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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士大司祭公民,这已是事实了!”
“这不是事实,这是对实际情况的不同理解。”季米特里反驳道,“如果争论的焦点在于某些钟楼上架设了机关枪,那么,这不是教会的过错,而是某些神职人员屈服于暴力和过分恐惧的结果。你们十分清楚,俄国东正教公开声明自己的中立地位和号召武装人员停止兄弟间的残杀。”
“清楚,”卫戍司令的助手说,“当我们把他们压下去的时候,你们就呼吁停止战斗.与此同时,邱道夫修道院却在祈祷战胜布尔什维克……算了吧,尊敬的修士大司祭大人,不管谁对谁错,我们不追究了。”
炮轰克里姆林宫不仅使建筑物受到了损坏,同时也伤害了我们之间的关系,这种关系本来就是脆弱的,不稳定的。
室外已是黄昏。我打开了灯。
是的,很难把季米特里和他的上帝同不可相容的东西统一起来。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理解什么是暴力——历史的接生婆,不会理解为了修建共同幸福之道必须使用斧头、叉子、机枪和大炮,而不是忍耐和友爱。
“我的老兄,我说的话你根木没听进去,”卡尔塔绍夫用责备的口吻说,“看来我白费唾沫了,是吧?”
“为什么是白费唾沫?你的见解应当很好地考虑。”
“听伴奏曲?”
“好象是这样。”
卡尔塔绍夫轻轻地揉着肚皮.笑道,“看来,你也是厨师的孩子啦,对吗?”
“是牧师的儿子。”
“哎,这大同小异,尽管宗教界被看做特权阶层。牧师、圣堂工友和朗诵圣经的职员在斯捷潘·拉辛或叶梅尔卡·布加乔夫起义的时候,都曾指挥过起义军,彼得洛夫修道院的修士大司祭亚历山大还亲自为叶梅尔卡打开了萨兰斯克的城门,这不足为奇。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俄国东正教教徒是在十九世纪前就被征去当兵,遭受过鞭打,用白桦树枝抽打他们。还能谈得上对君主的忠心吗?桦树枝子做成的鞭子——可不是黍米饭,也不是荞麦粥,得不到任何欢乐……”
我站了起来。
“非常感谢你的指教和有益的谈话。”他得意地笑着,也站了起来说:“按照俄国的表达习惯,可就简单多了:‘啰嗦够了——该告辞了!’”他向我伸出了胖呼呼的手,又说道:“只有一个请求。如果找到了披肩和“巴图林斯基的汤盘”——请通知一声。我会自己跑来的,哪怕只看上一眼,也就满足了。”
“如果找到了,我很愿意这样做。”我答应了他的要求,“不过,我想,我们俩人会更早一些见面的。要知道,你非常了解牧首法衣圣器室里的珍宝情况,是个行家。”
“科萨切夫斯基先生,厨师的孩子都能做到这一点。”他说,“厨师的孩子都能做到。”
二
从修士大司祭的外貌上很难找到出家人的温顺美德。他高傲着头,两肩不宽也不窄,双肩的优美线条更加衬托出了交叉地挂在脖子上的象征着十字架的两根肩带,胸前佩戴着满是花纹的银质十字架。在极为讲究的真丝绸长袍的扣眼上是一种更为小巧的十字架,这表明法衣圣器室的执事完成了论文答辩并成了神学硕士。
他迈着刚毅而又轻快的步子走进了办公室。厌恶地皱起了被黑色僧帽包着的额头,吸了一口满是烟雾的混浊空气。这时会听到他那句口头禅:“列昂尼德,你的烟吸得太厉害了。”也正是从这句老生常谈开始了我们之间的夜间对话。每当失眠和头疼时,瓦拉姆修道院的首席神甫就到圣岛上来找我,我在这儿得到了一间简陋小屋。
季米特里受着失眠和头疼周期性的折磨己有十五年了。但他从不医治,也不吃药。在这种时候,他本来就无血色的脸变得更苍白了,蓝眼晴更暗淡了,说话也慢多了,声音比平时更低,象是害怕把神赐给他的头痛病吓跑了似的,紧闭着的双唇不时痛得抽动几下。
“列昂尼德,你烟吸得可太厉害了……”这一次他没说这句口头禅。季米特里尽量想表示出这次见面带有官方的味道。我们俩人代表两个互为对立的阵营:我——借助武装暴力夺取政权和不信神的布尔什维克,并用炮轰克里姆林宫的行动证实了这一点,而他——基督的未婚妻——东正教。这次在他的眼神里没有显露出我在视察被窃的法衣圣器室时曾见到的那种敌意。
我看到季米特里那副难受的样子,就站起来打开一扇小窗。一股新鲜冷空气扑进房内。
“你不会着凉吧?”
