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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别的事,”她说,“你身上有一种悲伤。我从未见过的一种东西。”
他耸耸肩,“我想是因为战争,这不是什么有趣的事。”
她摇摇头。在她追寻情感真相时,她从不会满足于这种答案。“当你谈到跟德国的战争时,你变得很悲伤。很不平静。类似这样的东西。在你忙着处理日本形势的时候,你在说话时可能会变得愤怒、挫败,有时甚至是厌烦——但从来没有悲伤。”
汤姆把木柴扔到火上,虽然炉火并不需要添柴。因为得克萨斯的气候,木柴干燥易燃,火焰雄雄燃烧,放出热气和火花。
“罗斯福有可能会把我调到欧洲呆一阵子。我对这个想法没什么兴趣。如果他再提起这事儿,我会坚决拒绝。我不会去那儿,不管是谁请我去。”
丽贝卡笑了起来,探出身子抚摸着他的胳膊。这么久都没有触碰过他,所以她一摸上就不想放手。她用脚将椅子往前勾了勾,这样的话她坐着的时候就可以拉着他的手。“因为那样会让你跟英国处于同一战线,是吗?我猜你会和很多老朋友一起并肩作战。那些你从不提起的朋友。”
汤姆身子僵硬起来,他的手在她的触碰下毫无反应。
第七部分 1939年夏天第94节 为登陆欧洲提供燃料
“啊,不!”她喊道,“我完全搞错了!是相反的原因。你离开英国的原因。不管那是什么原因。如果你回去,你就得再次面对它。”她再次审视着他的脸部,她的眼光快速地从嘴巴扫到眼睛扫到身体然后再回到他的脸上。“我惟一一次见到你这样就是当你谈到黑水石油公司那件蠢事时——你们先前的争端……那家相关的英国公司叫什么名字来着?艾尔汤石油?艾兰莫石油?艾伦汤。对,艾伦汤。”
汤姆一语不发,但他可以感觉到往事的存在。丽贝卡在召唤它,而他在它面前哑口无言。丽贝卡的可可已经冷却,上面结了一层皮。她陷入深思,试着想要记起什么。
“那个名字。艾伦汤。我最近听说过。”她搜索着记忆,而汤姆则在她身边怔怔出神。“肯定是跟战争有关。是英国石油方面的。石油委员会。它的主席以前就是艾伦汤公司的老板,对吧?”
汤姆像个玩偶一样点点头。
“是他,对不对?”丽贝卡说。
自丽贝卡探出身子抚摸他的胳膊以来汤姆的姿势就没有变过。但他的脸上失去了血色。他坐在那儿,比一块木板还要僵硬。
“他?你什么意思,他?”
他的话在他自己听来似乎都很不确定。在跟艾伦的关系彻底破裂几乎三十年后,丽贝卡找出了他的隐密。他知道自己已经无处可逃。
“他叫什么名字?”她说。她的嗓音又变了。现在她已经无需追寻真相;真相就在她的面前。她的嗓音很柔和。她把温暖的手再次放在他的胳膊上。
“蒙塔古,”汤姆木然说,“艾伦·蒙塔古。”
“还有呢?你们俩认识?”
汤姆点点头。他的感觉全都麻木了。他说话的时候就像被打了麻药一样。
“你们俩很熟悉?你们曾经是朋友?从小的朋友?”
“不,不是朋友。从来都不是朋友。”
“不是?说实话,汤米克,说实话。”
“不,不,不是朋友,”汤姆决然摇了摇头,“我们远远不止是朋友。”
他咽了一口口水,然后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了她。他们的童年,他们不时的争吵,战争,那个糟糕的时刻——他跟莉塞特正躺在床上,卧室的门突然被撞开,门口站着因为暴怒和愤慨而摇摇晃晃的艾伦。
“你跟他的女人上床了?”
汤姆点点头,“可这不是关键。我是说,这么做是很过份,可我们会忘掉这件事的——至少我认为我们会。只是我们从来没有走到那一步。”
汤姆把接下来的事情全都告诉了她。艾伦推荐他去执行的那次自杀性任务。他那出人意料的幸存。他在监狱里的岁月。逃跑然后被抓。没有得到回复的信件。他父亲的死。“英国没有值得我留下的东西。我只想离开,永远不再回去。”他耸耸肩,“就是这样。所有的一切。其余的你都知道。”
他的语气很平板。他的感情仍然远离着他。愤怒、爱、苦涩、自怜,所有这些全都盘旋在离他几码远的地方。丽贝卡点点头。炉火只剩下一堆余烬。她和汤姆都没想去添柴。
“那场争端,”她说,“你是想把黑水公司赶出你的后院。难怪你对这件事这么疯狂。”
“英国人——任何英国人——购买得克萨斯的土地,我都会觉得不舒服。而购买的人是他,这让我觉得更糟。”
“我能理解。”
汤姆耸耸肩,“我们从小就老打架。从不认输。从不。这次好像又是那样。只不过这是真正的较量。”
她点点头,“可怜的宝贝。”
“不过没关系,”汤姆说,“没有任何理由可以让我回到那儿。”
“哦,汤米克!”
“什么?”
