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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北京当了两个月"地老鼠"-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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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他的朋友坐下来聊。原来帅哥姓宋,湖北十堰人,他三十来岁,白净面皮,性格外向,老坐不稳的样子。这创意是他发明的,专利也是他自己跑下来的。不过是一种仿冒的美式西餐厅,标识倒还行,是个可爱的老牛仔头像,挺有亲和力。目标市场是大都市的高级白领,情侣什么的。小宋有一整套想法,在北京也还有可行性。只是他必须说动一两个有钱的老板来投资。由小宋管理,三七分成。总投资额并不大,六十万而已。我是商界里混过多年的老油子了,粗粗一看,就给他提了几点修改意见。小宋一听,神色大变,知道遇到真人了。便敛容屏息,要我认真谈一谈。我说:像你这样怀揣着想法在北京找钱的人,恐怕有十万人。你创意再好,没用。关键在怎么能套住一两个有钱的傻冒。你着重往这方面想。不用再完善你的创意了,哪怕你这就是个鞋拔子,老太太乐(一种竹制的挠痒用具)的设计,也是一样能弄钱。只要他钱一投入,就由不得他,你小宋就成功了。明年这时候,你就请我住贵宾楼吧!小宋嘻嘻一笑说:小意思,去巴黎也没问题!老前辈,咱们相见恨晚哪!从此,我跟小宋就成了朋友。互相一串门儿,我才知道,这家伙比我还惨,住的屋子里什么也没添置,房租也欠了一个半月的,完全在硬撑。我问他怎么吃饭,他的策略跟我差不多,只不过是能省一顿就省一顿。他说:多喝水啊,能抗饿。

  我心里叹一声,不再问了。某日,吃饭时我去叫他:走,不要问为什么。我请你吃顿饭。他慌忙谢绝:老前辈,哪里敢!我说:我平时吃什么,今天就吃什么,多一份菜而已。吃饭时,我说,咱们今天不图别的,吃个饱,你不要客气。小宋有一点点感激的样子,笑笑说:嘿,老总,老总,这怎么好意思!这次他口中所称的“老总”,听起来却是一点讽刺意味都没有了。

  (4)

  本来北方冬天的阳光就少,住在地下室里,晒太阳的机会就更少了。人得不到日照,就缺钙,症状就是腿发软,走路像踩了棉花,站不稳。可我那时不知道是这原因,只知道肯定是住地下室住的。再者说,就算知道,也不会舍得钱去买钙片,一瓶金施尔康,三十块!五顿饭钱哪。我仗着闯过江湖,就那么干挺着。每天一出门,脚非得拐两下,耳边就仿佛高秀梅在叫“拐啦!拐啦!”

  为了打发时间,也为了不至于陷入信息真空,我算计了又算计,每天可挤出五毛钱来买一份<北京晚报>。于是每天下午五点,天色已昏时,我就出门去买报。某日,我来到十字路口,为了躲自行车车,一分神,脚下就站不住了,咧趄了几下,生生的就摔倒在马路边上了。只听得周围人们一齐惊叫,有人马上围了上来。我躺在冰冷的地面上,看所有的人都那么高大。人们七手八脚把我扶起来。一个系红领巾的女孩脸都变白了,着急地问:“老大爷,您怎么啦?”我一楞,看了看她。近二三年来,叫我老师傅的人有一些,叫我老大爷的这还是头一回。小女孩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睛,红领巾特别显眼,双手始终紧紧搀着我的胳膊。我一下子思绪万千,眼泪在眼框里打转,嘴唇哆唆着说不出话来。女孩更着急了,连连说:“老大爷,您别急,我送你上医院!”我挣扎着挺了挺身子,一句连我自己都没想到的话冲口而出:“闺女,老大爷我。。。。。没事儿,老毛病了。你赶快家去吧!”我试着走了两步,还可以。众人见我确实没事,慨叹了一回,就散了。小女孩不大放心,一步三回头。我冲她扬了扬手,她才走远了。唉,这个人丢的,丢到首都北京来了。人们晚饭又该有谈资了:松榆里路口那块儿,一老同志当街摔了个大马趴!你看这人丢的。

  小女孩扶我那会儿,我是一下子想到了自己小时候,也戴那么个红领巾。白衬衣蓝裤子,要多精神有多精神。新年晚会上给大人演出诗朗诵,在千人礼堂往台中央一站,声震屋宇啊----“灿烂的毛泽东时代,成长起我们幸福的少年一代。。。。。。”喝喝,这才多少年,这才多少年,我成老大爷了我!