“不,不会。”
“好吧,亚历山大·维肯季耶维奇,我愿为你效劳,洗耳恭听。”
季米特用用纤长的手指数着琥珀念珠,凝视着我。他似乎十分吃力地吐出每一个字,慢腾腾地说;“我已经把拜见你的目的告诉了杜博维茨基先生,我深信,你也是知道的。生教公会及其至圣的吉洪牧首对牧首法衣圣器室丢失的教会财产深感不安,这是可以理解的。同时应当指出,使我们深感遗憾的是,执政当局认为没有必要将调查进程告知主教公会,这样不仅必然引起宗教界领导人,而且也会引起整个俄国东正教徒们的猜疑。如果在俄国,或更为严重,在国外产生一种印象,似乎人民委员部苏维埃出于某种理由,对此我们暂时还只是猜测,对寻找和归还全俄东正教会的宝物不表示关切,那将是十分令人痛心的事。”
在洗练而流畅的词句中,除了暗示还隐藏着威胁。看来,“照会”的内容来自吉洪的府邸,是在那儿策划的。
“我想,无论是在俄国,还是在国外,谁也不会产生这种印象,认为我们对寻找失窃的珍宝不关心。被窃的珍宝与其说是教会的财产,还不如说是全民的财产更确切。”我说道,“显而易见,您没有研究过人民委员会‘关于信仰自由法令’的内容。法令直截了当地宣布:“俄国教会和宗教团体的全部财产归人民所有’。”
“你很清楚,俄国东正教没有承认这个法令,”他反驳说,“主教公会及至圣的牧首大人已经号召东正教徒拒绝执行这个法令。”
“我知道,但又不理解:教会强调,一切权力来自上帝……”
“这道法令与上帝的和人间的规定相抵触,”季米特里说道,“在俄国历史上还没有类似的东西。”
“是这样的吗?俄罗斯教会和修道院的多得令人难以置信的财产总是引起种种指责。彼得一世也好,伊丽莎白也好,还有彼得三世和叶卡捷琳娜二世,都曾想把它们掳为己有……”
“然而,教会保存并扩大了自己的财产。
“的确如此。”我同意他的说法,“根据神学研究院罗斯季斯拉沃夫教授提供的资料,到上个世纪末存在俄国银行的修道院的财产已达数千万卢布,而黄金、白银和宝石的价值尚未计算在内。教授写道,邱道夫修道院的圣障[指圣像壁。——译者注。]共值十万卢布,圣障的中门耗去了十三普特的白银。他估计,特罗伊茨克一谢尔盖大修道院祭坛供桌上的服装约值一百五十万卢布,而保存在特罗伊茨克一谢尔盖大修道院和诺伏格罗德尤利耶夫修道院法衣圣器室的珍宝值三千万卢布。包在脚座上的银板足有八普特重,墓穴用了二十五,甚至九十普特的白银,神灯上镶着二百颗钻石和珍珠,手提香炉和袖珍圣母像都是金质的。这一切都是为上帝准备的吗?有这么一句话:‘不要为自己在尘世间搜集珍宝……要到天堂去搜集……因为你的珍宝所在,正是你的良心所在……’谁也不能为两个上帝效劳:仇恨其中的一个,必定喜欢另外一个;或者是对一个忠心耿耿,而对另一敷衍搪塞。您不可能同时为上帝和财神爷效力。”
季米特里皱起了眉头。
“救世主是指人,而不是修道院。教会掌握着财产,而不是它的神职人员。”
“我不敢冒昧地去解释圣经。但我清楚,远非所有的神职人员都认为豪华的陈设是上帝的神庙必不可少的财产。中等学校的教师亚历山大·维肯季耶维奇·休金常常对学生们提到那些指责教会和修道院拥有财产的牧师和神学作家。例如,休金讲过尼尔·索尔斯基长老的故事,这位长老反对修逍完拥有私有财产。长老认为,黄金在教会里是多余的东西。他喜欢说,上帝还没有因为修道院装饰得不好而惩罚过哪一个人。依他所见,财产应当分给穷人,而不是捐赠给教会。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休金是赞赏长老及其信徒的……亚力山大·维肯季耶维奇,我没有记错吧?”
季米特里一声不响。他的手指急促地数着念珠。过了一会儿手指的动作慢了下来,他拾起了头。
“你是否想证明,只有在你的人民委员部里坐着真正的基督教徒,而你们那道关于信仰自由的法令毁灭了教会和剥夺了神学教师们的最后一块面包。只有那道法令才是追随上帝最喜爱的目标吗?”他问道。
“根本不是这样,亚历山大·维肯季耶维奇!”我笑了,“我不追求如此遥远的目标。”
“那么,你的全部论据又是为了什么呢?”
“亚历山大·维肖季耶维奇,您先前曾对我讲过,每一个概念都应当具有本身的含意。”
“那又怎么样?”
“本着这种思想,我把一切都恢复了其本来面目。按照这道法令,法衣圣器室的珍宝——人民的财产,无论怎么说,这些财产的绝大部分不应当只用到宗教仪式上。仅由于这种情况,那些说我们对找回珍宝不关心的责难和传闻就不攻自破了。任何人也不敢指责我们不爱护俄国的民族瑰宝,我们正在寻找并一定要找回它们。现在我来谈谈法令本身的一些问题。这是国家政权的法令。它是一种客观存在并将在实际生活中贯彻执行,它不取决于以主教公会和吉洪牧首为代表的教会对它承认与否。至于道德规范方面的问题,没收修道院和教会的财产是符合成千上万的劳动人民的利益,因此它与‘上帝的和尘世间的法规’不发生矛眉。”
我说到这里,细心地观察季米特里的反应。没有,我没有感到敌对情绪。季米特里的哲学知识渊博,在这种人中很少产生病态的宗教狂热分子,尽管他们有时甚至在违背本人的意愿行事,他们不能不考虑对手的论据。
季米特里叹了一口气,把念珠放在一旁。他的脸变得有些血色了,看来,头疼减轻了。
“列昂尼德,你相信大家都会正确无误地使事物恢复本来的真面自吗?”
“我坚信不移。”
他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说,“是的,‘坚信不移’……你还在中等学校念书时,就喜欢使用这个字眼。为了做到坚信不移,就需要或者一无所知,或者无所不知。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是无法做到的。一个人只能知道他该知道的事情,知道的太少了。也许,这也正是人的幸运之处:因为‘巧者劳而智者忧’呀——在《耶稣言论集》里就是这么说的。”
“但是,我碰到过许多很自信的人。”
“我也碰到过许多,这令我惊讶。”
“只有那些充满自信的人才能在生活中有所创造。”
“创造?人是无所做为的。他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