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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负手(上)-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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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氏慌得不知如何答礼,只是〃啊〃了一声,再无下文。施襄夏只得上前一步与这位大哥说话。介绍了母亲和妹妹后,施襄元朝施颜歉意地一笑。施襄夏又把父亲现下的处境约略说了一遍,说可能再过几天父亲就可以回家了。这两天安顿好母亲和妹妹他就准备再去杭州。
    施襄元放下心来。接下来这个题目比较棘手,他委婉地请他们在客栈再住几天,待父亲到家收拾安排一下再请他们搬回家。说完这些话,大冷的天他额上也渗出汗来。
    施襄元走后,朱氏和两个孩子商量,摆明是大太太有排拒之意,只好等老爷回来安排,免得先伤了和气,以后再想好好相处就不容易了。
    施襄夏兄妹完全没有这种心理准备,要和许多从来不认识的人住在一起,还有许多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相信未来生活上的麻烦事肯定少不了。想到这些,他们的心情渐渐沉重起来。
    第二天,施襄夏再赴杭州,请徐星友帮忙打听案情,疏通关节。几天后,施闻道和施襄夏从杭州回到了家。
    经这一事,施闻道明显见老,背都有些佝偻了,但他在家中至高无上的权威依然存在,一到家就叫人接了朱氏回来。许氏一见朱氏比她年轻,长相也好,目光不免透出怨毒,但也不敢过分,好在毕竟是正室夫人,遂以大太太身份坦然受了朱氏的跪拜之礼,各自安置。
    旧历的年关到了。镇上的人家鞭炮放得震天价响,走亲串友的也穿得光光鲜鲜的,喝了酒的满面赤红在街上打着绊走道,引来许多小把戏看人家耍猴戏。
    这家人各揣心思,热闹自然谈不上。许氏见施襄夏生得清秀,行为举止周全得体,倒是不甚反感,只那小妹成天男不男女不女的装束,又爱到处转悠看风景,实在不成个体统,在老爷面前嘀咕了几次,老爷也宠着她不说什么,心里可就存着气了。
    正月初五是财神生日,大家小户门前各悬灯二盏,中堂陈设水果、粉团、鱼肉等物,无非是图个吉利,可许氏正着人安排这些俚俗陈设时,施闻道不知为何动了怒道:什么财神,不要摆那东西。说罢躬着背一个劲地咳嗽。
    已经摆好的东西都给悄莫声地撤了。
    老爷脾气越来越大,最好别去惹他,这一点,施家上上下下全明白。
    五十五 
    过了正月,有不少媒人得了消息,说施家小少爷乡试考中副榜贡生,虽是候补,也算做官有望,纷纷前来给施襄夏作媒,大太太许氏对此事不甚兜揽,但显得很有主张;朱氏心里着急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因为这种事理应大太太张罗,自己热心过头事情不是不成,就是成了这媳妇也是个天然的受气包,将来有无穷的麻烦。可是施襄夏却也是淡淡的不甚起劲,不是和妹妹下棋就只是一个人埋头研读棋谱。这事也就拖了下来。
    五月间,施襄夏果真得了消息,因得了力荐他以副榜贡生做了翰林院待诏,这自然是徐星友一干人的道行。待诏虽是个不起眼的小官,但对于施家来说却是个天大的喜讯。毕竟施家出了一个京官哪!