  旅馆里唯一有暖气的地方,是那个进门处的小平房,其实就是一间收发室。办理登记,同时还兼着小卖部。人们打电话,也得到这儿来。我因为怕冷,愿意常来坐坐,暖和暖和身子再下去。收发室里有张床,挂了个花布帘。有个小姑娘在这儿住。她十六七岁的样子,还没学会京腔呢,带点地方口音。人长得水水灵灵的,有点倔。估计是从农村来的。她在这里的工作相当重要,收钱,管帐,登记,电话收费,管钥匙,卖货,打理得挺麻利。尤其每个住客的天数,在她心里有本帐,连半天都不会差。我至今不知道她的名字,她从山东来,姑且就叫她小鲁花吧。

  我跟她没事儿闲聊,知道了她果然是家在农村,才念完了初中就出来了。我问:“老板是你亲戚吗?”小鲁花说:“不是。是我爸的朋友。”我问:“给你多少钱?”鲁花答:“四百。”我问:“还满意吗?”她说:“当然可以了。农村哪里一个月去搞四百?”我问:“还想念书吗?”她说:“想念也念不起了。”我看她床上有几本杂志,就说,:“我那里还有杂志,什么时候拿来你看。”不苟言笑的鲁花有了些欣喜之色:“好啊!”老板是经常待在收发室的,他要是不在,就是出门去了,旅馆的事等于完全交给了鲁花。鲁花的作用相当于老板娘了。

  小宋喜欢逗鲁花,鲁花却根本不给他一个笑脸。有一天小宋在收发室,对鲁花说:“小妹妹不要这么凶嘛!”鲁花就说:“先把房钱交清了吧!”小宋仍然嘻皮笑脸:“房钱算什么,我还要请你吃饭哩!”鲁花就拉下了脸:“你烦不烦?有事没事?没有快走!”小宋当着我,面子有点下不来,仍嘻笑着说:“妹妹这么漂亮,干嘛这么大脾气?”鲁花便突然发怒了:“你滚!你滚啊!”小宋讪讪地走了,我心里暗笑,问鲁花:“你怎么对他这么厉害?人家是个帅哥呀。”鲁花余怒未消,说:“他是个流氓!”我笑了:“可不敢随便乱说!”鲁花说:“想赖房钱,不就是流氓?我倒看他跑不跑得掉?”

  一日晚,夜已较深,我去收发室买打火机。见里面灯未关,知道鲁花没睡,抬手一碰门,门开了。只见鲁花和衣躺在床上,眼睛红红的,像刚哭过,又像是身体不舒服。老板坐在床沿上,好像正在安慰她。见我进来,那中年汉子不知怎的就有一种鬼鬼祟祟的神态,拿眼扫了扫我。满脸的不自然。我是江湖老手,这情形一看就明白八九分。故意装做什么也没注意,买了打火机就带上门出来了。看看表,是晚上十一点半。

  回去躺到床上,思绪就开了锅。老牛吃嫩草,如今这社会已经见怪不怪。不过,小鲁花不过才十六岁,黄花闺女啊,就给了这个家伙?朋友的女儿,也能下得去手?看那老板有一点点斯文相,似是农村会计或小干部一类,居然也热衷于泡妞?而且是。。。。。。人哪,怎么就成了这样!但转念一想,也许是我多心吧。鲁花只不过是感冒或痛经,那禽兽也不过真是在安慰她。。。。。。但愿如此吧。

  过了一段时间,我发觉鲁花心情开朗一些了。与老板之间有了些别人不易察觉的暧昧,言语间也有了调笑意味。我心下明白,这个老色鬼是得手了。一月四百元工资,鲁花还是屈服了。

