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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祖光武皇帝光复汉室以来,今文经学的门派分得更细,争斗也愈烈,但作为官学,它的思想渐渐不能适应朝政与社会结构的变化,开始僵化。一些士大夫在民间整理和传授古文经,解释古文经,甚至编出了识别和解释古文经的字典。这个学派呈现出两个显著的特点:一是不太注重从经典中发挥出实用的微言大义,而是注重学术化的考订文献、训诂章句。二是更加复古,特别注重发掘经典中属于周代封建宗法和礼乐文化的内涵。这一点具有特别的价值,因为本朝中央皇室的权力渐趋薄弱,而士大夫往往靠着世世传习经学而充当帝国公卿;同时,他们还靠着宗法制度聚族而居,组织起一种新型的充满活力的庄园经济,形成左右地方政治、经济、文化的世族或者豪强。在他们的心目中,现实中的帝国君主和郡县制统一国家的地位,渐渐让给了儒学的理想和宗族门第。征辟和察举的途径,也受他们的影响。因此,门第道德、名节、博学,就成了他们的标榜。从这个意义上讲,党锢事件,尽管是大是大非之争,也未尝不暗含了一点中央皇权和地方士族势力之间争斗的意味。而大汉消亡后至隋唐间三百多年的历史,正是士族统治天下的时代,此间,古文经学却被立为学官。总之,古文经学到这个时候,似乎开始适应起时代的需要了。
世祖皇帝本人出身士族,他有喜好古文经的倾向。肃宗孝明皇帝同样如此。因此,自世祖皇帝朝,就有人要求立古文经为学官。不过,他们都遭到了刘歆的下场。孝章皇帝朝曾以扶植微学的名义,诏选天下高材生进京学习古文经。但古文经未能争得学官。学术会议在本朝也开了好几次,最著名的一次是孝章皇帝建初四年(79)的白虎观经学大会。今古文的重要派别都有代表参加,争吵的结果,仍以今文为主流,但古文经的一些内容也被吸收。今古文经学各自内部的相互分歧,使得经典的文本更加复杂。本朝的太学生员大大超过前朝,他们都希望考试的经文符合自己学派的文本。加之他们不太愿意专守一家之说,兼通并学,因而在试卷中杂引诸家的观点。因此,帝国不得不组织人力校订厘正经文。蔡邕他们的校勘,已是第四次大规模的行动了。
其实,蔡邕和卢植等同事们都通古文,但作为官方经学的定本,他们仍决定用今文经典作底本。他们一起给天子上书,要求公布定本,天子欣然同意了。这时,中官李巡对天子说:有
的博士为了弟子在试场中争高下,竟然贿赂皇家的写经手,改动官本简册上的文字,吻合于他们的私家传本。这引起了大家的重视。最后,想出了一个办法,由蔡议郎亲自用隶书写定经文,刊刻于石碑之上,立于太学。
这一年的三月,四十八块高一丈、宽四尺,正反面都刻有文字的石经矗立在太学讲堂前的东侧。计有《周易》、《尚书》、《鲁诗》、《仪礼》、《春秋》五经及《春秋公羊传》、《论语》。蔡议郎一手好字,端庄浑厚中不乏清逸之气。一时间,京师和从外地赶来观看、摹写的人众,络绎不绝,车马相继,填塞街陌。
蔡邕觉得,重新强调帝国的学术和礼乐制度,可能会再次树立帝国的威望,引导天子把握国家的大体,认识国家的大政,或者,会保存帝国最有价值的东西。也许,大汉帝国这朵绚丽的花已经凋谢了,但这朵花结下的种子,却已经成活、生长、壮大,成为一棵根深蒂固的大树,那就是合理的文教制度。今后可能会有无数个帝国相继出现,但只不过是这棵大树上的花开花落罢了。