    一家人便开始忙着给他准备行装。
    许氏算计着施襄夏若在京城容身后把原本在杭州过日子的三口人全给接去,她可不啥也不落了?便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撺掇着老爷给他娶媳妇。心想一成了亲施襄夏只会带着媳妇走,因为新媳妇是不会喜欢丈夫带着公公婆婆出门去的。若不带媳妇走更好,因为那样也是绝不会带其他人出门了。
    出远门前先成亲在地方上也有传统,施闻道当然不反对,许氏便去请媒人打听有无门户相当人家里有待字闺中的女孩。
    施襄夏因妹妹婚事的反复,非常害怕遇到一个不喜欢他或他不喜欢的女孩,但这种事情又由不得他作主,只得抱着个听天由命的态度,无事便来看妹妹作画。
    施颜想到哥哥这一走,她一个人连个说说闲话的人也找不到了,更加闷闷不乐,不免拿雪白的宣纸撒气,好好的山水也被她用半干不干的笔锋画得苍凉萧索。又在孤峰之侧画上一草庐,前有石桌石凳,石桌上有棋盘,零零星星摆放了几枚棋子,却不见人迹。
    下棋的人杳无踪影,施襄夏一眼就看出妹妹心里记挂的还是范西屏,无非是寄情于笔底山水,为错过的姻缘默默追悔而已。
    他早已听说范西屏去了扬州,以教棋谋生,有程兰如在旁点拨,相信自己的棋力现在已无法与他匹敌,但对西屏目前的生活详情却也得不到确定消息。回溯起在山阴学棋的日子,施襄夏自有一番感慨,尤其是西屏每日里为打探妹妹的消息刻意和他套近乎的情景仍是历历在目。当下不忍点破,遂揣着明白装糊涂道:女孩子家画这种光秃秃的山做什么,不准备给哥哥画一幅像样的画带着出远门?
    施颜如在意料之中,接口道:这就是给你准备的。你不是下棋的人么?此画题为〃极目纵横意〃,如何?
    施襄夏为妹妹的应变机敏而暗自纳罕,却又不能收下她寓有深意的画作,只得打岔道:当然好,只不过要劳驾妹妹暂且替我妥妥贴贴保管着,省得这趟路上给弄丢了。
    不几日,媒人便有消息了。其实干媒人这一行谁手里没十个八个男女生辰八字的,只不过要显得慎重起见,捱也捱它几天,说是忙着在打听呢,日后也好在酬劳上加些斤两。这回说是好不容易打听实了,离镇不远有一家殷实乡绅,姓魏,有女年方二八,长得如花似玉,下得一手好棋,可算是小家碧玉,又不乏大家闺秀的举止风范!总而言之,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选了。
    这里就得说媒人的嘴上功夫了。事实上,这女孩长相一般,年龄也打了点折,一双桃花眼还透着不安分。这媒人已为她做过两次媒,都是轮到小伙子来相亲时,不知何故两下里没对上光,就怪父母办事不牢靠,让她丢了脸,寻死觅活好几回了。媒人的声誉自然也大受影响。这次因得知施襄夏从小学围棋,家里人临时找人教她入门手段,这女孩也有可一可再不可三的决绝劲,不几天就明白活棋最少得两个眼,以及金角银边草肚皮之类的常识。
    三茶六礼的程序过得意外顺利,一转眼就到了吉期。这边厢吹吹打打花轿迎进了门,那边厢身体羸弱的施襄夏迷迷糊糊就做了新郎。
    闹酒的宾朋散去,新人送入洞房,灯烛之下,新郎官还在羞涩着不曾有勇气动作,那新娘子顶着红盖头悠悠近前,款款言道:夜已晏了,官人还有情致赏月么?
    声音虽然透着温柔,但静夜之中也把新郎官唬了一跳。
    犹如戍边的兵士乍闻胜利进军的号角,施襄夏终于伸出微微颤抖的双手揭开了眼前的红盖头。
    五十六 
    一个人的心思究竟可以藏多深?
    一个人的心思究竟可以藏多久?
    对一个心直口快的人来说这都是些不可理喻的问题。
    嫚屏直截了当对柳莺说老爷有意收她作侧室,本以为柳莺会感激涕零,你说一个出身贱籍的孤女,有这样一个归宿还不是就该烧高香了,谁知她闻听此言只作惊讶状而并无忸怩之态,然后是一个劲呆呆地想心思。嫚屏的心里就有些不快,言来语去时不免带些讥刺。后来见她对西屏体贴得无微不至,知她是情有所寄,便又快人快语向西屏揭破这一层,可碰上西屏却也是个砸不响的闷鼓,一般样是个心事深藏的德行,这可把嫚屏给搅糊涂了。
    吴令桥倒不糊涂,生意之外便一门心思要拿下这个小美人,只这小妮子太精滑了,软硬不吃。嫚屏探得底细后私下里还嘲弄过他,说他是不是想儿子想疯了。原来嫚屏头一胎生了双胞姐妹大朵小朵后,再未能生养,传宗接代的任务自然要落到侧室夫人的身上。嫚屏早已默许老爷再娶一房,但无如老爷盯上身边的柳莺,再不作第二人想;而人家柳莺心气却不小,又不肯答应,又不肯得罪,只要吴令桥往她跟前凑她就寒着个脸,叫她做事也不卑不亢地应着,两下里如在玩心思捉迷藏。吴令桥时而给她若有若无的眼风扫得心里实在痒痒难当,时而给她晾得如同傻宝,每每咬牙切齿发狠,心道这时候给脸不要,哪天非把你生米做成熟饭,到时候看你来不来求老爷我把你收房做小!
