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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当之子-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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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你不介意帮我发这份电报的话……我想阿巴丹应该有电报机。”    
    艾伦点点头,“圣歌第104首?我不太记得是什么内容了。”    
    “嗯,用不着偷瞥你的圣经了,老弟。如果我想让你知道里面说的是什么,我就会唱给你听了。”    
    两人又一次拥抱在一起。一英里远处,两匹长腿阿拉伯马不耐烦地踢着腿,他们的马蹄上包着布,以免铁掌擦起火花。艾伦将会骑马快速赶到设拉子,然后再赶往阿巴丹,在那儿他要么跳上一艘过路的油轮,通过苏伊士运河直接回家,要么,如果不能在短时间内搭上油轮的话,他会选择经过伊斯坦布尔这段更费劲的旅途。    
    是时候离开了。    
    艾伦觉得最容易的部分已经被抛在身后。他带着不详的预感面对着未来。    
    在战争时期,汤姆曾经伸手去够某个人,或者是一个躺在无人地带的士兵,或者是一个靠在战壕胸墙上的人。他伸出手,希望那是一个活人,然后尸体翻了过来,头上没有脸,肌肤如死般的冰冷。    
    这一刻就像那种时候。这是一种惊骇,一种触摸到尸体的感觉。    
    **    
    那人穿过尘土跑过来。有一次他的薄底鞋在泥上滑了一下,使他一屁股坐到地上,但他坚持跑了过来。这是一个秃头、带着眼镜、不协调而又怒火冲天的男子。    
    汤姆慢慢爬下梯子。原本绕着田野乱跑的小东西向那人扑了过去,猛地抓住他的脚踝,边咬边发出低吼声。钻探队的成员们停下庆祝,陷入沉默,来回看着那个正跳过一个钻杆沟的人和仍站在梯子上四五十英尺高处的汤姆。    
    汤姆慢慢地爬下来。    
    那人跑到钻塔下面。    
    “你们……?你们到底……?天啊,伙计们,谁容许你们在这儿钻探的?”    
    那人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看上去就像心脏病马上就要发作一样。他坐到一节抽油管上,试着平静下来。锡格纳尔山上现在有一百多个钻塔,而空气也回应着它们的噪音、烟雾和臭味。这个人显然很不适应。他就像是要等到噪音停下来以后再说到重点。    
    “这是我的土地,”汤姆说,“我是说,钻探权是我的。我跟赫尔希大妈签的合同。如果你不相信,可以看一眼合同。”    
    “赫尔希,那个老巫婆!她已经不再是这片地的主人了。这地不是她的,甚至连她住的那个老鼠洞都不是她的。”    
    “我看过地契,是有效的。”    
    “有效,对,可是什么时候有效?这片地已经有十五年不属于赫尔希了。她丈夫以前在这儿放过牛,或者说试着放过牛,但他把这片地抵押出去,用换来的钱买酒,最后的结果就是这片地全都用来换酒了。现在是两个日本人在耕种。”    
    “那你又是谁?”汤姆的声音变得很挑衅——其实没有必要,因为挑衅一点用处也没有。他用满是油污的手抓着满是油污的头发,懒得去收拾自己的仪容。他审视了一下自己的语气,然后温和一点地问,“我是说,你代表谁?”    
