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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能把它给我吗?”
“你说什么?”
餐桌边的寂静突然变得空洞洞的。他们五个人就像是坐在圣保罗的大殿中单独进餐。
“能把它给我吗?用地权?如果你不想要的话。”
亚当爵士微笑起来。也许他是想鼓励汤姆收敛一下他提出要求时的直率,也许他是想缓和一下不知为何突然升起的危机感。总之他笑了。
他的做法是错误的。汤姆的蓝眼睛里闪烁着光芒。他指向盖伊。
“他会拥有房屋和所有土地。艾伦会得到——我不清楚——钱?农庄或是别的什么?”
汤姆已经快8岁了,从零碎听到的佣人们的闲聊中他逐渐拼凑出事实。但他说的没错。
亚当爵士的表情变得很严厉。“艾伦会拿到一些钱。没错,马尔伯勒外面还有一座小庄园也是他的。那会带来一些收入。”
“然后呢?那我呢?我会得到什么?”
亚当爵士舔了舔嘴唇。汤姆的直率经常会表现得很像蛮横。更重要的是,不管是谁,在早餐时候如此直率地讨论这个问题实在是太缺乏教养了——更别说是一个8岁的孩子。可是,正当他准备做出严厉批评时,帕梅拉打断了他。
“怎么样?”
她说的这个词近乎于耳语,差不多也就是张开嘴借着呼吸将这个字呼了出来。但亚当爵士还是听到了。他和妻子交换了一下眼神。汤姆提到的问题是他们俩私底下经常谈论到的问题。帕梅拉希望汤姆和艾伦拥有完全一样多的庄园份额。而亚当爵士则知道,他的资产是有限的。每给汤姆一分钱,艾伦或盖伊就会少继承一分钱。在他看来,他得对自己的儿子公平。在他的心底,他不认为养子应该和自己的亲生骨肉拥有相同的权利。
“怎么样?”帕梅拉又说了一遍。“还是说你打算去那边钻探?”
汤姆凝视着他,就好像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已经走进屋里,如果他的注意力分散哪怕才一秒钟,他都有可能永远失去这样东西。
“汤姆,你希望成为石油商,是吗?”
“对,叔叔。”
“这种生意不好做。”
“没错,叔叔。”
“你知道,光有一小片土地是不够的。你需要钱,人力,机器,还有——”
“我知道,叔叔,我知道。”
亚当爵士把茶水一饮而尽,站了起来。他抚乱汤姆的头发。“石油商,嗯?”
“我希望如此。”
“嗯,很适合你,汤姆。你已经拥有了一片美好的土地用来起步。”
第一部分 汉普郡,惠特科姆庄园第4节 汤姆拿到了用地权
汤姆拿到了用地权。
当然了,不是合法地拥有——毕竟这孩子才8岁——但用地权终归是他的了。有生以来第一次,他觉得自己拥有了一件可以和盖伊、艾伦以及亚当爵士所拥有的东西相对等的东西。
而且不仅仅是对等。是更好。
因为,虽然汤姆还小,可他从一开始就有一种认知。他没办法用语言表达这种认知,可他就是知道。而且他的认知是正确的。
因为石油不仅仅是石油,不像白菜那样只是单纯的白菜,也不像钢铁那样只是单纯的钢铁。石油不仅仅是一种液体。它比其它任何一种日用品都更重要。石油也不像黄金那样贵重,因为黄金被戴在女士的脖子上时会金光闪闪,煞是美丽。
石油让世界运转起来。虽然这还只是二十世纪的初期,但它的巨大作用已日趋明显。汽车需要它,轮船需要它,工厂需要它。无论是在陆地还是海上,整个世界都成了石油狂。海军开始改用石油。陆军的枪膛里装满了用石油副产品做成的弹药。化学家们每天都会发现石油的新用途;因为它,速度记录被一再打破;人们开始梦想利用它来飞行。
但这也不是石油如此重要的原因。
原因是这样的。人类无法制造石油;只有上帝才能。如果你有一大片土地,还有足够多的储蓄,你可以自己造一个汽车厂。你不喜欢汽车?那就买块更大的地,给自己造一个飞机厂吧。或者是成立一个航空公司。开一家商场。开一个银行。
石油不是这样的。并不是人人都能靠石油生意来发家致富。要想做石油生意,你得拥有一片坐落在油田之上的土地。如果你没有钻探权,不管你有多富有都是白搭。这就是原因。
石油不仅仅是燃料,虽然它是世界上最好的燃料。
石油不仅仅是金钱,虽然它是世界上仅次于金钱的东西。
石油是权力,因为人人都想要它,而它的总数就只有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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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libus orabat dictis arasque tenebat;”男教师读道,“cum sic orsa loqui vates。”
他在惠特科姆庄园的教室里踱着圈子,用手敲击着这首拉丁诗的韵律。汤姆和艾伦并肩坐着,书本也并肩摆在他们面前。本来他们是可以看看窗外的,可教室的窗户刻意地修得很高,除了一大片正方形的天空之外什么也看不到。汤姆打了个哈欠。
“Sate sanguine divum; Tros Anchisiade; facilis descensus Averno;”男教师继续念着,“克瑞里,翻译一下,好吗?”
沉默。
男教师皱起眉头。“那蒙塔古,请你来翻译一下。”
艾伦也直直地坐着像块石头,目光低垂凝视着课桌。他跟汤姆不一样,汤姆是真的很享受这样的时刻,可艾伦觉得这么做很困难——虽然困难,但在这个时候却非常必要。
“如果我没理解错,你们俩是不是都没准备今天的课程?克瑞里?蒙塔古?”
