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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了吧?”
他没有回答我,但不知为什么,我觉得他现在全都明白了。当他默默地和恭敬地把我送到汽车前时.我对他的印象就更深了。
在刑侦局的值班室里烟雾腾腾,电话铃响个不停。
在一排很宽的木栅栏后面,挤满了例行搜捕时被拘捕的人。有的骂,有的哭,有的人捶胸顿足;也有的人用梳子伴奏,想唱上一段;后排的一些人起劲地打着扑克。一个上了年纪的民警,敞着怀,用手帕擦着满是汗水的面颊,他想整顿好秩序,但是徒劳。
“被临时拘留的公民们!”他不停地重复道,“不要瞎吵了!你们是在民警局,不是参加舞会,被临时拘留的公民们!”
可是,“被临时拘留的公民们”根本不予理睬。
两名从刑侦局来的纠察队队员蹲在墙角擦重机枪。我找到了苏霍夫。
“我等你等了好长时间,科萨切夫斯基同志,”他说完就笑了。他笑的开朗温存,不仅双唇在笑,眼睛也在笑,笑时面颊泛起红星。我从来不会这么笑。可惜的是,人的笑——那是对其童年的回忆。然而,我不喜欢回忆自己的童年,就如同不愿想起季米特里修士大司祭。不过,那时他还不是修士大司祭……
“怎么,这些人是从苏哈列夫卡抓来的吗?”
“不,对那些已经筛过了。这是从斯马连斯克抓来的,刚刚送到。”
“沃尔任宁的工作进展得如何?”
“不大顺利……”帕维尔吞吞吐吐地说。我明白了,“苏哈列夫卡的核桃”比他们俩预想的坚硬得多。
我们走进他的办公室后,苏霍夫从铁柜里拿出一个沾满油秽污腻的小布袋,解开紧紧系着的带子,把里面的东西都倒在桌上。
在光线昏暗的房间里,放在脏桌布上,宝石给人的印象很一般;无非是些玻璃制品之类的东西。
有名的,克贝尔曾为其写过散文诗的“约翰·兹拉托乌斯特”也未能引起人们的惊叹,一颗红色钻石滚到笔筒的阴影处,那儿的桌布被染上一块墨迹,因而红钻石更显得平庸无奇了。
“这是‘约翰·兹拉托乌斯特’吗?”我疑惑地问,并用铅笔头戳了戳宝石。看样子,帕维尔不喜欢我对钻石这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他谨慎地从我手中取走了铅笔。
“你为什么认定这是‘约翰·兹拉托乌斯特’呢?”
“怎么,科萨切夫斯基同志……我把所有的棱角都数了两遍。”
“棱角就是棱角,而……”
“你看,多么夺目的光泽。”
苏霍夫小心翼翼地,好象怕压碎或碰伤宝石似的,用两个手指捏起钻石,把它举到灯光处。
“看到了吧?”确实,这颗寻常的小玻璃块突然光彩夺目,闪闪发光,一道红光顺着手向四面射去。
“亲眼见到了吧,而你却怀疑,”他得意地说,就象拿起来时那样,又小心翼翼地把钻石放回原处。
红宝石安放在笔筒的阴影处,那块染了墨迹的桌布上。不过现在,不知为什么,我觉得它不再是一块普通的玻璃块了。现在它已被视为“鸽子血”色的钻石了。它的光焰没有熄灭,只是弱了一些,不象刚才那么灿烂夺目。
“科萨切夫斯基同志,约翰·兹托乌斯特是个什么人呢?”苏霍夫问道。
“教会的创始人,君士坦丁堡的圣明的大主教。”
“我问的不是这个。这我也知道,我们在上宗教课时学过。”
“你感兴趣的是什么呢?”