    “对不起——乖,乖——”小东西开始愤怒地咬着那人的鞋带,他试着把她摇下来而又不伤害她。那人的心跳已经降到了每分钟几百下,他用一个白色的大手绢擦着脸,同时伸直腿,审视着周围。“对不起,我叫沃尔特·P·法里斯,从贝克斯菲尔德赶过来的,贝克斯菲尔德储蓄银行……该死的,这儿总是这么又吵又热吗?简直没法听清自己说话,更别说思考自己了。不不,我是说没法自己思考……哦,见鬼,你知道我的意思。”他长长地嘘出一口气,慢慢恢复呼吸。    
    汤姆的脸上燃起希望,“当然了,我可以看出你不是石油商,法里斯先生。假如你能够证明这是你的土地,我会很乐于跟你改签合同。把所有份额支票都从赫尔希那儿改到你那儿。”    
    “天啊,不,我不是石油商,我也不想变成石油商。对我来说,你们能受得了这个,这真是奇迹。”    
    “我已经全都想好了,哪儿打井,哪儿架设管道,怎么把它又便宜又方便地送进精炼厂。干这一行有很多隐患,不仅仅是找到石油就行。”    
    “这块地还没被抽干真是奇迹。”    
    “还没全干,法里斯先生。我们今天刚刚挖出石油,而且我们赶在了周围大多数油井的前面。既然我们已经找到石油,我们就可以筹集一些真正的资金去开挖新的油井。像这么混乱的地方,就得飞快地钻井,疯狂地抽油。”    
    “资金……那就是我这方面的事了,我想。”    
    “没错,法里斯先生。石油商和银行家,完美的搭档,我想。”    
    “我也这么想。那正是我在考虑的事情。”    
    法里斯脱下鞋子,把里面的沙子和石子倒到地上。他的袜子因为汗水而沾在脚上。他按摩了一下双脚,动了动脚趾头,然后又叹息一声把鞋穿上。突然一阵大风带着山下天然气火焰的赤热吹过来,并洒下一阵煤烟。他眨眨眼。    
    “如果你愿意,”汤姆说,“我们可以马上去个安静的地方。整理好文件,请个律师过目,我还需要去政府大楼核查一下你的地契。一切都弄好之后,我们可以在一两天之内把合同转到你名下。”    
    法里斯的目光锁定在前方,茫然无物地看着。现在,终于,他听到汤姆在跟他说话。他掉回视线,眨着眼睛将目光定在汤姆身上。    
    “不,不,不,对不起。不,天啊,我哥哥会打死我的,如果我那么做的话。他是个石油商,明白吗?在这一行干了三十五年了,你相信吗?他会到这儿来钻井,就在这儿。已经全都想好了,他说。”


第四部分 休战日33天后第55节 你是个不同寻常的女子

    艾伦·蒙塔古以一种新面目出现在伯克利广场49号那巨大的黑门之前。    
    他的头发在那稠密的带着臭味的原油香波下呆了将近三周,再也没有恢复过来。他很不情愿地在阿巴丹将头发剪到离头皮不足八分之一英寸,所以时不时就跑到镜子面前徒劳无功地希望头发能够赶快长长,不要让他在回去的时候出丑。他的胡子和胡须当然都已经剃光,而且,虽然他之前曾经希望胡子能够长回来,但他发现他更喜欢剃得干净光滑的自己。还有,他每天都要洗三次澡,直到他的皮肤终于褪去那层黑色。他用小刀修磨着指甲,直到它们看上去几乎洁白干净。他还用借来的钱——现在所有的东西都是借来的——买了一身衣服,现在只希望欧洲时尚没有把他远远抛在后面。    
    他的努力取得了勉强还过得去的成功。现在他已经足够干净了。他的头发很短,但这种军人发型使他看上去更加年轻而且不失魅力。他的衣服崭新而且合体,虽然永远达不到萨维尔大街的检阅标准。他抬手拿起巨大的黄铜门环,然后敲下。    
    他一生中从未如此紧张过。    
    门打开了。门后站着一名管家,就像一柱大理石一样又高又严肃。    
    “先生?”    