然后汤姆开口了。“拜托,先生,我们更希望学习波斯语。”
6分钟后,两个孩子都站到了亚当爵士面前。他们面前的桌上放了一根黄色的教鞭。这件工具很少动用,但并不意味着现在不会动用。汤姆和艾伦闷闷不乐地盯着它。
“你们不想学拉丁语?”亚当爵士问。
汤姆摇了摇头,虽然很轻微,但是很坚决。
艾伦重复了双胞胎兄弟的动作,但又加了一句,“我们不介意学习拉丁语,爸爸,可我们觉得再学点其它有用的东西会更好。”
“比如说波斯语?你们觉得它很有用,是吗?”
两个孩子交换了一下眼神。他们的关系是如此的密切,几乎不用说话就可以猜透彼此的想法。这是大人们必须习惯的无法更改的事实。艾伦朝汤姆微微点了点头,像是确认某种无形的协议。
“你看,这是为了石油,”艾伦说得合情合理,“我们到时得使用这种语言。”
亚当爵士用手掩住嘴。两个孩子对望了一眼,然后又一起看向教鞭。
“如果你们想学波斯语,我想我可以安排一下,”亚当爵士说,“我不喜欢的是你们没有准备拉丁语的课程。怎么说也不能这么做。”
“哦,可我们准备了。”艾伦说。
“准备了?可是——”
“我们当然准备了,爸爸,”艾伦打断他,迅速地把上午的课程翻译了一遍,“我们这么说是因为不这样的话就不会有人重视我们。”
亚当爵士皱起眉。“你们可以跟我说的。如果你们说了——”
“我说过,”汤姆打断他,“总共两次。两周前的早餐一次。上周又说了一次。”他的语气里带有一丝断然的倔强;并不是希望惹来麻烦,而是为麻烦做好准备。“你总是说或许吧。”
“那好吧。波斯语,在找到老师接手之前,前几课由我来上。”
“谢谢你,爸爸。”
说话的是艾伦,但对他们俩而言,谁说的并不重要:其中一个总能说出另一个人的想法。
“很好。那就回去学拉丁语吧。至少我这么想,,除非你们还有别的想法要告诉我。”
他的语气充满了讽刺,但讽刺对八岁孩子起不了什么作用。两个孩子又对看了一眼,这次说话的是汤姆。
“谢谢你,叔叔,我们觉得现在也该是学习地质学的时候了。”
汤姆的表情看上去非常无辜,可亚当爵士知道隐藏在这种表情之下的是钢铁般的意志。亚当爵士被激怒了,可他又觉得很骄傲。即骄傲又喜爱。他摸着两个孩子的脑袋。
“再加上地质学,是吧,汤姆?那好,再加上地质学。”
长达两年的时间里,钻探工们不停地钻探。
1902年和1903年都过去了。诺克斯·达西现在已经是蒙塔古一家的朋友,他会随时通知亚当爵士他在波斯取得的进展。亚当爵士再去通知艾伦和汤姆。那儿的条件简直让人无法忍受。酷热、尘土、昆虫、设备故障以及疾病,种种这些使石油勘测成为了恶梦般的苦差。开销呈螺旋型大幅上升。连达西这样的富人都开始担心这一切给他的钱包所带来的影响。
可最糟的还不在这儿。
最糟的是:到目前为此,虽然已经投入了两年时间和数十万英镑,但还是没有找到石油。
不管怎样汤姆还是热情依旧,虽然每一次失望都像是一次重挫。两个孩子坚持着波斯语的学习,可是当亚当爵士建议将课程从每周三次减为每周一次的时候,两人都没有反对。他们的地质学课程坚持了一阵子,然后老师就出国了,课程也就作罢。亚当爵士没有再找新的老师。孩子们也没有提出请求。
然后一切都改变了。
1904年,两个孩子这时都已经10岁了。在1月的一个美好的日子里,诺克斯·达西从伦敦发来一封电报。“天大的好消息,”他在电报上写道,“终于发现石油了。”
汤姆整个人都疯狂了。
他看到电报后兴奋地大叫一声,声音之大,弄得远在马房的猎狗都开始吠声震天。他拉着艾伦一起快乐地飞奔出屋子,飞奔过院子,飞奔到他父亲那儿,然后再飞奔回来。汤姆的快乐情绪持续了整整一天。
当天晚上吃晚饭的时候,就在盖伊恭维亚当爵士新建的猎枪室时,汤姆点了点头说道,“没错,叔叔,你干得不错。我也会在我的庄园里那么做,等我有了庄园以后。”
第一部分 汉普郡,惠特科姆庄园第5节 最先爆发的是盖伊
最先爆发的是盖伊。
汤姆新生的自信中有一种让他无法容忍的东西。两人之间累积已久的旧恨和近来酝酿的新仇蠢蠢欲动,终于在2月初的一个周末爆发,当时园子里到处都是客人——包括一位伯爵的漂亮女儿,18岁的盖伊正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去把我的马牵来,马童!”盖伊在走廊里经过汤姆身旁时说道,还不时轻弹着他的耳朵。
汤姆突然站住。
“你的马?”
“你都听到了,马童。我今天想骑骑马。”
汤姆的脸色变白了。他们俩虽然相隔七岁,但在需要对抗的时候汤姆从不退让。他上上下下打量着盖伊,将他从头看到脚,再从脚看到头。他的目光就好像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真正地审视盖伊。然后他垂下目光,耸了耸肩说,“随你便,我无所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