“呶,一般说……”
看样子,苏霍夫是想弄清兹拉托乌斯特的社会出身及其政治立场。
“他出身在富裕之家,可是,他的观点在四世纪是够进步的。”我郑重其事地说。
“进步的?”他感到惊异。
“完全正确。比如说,他认为劳动是创造社会财富的基础。他反对奴隶制,抨击富人和贵族。他在布道时说,所有的人生来彼此本无差异,穷困是不合理的社会制度的产物。”
苏霍夫迷惑不解。看来,宗教课教员在介绍约翰·兹托乌斯特时,认为讲这些内容是多余的。
“这就是说,兹拉托乌斯特号召人们起来革命,是吗?”
“不,他离这一步还很远。”我忍不住笑了。“这位君士坦丁堡的大主教仅仅是丘慈善家和自由主义者。他试图说服富人同穷人有福同享。‘许多人指责我攻击富人,’他说,‘可是,他们为什么不公平地对待穷人呢?我不是怪罪富人,而是怪罪那些贪暴的家伙。’无论如何不能拿他同布尔什维克相提并论……”
苏霍夫笑了起来。
“同立宪民主党倒挺相近,对吧?”
“很相近。”
“真有趣,”苏霍夫说完,又接着问:“你要放大镜吗?”
看来,他确信我会象他那样数棱角。
“我想,最好去请教法衣圣器室的珠宝匠。我们先研究一下情况,然后再去拜访他。沃尔在宁正在审问那个倒卖赃物的贩子,你以前认识那个人吗?”
“不太熟悉。他叫伊万·费奥多罗维奇·普什科夫,在苏哈列夫卡开了一爿旧货铺子,经营呢料大衣,外衣和裤子。”
“从前收购过珠宝吗?”
“收购过。十二月,卡什卡·穆霍莫尔把库兹煌茨卡的格林贝格首饰商店的柜台洗劫一空,还记得吗?那时我们头一次同他打交道。搜查时没收了九只金戒指。所以,今天凭着老交情去看望了他……他把宝石藏在这只小袋子里……”
“他怎么说的?”
“他总是说:从一个陌生人手里买下的。”
“不过,象这样的珍宝,不是每天都有人出售。他描述了‘陌生人’的外貌吗?”
苏霍夫冷笑了一声。他一边把宝石装进口袋,一边说:“怎么会不描述呢?莫斯科太大;要找到那个人,犹如大海捞针。那是个老手,用谷壳骗不了老家雀。”
“他的关系都搞清了吗?我指的是主顾。”
“普什科夫的关系数不清,科萨切夫斯基同志。‘能干的小伙子’从莫斯科的各个角落把货物送到他手里。他大批收购赃物,是个大财主。据说,如果不是贪财,那么,他早就不要自己的小铺子,买下一家赚钱的大商店。”
“米什卡·穆霍莫尔还在押吗?”我问。
“已经放了。考虑到他出身于无产阶级家庭,只关了他一个月。”
“他在莫斯科吗?”
“说老实话,我不知道。我们越来越碰运气干工作:这儿捅一下,那儿碰一碰,碰上了就算……”
“你总该搞清楚,穆霍莫尔现在在哪儿。”
沃尔任宁的办公室就在旁边。这位勇猛的水兵愁眉苦脸。他看见我后.指着坐在他对面的秃头的人说:“看看吧,科萨切夫斯基同志,我正在审问:‘提到过的’那位公民。”
“我们不妨碍你吧?”