    “我是……我的名字叫艾伦·蒙塔古……我是来找--”    
    艾伦的紧张蔓延到了嘴部。事实上他发现找对词语就已经很困难,更别提把话说出口了。他觉得自己肯定摇摆得就像风中的树叶,虽然事实上他根本没有这样的举动。    
    “艾伦·蒙塔古来找邓洛普小姐。对,先生。如果你愿意跟着——”    
    管家转过身,领着艾伦走过又长又冷的门厅,走向客厅,就在这时突然传来小小的混乱。奔跑的双脚,女鞋快节奏的轻点地面,裙子的飞奔。艾伦转向通到楼上的楼梯。是洛蒂。他几乎都没来得及看清她的脸,她就投进他的怀里,胳膊绕到他的脖子上,双唇紧紧压在他的双唇上。    
    “哦,艾伦,亲爱的,亲爱的,最亲爱的艾伦,我的爱人,”对氧气的需求迫使他们分开后,她说,“亲爱的,我最优秀的、最勇敢的、最心爱的石油商。”    
    “洛蒂,亲爱的,我的老天,你怎么……”    
    **    
    缓慢而又甜蜜地,他们坐在那沉闷的老式客厅里开始重新介绍自己。    
    艾伦说起波斯,好几个月的勘探,用地权的出售,再次返回波斯,第一口干枯的油井,以及第二口油井带来的些微痛苦。他一个字都没有提起他得的霍乱和之后的疟疾。    
    “亲爱的,你好勇敢。那边的气候怎么样?是不是非常可怕?”    
    “没有,一点都没有。冬天的时候很冷,夏天的时候有点太暖和了,但还没有让人觉得不舒服。春天则非常舒适。”    
    “哦,亲爱的,现在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敢相信了。爸爸跟老查利·格里纳韦是最好的朋友,他说那边的气候简直是可怕之极。”    
    “嗯,有时是挺难受。”    
    “猪。”    
    在最初的十分钟里,洛蒂就像丛林里一只珍奇的小鸟:非常美妙,但又非常奇怪。她的美丽非常耀眼。她的头发拥有波斯落日的色彩:深红和金黄,正像透过尘雾看到的落日。她穿着样式简单的绿色上衣,但裙子在小腿之上,比艾伦见过的任何一个正派女孩穿的裙子都要短。但没过多久她带来的新奇震惊就消失了。在她大笑时,她的鼻子会像他记忆中那样微微皱起。她的右眉毛上有一道白色的小伤疤。她正是他记忆中的她:彻底不同却又完全一样。    
    他们依次讨论了所有最重要的话题。艾伦的头发(“太可怕了,亲爱的。你看上去就像个军士”);刮掉的胡子(“想都别想再让它长出来。感觉就像在亲把发刷”);他的衣服(“裤子实在是太可笑了,亲爱的。你的腿看上去就像两只细铅笔。明天一早我们就去给你买几条法兰绒长裤”)。然后,当然就要说到洛蒂的生活了。    
    “派对,亲爱的,无数的派对。妈妈和爸爸对我做护士越来越不满。你知道,我喜欢这份工作,可在他们看来,如果我成天都埋在绷带里,那我连嫁都嫁不出去。当然,我不会被他们吓倒,但我有一些最好的士兵朋友要么是死了,要么是回家了,这时我意识到那儿其实已经不再需要我了。所以我就回家了。爸爸没完没了地让我参加各种派对,希望我能嫁一个他周围那种无聊沉闷的都市人。我不能告诉他,我想都不会想嫁给一个银行家,因为我真正想嫁的是个魁梧的石油商。”    
    艾伦咽了口口水,“洛蒂,亲爱的,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多愚蠢的话啊。再说了,你已经问了个问题了。”    
    “我们碰到彼此的那天晚上。在皮卡迪利大街。当时你跟你的朋友们在一起。我们打了招呼,你邀请我跟你们一起喝一杯。”    
    “是啊?”    
    艾伦又咽了口口水,然后舔舔嘴唇,“听着,在波斯的时候我每天晚上都会想起那次见面……我看不出来你对我还有爱恋……你看起来这么遥远,这么轻松……就好像——”    
    “你是个傻子。我该怎么做呢?我不知道你会挖出石油,对吧?我飞快地想了一下,然后决定最好的做法就是假装已经忘了你。我觉得这样你才最有可能忘掉我。而且我个人认为,我表演得相当好。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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