“实话,汤米克,实话。”
“什么?我全都跟你说了。我发誓我——”
“别发什么誓。我知道你说的是实话。可还有另一个真相。你必须去找他。你必须去见他。”
“不,为什么?为什么我该去?我不会见他。就这么简单。”
“你会的。”
“我不会。他想害死我。他想搞跨我的公司。”
“你会这么做,因为他又出现了。你生命中的每一天都在跟这件事做斗争。在锡格纳尔山之后的那些糟糕的年月里,我就知道你在跟什么做斗争。我从来不知道是什么。现在我知道了。”丽贝卡微微皱起眉,最初那几年困难的日子仍然让她心头隐隐作痛。
“那时我只是想挖出石油。”
“不,”丽贝卡摇摇头。在昏暗的灯光下很难看清她深邃的黑眼睛里是什么神情。“你在跟他做斗争。你在锡格纳尔山上跟他做斗争。你在得克萨斯那些愚蠢的废井上跟他做斗争。你在黑水石油公司的问题上跟他做斗争。你仍然在跟他做斗争。在你见到他之前你永远也不会平静。”
“他是这个世界上我最不想见的人。”
“没错,所以你必须见他。”
丘吉尔对艾伦的要求很简单。不是容易,而是简单。要求是这样的:
为登陆欧洲提供燃料。
在一年内做好准备。
排除失败的可能性。
据粗略估计,登陆部队将会配备大概十五万辆机动车。这些机动车需要的石油量是个天文数字——而且登陆行动越是快速,越是顺利,它对燃料的需求就越大。燃料得从英国和美国运到法国海滩。在这一过程中它将不停遭到攻击。
只有两种办法可以运输石油。要么用管道,要么用油轮。但两种路线都有问题。管道是很好,可它不能建在水下,也不能在几天之内就建好。油轮也很好,可很少有东西在过海时会比油轮更慢——也很少有东西比油轮更容易成为德国巡逻飞机发现并摧毁的目标。
这就是问题所在。毫无疑问,这绝对是军事后勤史上最艰巨的任务。
而自由世界的命运就取决于这一任务的圆满完成。
“嘿,伙计!”莱曼·巴德看到理论上仍是他老板的那人在被晒得白晃晃的田野上大步走过来,很是兴高采烈。“欢迎来到西奥西曼四号井。每天三百桶。如果能够想出办法提高压力,还会更多。”
“这是勘测井吗?”
“勘测井,朋友?”巴德很震惊。在以前,汤姆绝对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油井的每个细节。“这是口续挖井,记得吗?一号井挖出了石油,二号、三号和四号全都是续挖井,目的是要测出油田的大小。”
“哦,对,没错,我记得。”
巴德看上去很焦虑,“你还记得我们拥有这块油田吗?租来的八千英亩。前三口井都是无油井,东奥西曼一号井到三号井。地质情况叫我们去见鬼,可那些搞勘测的小子们发誓他们闻到了石油味,所以我们又挖了一口证明给他们看。挖了西奥西曼一号井,我们的第一口产油井。”
“对,对,你正在跟我说。”
汤姆重重坐到地上的一根管子上。
时间不久。
“噢!见鬼!”汤姆就像一只屁股着火的猴子一样跳起来,用手拍打着屁股。
“天啊,朋友,如果你连蒸汽管都认不出来的话,那我真得把你从华盛顿拽回来了。那管子比烤架上的猪还热。”
“该死。”
汤姆踢着管子。他已经离开得太久了。虽然汤姆很胜任他在华盛顿的工作,但他憎恶它。跟他打交道的全是军人和政客,海军和官僚。作为人来说,他们都是好人,可他们不是干石油的。他们不知道挖一口新井是什么样的。他们对待石油就好像那只是战争的另一种弹药,跟坦克或子弹没有什么区别。他们不知道这东西是神圣的。汤姆第一次好好地看了看西奥西曼四号井。钻塔里塞满了钻杆,看上去很不自然。
第七部分 1939年夏天第95节 冥王星
“见鬼的你们想在里面垒什么窝呢?”汤姆说,“这看上去不像个钻塔,倒像个放内裤的抽屉。”
巴德大笑起来,“伙计,你实在是离开得太久了!我们在这儿钻的是一万多英尺的地下。你得有足够的钻杆才能下到一万英尺。”
“一万英尺!天啊!这得花多少钱?”
两人开始谈论石油。对汤姆来说,这就像一次热水澡,一杯威士忌。他一点都不想离开得克萨斯。他一点都不想离开油田。也许有一天,等到战争胜局已定但还没有结束的时候,他会辞去华盛顿的职务,回到诺加德。他可以挖点井,抽点油,赚点钱……两人闲聊了半个钟头;战争时期的快乐间歇。
过了片刻,汤姆叹口气。
“米奇在附近吗?”
“当然在。他是个好小伙儿,那孩子。”巴德顿了顿,本想告诉汤姆什么事情,却又生生忍住。
“什么?什么事?”
“没什么。”
“肯定有什么事。”
“没,别担心,我不会不说的。”
“莱曼,别再——”
“嘿,嘿,好吧,不过别告诉丽贝卡。如果被她知道,她会杀了我的,也会杀了你。”
汤姆点点头,巴德继续说下去。
“有一口井的油全都喷出来了,很糟糕。我们正努力想把它控制住,把井口盖上。你的米奇就像头狮子一样勇猛。简直是个铁人。不管怎么说,我们已经差不多把井盖上了,就在这时有个猪头把一捆套筒掉到了水泵房的地上,溅起了火花。天然气被点着了。砰!你儿子米奇当场就变成了一只火甲虫。头发着火了,衣服着火了。就在米奇往外跑的时候,那个叫鱼尾·肖特豪森的家伙——你还记得他吧?他的绰号叫鱼尾,因为——”
“莱曼,你打算把时间浪费在告诉我鱼尾·肖特豪森是怎么得来绰号的?我惟一的儿子头发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