沃尔任宁没有吭声,而那位“提到过的”公民却满脸堆笑。
“有什么可妨碍的?有什么秘密呢?一切都不必隐瞒。凭良心干活。俗话说;天使安淇儿只去纯朴圣洁之邦,绝不去藏污纳秽之地。”
“一直在兜圈子吗?”苏霍夫问水兵。
“是的,应当把他妈扔到绞车盘上去,”沃尔任宁骂道,“要是一九一七年在喀琅施塔得,他落到我的手里……”
“说谁在兜圈子?”销赃贩子好奇地问道。
“你在兜圈子。”
他极为惊讶地把我们逐个打量了一遍,然后双手一拍。
“提到过的”这个人装成一个规矩的老百姓,象是头一次进民警局,弄不明白想要他干什么。他清白正直地生活着,诚实地劳动,靠自己的汗水挣得口粮,就是这样!你们搜查、逮捕、押送,然后是审问……那么他也要问问,这是为了什么?要按上一个什么罪名呢?若是旧制度下的警察,那也无话好讲,可这是自己的人呀!甚至可以说,是亲人哪!这些疑惑汇成一股汹涌的语言激流。
“革命的水兵同志,”普什科夫不自然地说道,“如果您对我忠于人民政权有怀疑,就请您用自己的工农之手严厉地惩处我。亲爱的水兵同志,请您惩罚好了,要毫不怜悯地惩处,就象捻死一只传染疾病的苍蝇、虱子或者其他的病菌。让我受枪毙之苦,也比我听您那侮辱人格的语言强的多。请相信——不,我坦白地把一切全对您讲了.没有任何隐瞒。有罪就是有罪,没有罪,也不能编造。”
“是在等你讲实话,”沃尔任宁站了起来。
“好!好哇!”普什科夫似乎高兴地喊叫起来,他摇晃着手头,用奸诈的目光看着我们。“又是暗示,太冤枉人了。这是为什么呀?我不认识那个衣衫槛楼的人,就是刑警先生说的那个送来宝石的人。我真不认识他。我头一次见他就给自己惹了祸。现在可把我折磨死了,我背上了通向峨尔峨他[在耶路撒冷附近,基督被钉死的地方。]的沉重的十字架……”
“你要背上!你想踩着别人的尸体爬上峨尔峨他,你是个社会异己分子,普什科夫!如果深挖的话——是个反革命分子。”
“革命的水兵同志!”
“好哇,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不认识他,”销赃贩子呜咽着,“您凭什么总是骂我,攻击我呢?请您打听一下,难道我这个孤儿出身的人,是反革命分子?”
水兵跟普什科夫足足周旋了两个多小时,嗓子已经嘶哑了,他叹了一口气,目光淡漠。
“你这个‘孤儿’居然有片店铺。”
普什科夫用一块花哨的大手帕擦了擦眼泪。
“店铺吗?”他挺直了腰,他的头正好顶住吊得过低的灯泡,秃头四周罩上了一圈光轮。“店铺吗?请给我纸和墨水,革命的水兵同志!”他果断地要求道。
“干什么用?”
“写呈子,革命的水兵同志!”
“什么呈子?”
“我愿意放弃全部私有财产,让当局关闭我的店铺,同时也封上由铺子供养的那六张年幼孤儿的小嘴。去关闭吧!我不想再听你们侮辱人格的训斥,请这些公民做证。我要纸和墨水!”
水兵的面色变得苍白。
“你想嘲弄人吗?”
“我要纸和墨水!”普什科夫尖声喊叫。
再加上这一滴水,杯子里的水就溢了出来。沃尔住宁的嘴突然抽搐起来,露出了金牙托,而手伸向装着毛瑟枪的木盒盖。
“我把你这个坏蛋……”
普什科夫吓得缩着脑袋,随时准备钻到桌子底下去。苏霍夫急忙跑到水兵跟前。
“住手!你怎么了?疯了吗?”
“我把你这个坏蛋……”
“要冷静,要控制自己。”我不客气地说。
“什么?”沃尔任宁重重地吐了一口气,那双浑浊的眼睛呆呆地望着我。
“要控制自己!”我重复了一句。
“我要打死这个坏蛋,”水兵轻声说道,“我要亲手枪毙他。”
“好了,好了,”苏霍夫接着他的肩头,“不要发神经了。”
普什科夫诚惶诚恐地注视着这个场面。当知道一切都过去了,用手帕擦去后脑勺上的汗水。他真吓坏了,没料到会惹得水兵发了疯。
“要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