    五月正是收春蚕丝的时令,嫚屏一天到晚忙得不可开交,柳莺也不大顾得上大朵小朵,有空就帮着嫚屏做事。
    无巧不巧,这天吴令桥在绸庄的库房盘点存货,恰好柳莺奉嫚屏之命来库房取料,给堵个正着。柳莺见库房无其他人,不由有点慌乱。吴令桥一见柳莺顿时两眼放光,喉咙节一上一下地吞咽着口水,涎着脸莺儿莺儿地叫着,一步步走到近前。
    柳莺强忍着心慌正色道:老爷,叫我有事吗?
    吴令桥见机会难得,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扑腾一下在柳莺面前跪下了道:莺儿,求你别折磨我了!
    柳莺吓了一跳:老爷,这是哪儿的话呢,快起来,叫人看见成什么样子么!
    吴令桥不管不顾道:那你就答应给我做小吧!
    柳莺闻言涨红了脸,边朝外走边道:夫人等着我拿料,我得走了。
    吴令桥心道男人膝下有黄金的,老爷我跪都跪了,还能让你这丫头这么轻易就溜了。遂恼羞成怒,一把搂住欲从身边挤过去的柳莺就要动粗。
    柳莺左推右拒百忙中语带哭音颤声发狠道:老爷,老爷,你要用强我就死一个给你看!
    可这时候吴令桥已经是欲罢不能了,搂着柳莺的纤腰便去强吻她的樱唇,柳莺惊惧中本能地从发髻上拔出一支簮子,胡乱扎了过去,只听哎哟一声,吴令桥放了手,捂住了面部,指缝里已是渗出了血迹。
    柳莺连惊吓带用力,已是气喘吁吁,乘这个空转身跑了出去。
    霪雨霏霏,凄风阵阵,在江边柳娘的坟前,柳莺扑倒在地,哭得几欲昏厥。
    苍天呀苍天,你真的有眼睛吗?
    若还苍天有眼,何以教可怜之人出身贱籍,不论什么样人皆以女儿为可欺可辱?娘呀,既知如此又何必让我空有心气,空有相貌,空有智慧!
    若还苍天有眼,何以教可怜之人情无所归,自己真心喜欢的人却有了心上之人?娘呀,既知如此又何必让我枉自多思,枉自多念,枉自多情!
    若还苍天有眼,想那天下之大,何以教一个孤苦零丁的弱女子没有了存身之处?娘呀,既知如此又何必让女儿到这个冷冰冰的世上来走一遭哪!
    看着不远处的涛涛江水,柳莺渐渐止住悲泣,怔怔地想了很久,终于毅然决然地站起身来。
    五十七 
    施襄元送襄夏和随同他的家人阿福到了嘉兴,到了码头,见到处都是候船的旅人,便再三叮嘱要一路小心。运河上往来船只也不少,北去的多是运货的船,有空舱的也顺带捎人。没等多久就有一只由南往北去的货船靠了码头。施襄夏忙告别大哥,和阿福一起挤上了船。尚未站稳身子就见船家对着一个女孩子在大发脾气。
    船家是一北方口音的壮年汉子,面色黝黑,指着女孩说:没有银子搭什么船?从杭州坐到这算便宜你了,下去下去!
    女孩很年轻,面色苍白,衣服上沾了许多泥渍,见众人都望着她,便褪下一只玉手镯交给船家。船家笑道:这个东西一看就是假的,老子走南闯北见得多了,哄我?说着作势就要摔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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