石经的树立,给蔡邕带来了一点信心。熹平六年(177),他又向天子建议恢复久已荒废的郊祀上天的祭典和在辟雍举行尊慰老人、宣扬孝道的礼仪。这些,都得到了天子的认可和兑现。
天子的想法和蔡议郎大不相同。事实上,他喜欢各种典礼,因为从小,他就视各种朝仪为游戏。在蔡邕等大臣的指导下,他举行了国家的几个大典。可他还不过瘾,马上自作主张,大加发挥。这一发挥,使得蔡议郎大失所望。
天子喜欢辞赋,这是大汉帝国特有的文学体裁,当初孝武皇帝读了司马相如的《大人赋》,飘飘然有凌云之志。辞赋的字句铺排骈丽,读来朗朗上口,抑扬顿挫,令人如痴如醉,回肠荡气。可蔡议郎却教天子一套什么辞赋为小技、道德是根本;辞赋的修辞技巧是末节、以文载道方为鹄的的大道理,让天子感到生厌,或者说,让天子无法理解。天子欣赏自己的才华,可蔡议郎他们却不以为然。这帮士大夫一天到晚就是经学经学,道貌岸然,面目可憎。于是,一个异想天开的主意在天子的脑子里冒了出来。他马上找来侍中祭酒乐松和贾护,让他们召集天下善写辞赋以及能写奇字、缪书、鸟鱼虫书等美术字的人,待制鸿都门下,建立了一座鸿都门学。和太学不同的是,这所新学府专门研讨辞赋和书法,俨然中国历史上第一座文学艺术学院,天子充当了这所学院的院长,将自己花了好大精力撰写的一部长达五十章,以上古史为题材的鸿篇巨赋《羲皇篇》当作学院的教材。这下子开了帝国学术的先例,学界哗然。本朝的士大夫以经学为立身之本,又以经学为帝国政教之本。可帝国的天子却立了一所以文学弄臣和俳优们组成的帝国学府,这实在是有悖大体。可他们不明白,天子在这里找到了自我的位置。乐松和贾护本为文学侍臣,出身平民,以他们的名望绝对召不来名士级的人物。于是,几十个无行趋势、擅长雕虫小技之徒成了鸿都门学院的生员,每天向天子形容讲述闾里市井那些东家长西家短的事情,夸赞天子的辞章,卖弄辞藻和艺技。天子居于深宫,这一切都让他感到新鲜和满足。他给了这些人丰厚的赏赐,待之以不次之位。
蔡邕多次谏罢鸿都门学,天子的脸色不好看。作为帝国文化的维护者,蔡议郎感到帝国最后的一块圣地也被玷污了。
这年夏天,那位曾经给大将军窦武写信的涿郡布衣、现任帝国政府秘书长的卢植尚书,在东观编纂《后汉记》的闲暇之中,将老友蔡邕叫到一边,对他说:“阁下可认识阳球?”
这个名字,让蔡议郎出了一身的冷汗。
“阁下提起此人,莫非有什么见教?”
“卢某知道,此人是阁下叔父大人的对头。前几天朝廷罢免一批在地方施行严刑苛法和贪污横暴的官吏,阳球被控告,逮捕至京。可天子却以他任九江太守时讨伐山贼有功,特加赦免,并拜为议郎。阁下应多加提防。”
阳球属于严刑苛法的酷吏,与贪污无涉,因为他为官清廉,也有政绩才干,但性情严厉,睚眦必报。此人出身渔阳泉州的大族,又娶中常侍程璜之女为二房,少习弓马,善于击剑,酷爱申不害、韩非子的法家学说;以孝廉被举入仕,任尚书侍郎,精于朝廷法律和制度,所写奏章,为尚书台的样板。出任高唐令时,曾因执法过于严酷而被朝廷收捕,后被赦免。九江山蛮造反,朝廷以卢尚书出任太守,用怀柔之策,山蛮宾服。可卢尚书不久生病辞官,阳球接任,设了圈套,将山蛮殄灭殆尽。当然,阳球更明白山蛮造反的原因,是帝国地方官吏的横征暴敛和残酷压迫,于是,他又杀了不少奸吏。接着出任渔阳国相国,搞得郡中豪强权贵屏声息气。本朝以德治为本,故而像阳球这样的酷吏尽管整肃了社会秩序,但口碑总是不佳。作为一个出了名的酷吏,阳球刻薄的性格和他所崇尚的以峻法理国的思想既相一致又相矛盾。他对法律的无比执著,基于他刚猛狭隘的个性力量,他从来就没有畏惧过任何权势。但这一力量又使得他常常将法律当成宣泄个人意志的手段:置人于死地而后快;或者,公报私仇,甚至犯法。他最初的声名来自于他对法律的公然对抗。当时,有郡吏污辱阳球的母亲,少年的阳球纠合了十来个小兄弟,把那个郡吏家中杀了个鸡犬不留。