  打那以后,老板见我就显得特别客气,我当然一如既往,装木头人,跟他打哈哈。一天,我给鲁花送杂志,鲁花说:“老板夸你啦!”我问:“他说我什么?”鲁花说:“他说,全地下室就你一个是正经好人。”

  (5)

  这地下室里的日子沉闷平静,其实里面蕴涵着极大的危险性。我当初来看房子的时候就充分意识到了这一点。当时令我感到踌躇的,其实倒不是简陋与寒冷,而是这地下室简直就是个地下火药库。光是在小厨房里就满满当当地摆着八个燃气瓶,还有一些人家干脆是放在屋里的。这些燃气灶具全都是从附近大市场里买来的劣质货,钢瓶厚度和阀门的严密度都成问题。厨房附近的走廊里,整天有泄露出来的煤气怪味。还有一些打工妹是用电炉子做饭的,反正一家一个电表,自己用电自己花钱。有人就在屋里乱扯了一些电线,有的干脆打起了电表的主意,拆了铅封做手脚。所有这些,只要其中一个环节出问题,这地下室瞬间就可葬身火海。

  住宿区这一块,布局上呈井字形,通向地面的通道不仅要拐两个弯,还有一些复杂的岔道。走廊里又没有应急灯。万一失火,再一停电,跑都不知该往哪儿跑。

  我是有经验的,住进来后,把地形熟悉了好几遍,直到闭着眼睛都能摸到通道出口为止。遇见老板时,我跟他提醒过几次。煤气味太重,那些劣质钢瓶太可怕。老板笑笑说:“那怎么办?有几个能像您老人家天天吃得起馆子的?你不让他做饭,他就不来住了。”我设身处地替老板想了想,为了旅馆的产值,这也是没法儿的事。

  我只是暗自小心。一日晚,看书看得困倦了,正要睡去,忽然闻到有焦糊味儿。我心说不好,兔子一般从床上窜下地,把被子拎起来抖了又抖。又弯腰把各个角落闻了一遍,看来不是我屋子里的问题,便开门出去。走廊里的味儿就更大了,好象还有淡淡的烟雾。我在走廊和厨房一带左看看,右嗅嗅,也找不出名堂。拉住走廊过路的人问,大家似乎都很淡漠。”我哪知道啊!”那神情像是个个都修炼成了北京大爷,爱谁谁吧!

  走廊里的焦味越来越大,烟也越来越明显,过往的人仍是毫无感觉,大不了捂住鼻子骂一声:“谁呀?干嘛呢这是!”然后钻进自己的小屋里,重重地关上门,哪管他外面天翻地覆。爱谁谁吧。

  着急的只有我自己。我急忙跑到收发室,告诉老板:“下面有什么东西烧糊的味儿,还有烟。你快去查查!”老板一听,脸变了色,一向行动迟缓的他,此刻反映也是机敏得像个兔子,忙叫了鲁花还有一个水电工,直奔下面去了。我跟着到了地下,只见他们三人正分头挨家砸门,边砸边喊:“快看,有失火的没有?”这时,地下的人们才稍稍醒悟,有的拉开门看动静,有的走到走廊上东张西望:“怎么事儿?怎么事儿?”乱了一小会儿,忽然有个尖利的女声喊起来:“唉呀妈呀!快跑吧,失火啦!”

  走廊里顿时炸开了锅,人们没头苍蝇似地挤成一团,有往东跑的,有往西跑的,有两边往中间跑的。情况眼看要失控。103室里冲出了两个风尘女子,其中一个大概正在屋里抹澡,赤身裸体,拿毛巾捂着胸脯就出来了。慌乱中竟也没有人注意她们。老板有些急了,怒喝了一声:“都给我站住!再跑我就拉电闸。我让你们都死在这儿!”人们稍稍一愣,老板又喊:“你们现在都是安全的,各自回屋去,看看自己什么东西烧了?”这时终于有人发现了烟雾的来源----108室。门是紧关的,门缝里有缕缕白烟渗出。只见老板此时甚是神勇,吼了一声:“去拿水!”一脚就把门踹开了。里面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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