,他们如若不服,闹起来,不但无法稳定军心,还会使你的军警人心更乱。”
“这……”章旺也陡地语塞起来,接着说,“那么,务必请局座速来解决问题。”说完,把电话挂了。
这个孔庆凡在汉口警界,也可算个人物。他原是汉口市警察局刑事队队长。在这个鸡鸣狗盗、千奇百怪的大城市里,他与之打交道的有上层军、政界显要;有腰缠万贯的富商;还有黑社会中的三教九流及各派各帮,甚至连街上玩蛇的、卖假药的、花子头目等等,他都厮混得烂熟。由于他对汉口各阶层情况都能做到耳聪目明,所以,在他就任刑事队长期间,曾破过不少大案要案。
孔庆凡平时在外面广结人缘,对待手下属员也能做到宽宏大量,唯独对自己的上司,有点恃才自傲。这对胸怀豁达的上司来说,知其性格,用其所长也就罢了。偏偏前任警察局长任建鹏是个心地狭小的人物,孔庆凡得罪了他,他便借机把孔庆凡贬到保警总队当了军统分子章旺的副手,处处要受章旺的制肘。
再说,李经世挂上话筒,掏出手帕,揩了揩额头上的冷汗,把刚才和章旺通电话的情况一讲,谭炳坤立刻道:“啧啧,好一个凶狠毒辣的章旺!其实,这个无法无天的军统分子,要杀孔庆凡,倒不惧怕上面的追究。他顾忌的却是保警总队下面的属员不服,起哄,他受不了。所以,才向你报告,想把杀人罪责推到你头上。”
李经世吓了一跳,如梦初醒地说:“他原来使的竟是借刀杀人计!刚才他还要我速到保警总队去解决问题,我险些上当!”
“错了。他要你去,你应该去。”谭炳坤煞有介事地说,“这可是个天赐良机——争取保警总队起义有希望了!”
“噢?”李经世一下子又被谭炳坤弄得摸不着头脑了。
这时,谭炳坤方才把那棋评家的算度抖出来:“昨天下午,我和老黎在德华酒楼碰了个头。老黎曾说:据可靠情报反映,章旺已接受军统局秘密指令,马上就要对汉口的水厂、电厂等重要设施进行爆破,然后,把队伍拉到大别山去打游击。但,保警总队的警员多系武汉本地人。他们过惯了城市生活,且都上有老,下有小,再加上,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虽有一些劣迹,但,作恶不多,所以,都不愿离开武汉,也就反对在武汉搞破坏。据此,我估计孔庆凡通共是假,不买章旺的账是真。而章旺这个罪大恶极、死心塌地的家伙,为了达到破坏汉口把队伍拉进大别山去的目的,就必欲搬掉孔庆凡这块绊脚石。不过,他知道孔在保警总队有一定人望,不敢贸然下手,因此,才向你谎报孔庆凡通共,想假你之手,把他除去。这样,还可在保警总队内部取得杀鸡吓猴之效果。你刚才的回答,也恰巧十分得体,一下子打乱了章旺企图借刀杀人的计划。”
李经世觉得谭炳坤的分析入情入理,不过,仍顾虑重重地说:“可是,孔庆凡也是个难以驾驭的哥哥。我们搭救了他,他肯听我们的,跟共产党走吗?”
“……”35、下马威
“孔庆凡这个人我了解。他虽有些恃才自傲,但却很讲义气。我们如在他生死关头搭救了他,他今后能不听我们的吗?这是其一。其二,这次章旺要对他下毒手,他必定耿耿于怀,而保警总队的官兵员属,又多向着孔,因此,我们争取保警总队起义,便有了希望。”谭炳坤进一步剖析说。
李经世不住点头,可转念一想,又道:“下一着棋么样走?我们对付得了章旺吗?”
“这人,我自有办法。”谭炳坤说,“常言道,一物降一物,有个人可以轻而易举地制服他。”
“谁?”
“杨庆山。”
“他?!”
龙盘虎踞于汉口的杨庆山,出身于“洪帮”,以后又加入了“青帮”、“理门”,是所谓“青、洪、理”聚于一身的大流氓。他的势力不仅遍及武汉三镇,而且,上溯四川雅安、重庆,下沿长江两岸迄上海,还有鄂、陕边地的汉水流域,都有他的影响。他在“洪帮”中,曾用“太华山”、“栖霞山”两个“寨主”名义。他手下的“兄弟”,占“大爷”地位的,当在三百人以上,其一般“兄弟”在长江、汉水一带,当以万计。
“洪帮”在武汉,专干杀人越货,烧杀掠夺,奸拐妇女,走私贩私,聚赌抽头,包走鸦片、毒品、武器……他们这样胡作非为,当局不仅奈何不得,反采取所谓“以毒攻毒”的手段,利用他们,专做没有加入帮会的江湖大盗、亡命之徒的破案工作,以此维持社会治安。
再说章旺这个桀鹜不驯的亡命徒,他虽以军统为背景,可以常常不买李经世的账,但对杨庆山却五体投地。因为章旺混迹江湖之后,就加入了“洪帮”,是杨庆山手下的一个“小兄弟”。其后,杨又加入了cc,当了武汉侦缉处处长,又与军统攀上了关系,所以,无论从哪方面的关系讲,杨庆山之于章旺,好比阎罗之于小鬼!
“杨庆山制服章旺是没有问题的。不过,谁又请得动他呢?”李经世又伤脑筋了。
“这个,不难。”谭炳坤笑着说,“杨庆山的克星是孙老十。”
“孙老十?”
“哈哈……”谭炳坤像说书人故意卖关子一样,转了个弯子才抖包袱。“这个孙老十,原是汉口同善里的名妓,先拜杨庆山做了干姑娘。杨见她姿色过人,干脆把她取做第十房姨太太,因此,人称老十。杨特别宠信孙老十,不想,前年她在新世界跳舞时,不知被哪个胆大包天的窃贼拔去了她头上插的一支凤凰金钗。这对杨庆山来说,金钱上的损失自无足挂齿,而却意味着有人竟敢在娘娘头上动土,大煞了他的风景。所以,他放出手下袍哥兄弟,四处寻访,查无下落。但,杨庆山拜托孔庆凡之后,不出三天,便原物奉还。不仅挽回了杨庆山的面子,而孔如此神通广大,更受到孙老十的青睐。所以,这件事只要与孙老十一说,孙必然会要杨庆山前往救驾。”
“好,一切听你的。”李经世终于释然了。
计议既定,谭炳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