阳球和蔡议郎叔父蔡质有过节,这个过节完全出于个人的恩怨。可事情无独有偶,阳球还与蔡议郎的对头、大鸿胪刘嗔相善。现在这个酷吏来到了京师,对此事一定不会甘心。因此,卢尚书及时地将消息通报给老朋友。
可是,蔡议郎是个文人,他能有什么办法?只是出身冷汗,日日小心提防罢了。
不久,朝廷又拜阳球为将作大匠,掌管帝国的重要工程和器械制造。继而又拜尚书令。
次年二月,天子更加醉心于他的学院,下诏对全国招生,命中央和地方官僚推荐,并许愿要给鸿都门学的毕业生分配最好的职业:出则为刺史、太守,入则为尚书、侍中,甚至可以封侯赐爵。但这一举措却起了反作用,鸿都门学的生源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因为士君子们已经把它看成是不学无术、钻营取巧之徒汇集的野鸡大学。后来,天子还令人将乐松、江览等三十二名鸿都门学学者画像立赞,劝诫天下学子。大臣们纷纷上书劝止,新上任的尚书令阳球也切言不可,告诫天子以太学为重,速罢鸿都门之学,以销天下之谤。所有的书奏,天子皆不省。
三月,朝廷宣布改元“光和”。因为本年的二月,发生了比较大的日食和地震,天子希望通过改元顺从天意。但上天并没有体会他的苦心,一连又降下几次比日食和地震还要令他恐慌的灾异。四月,天子贴身秘书、顾问们的办公室――侍中寺里养的一只下蛋的母鸡突然打起鸣来,从此变成了一只公鸡。六月,有人报称在天子的寝室温德殿东边的庭院中看到一道黑气,长十多丈,像一条龙。七月,又有人报称看到一道青色的霓虹降到南宫玉堂后殿的庭院。天子着了慌,叫来了几位有学问的大臣询问原因和消解的法术。他也知道,对这种事情,宦官和鸿都门学院的教授们只有茫然相顾的份。
会议在南宫金商门崇德署召开。天子仍未到场,又让曹节和王甫召集光禄大夫杨赐、谏议大夫马日?、议郎张华、蔡邕、太史令单矧到会,向每人颁授了天子的诏书――一块一尺来长的木板,上面命令发给每人一副笔砚和两块一尺长的奏章板,让书面对策,限时封囊交卷。大臣们对这种做法十分反感,因为帝国的制度规定:天子的诏书板,本朝又称之为“尺一”,必须由天子御省,再经三公和尚书台审核颁发,中官不得插手。可现在,“尺一”已经操持在中官之手,不仅是一般的“尺一”,就连拜用官吏的任命“尺一”,中官们也能从天子手上弄来颁发。这样,天子与群臣之间便有了道“尺一”之墙,皆被中官玩弄于指掌之上。
前故太尉杨秉之子、天子的老师之一、光禄大夫杨赐仰天而叹,对曹、王二人说:“曹公、王公,我每次读《汉书?张禹传》,未尝不愤恚叹息。张禹此人,身为孝成皇帝之师,每次生病,孝成皇帝都要车驾临幸,垂问起居,可谓极尽人臣之宠。但他不能竭忠尽情,为天子谋赞国家大事,反而示意天子授给他小儿子官职,调还他远在边郡的女婿,难怪朱游要用尚方斩马剑诛之。吾以微薄之学,充当天子之师,吾家又累世见宠,却无以报国。现在,吾当此大问,只有竭忠而言,放笔直书,无所顾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