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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完美的地方。”汤姆低声说。
“哪个是你的?”赶马人挥着鞭子指了指那片油井,同时嘴里发出声音让马继续前进。
“嗯?”
“哪个是你的?哪个油井?”
“我没有油井。”
“你没有?”赶马人看上去很是不解,“我还以为……”他指了指身后,那些钢板仍在叮哐作响。
“你想得没错。这些就是储油罐——至少组装起来以后就是。我们会把它们放在那儿,我想。”他指了指地儿。
有那么一分钟左右,赶马人很沉默地赶着马。虽然他们已经走过了最糟糕的山头,但山路仍然很危险,需要小心驾车。赶马人陷入沉思。
最终他开口说,“我没想到。”
“想到什么?”
“你有油罐,可你没有石油?”
“没错。”
“没有油井?”
“没有。”
“没有工作队?”
“没有?”
“什么都没有?”
“只有油罐。”
赶马人看上去很乐于沉默地接受这些回答,但没过多久汤姆就发现他在颤抖。汤姆看向一边。他正笑得全身颤抖。汤姆咧开嘴。赶马人开始轻笑出声。
“没有石油,只有油罐,嗯?”
汤姆也轻笑着,“你说的没错。”
确认了汤姆不会发怒之后,赶马人笑得更加大声。“没有石油?嘿,别担心。”他冲着诸多小溪中的一条挥了挥鞭子,“那儿一点也不缺水。嘿?哈!哈哈哈!”他仰头大笑。
汤姆跟着他一起放声大笑;仰过头,帽子放在膝盖上,微风穿过他的头发,他的笑声飘扬在广阔草原的整个上空。
“你是我见过的最疯狂的混蛋,”赶马人说,“最疯狂的,要么就是最愚蠢的。”
“嗯嗯,”汤姆渐渐收住笑声,“嗯嗯,要么是这两者,要么就是最聪明的。”
石油业需要钱,足够的钱。钻井:你需要钱。找到石油以后,采集石油:你需要钱。抽取石油:钱。提炼石油:钱。运送石油:钱。销售石油:钱,钱,更多的钱。
所以石油公司才会规模巨大。谁听说过小型石油公司?谁听说过哪家石油公司只值七万英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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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现在正在用美国地震仪勘测这一地区。说句实话,非常有趣。点燃炸药,听听它的回声。很显然,石油听起来跟其它东西都不一样。我猜,它颤动得肯定更加厉害。”
英国波斯石油公司的油田经理钱多斯·休斯是一个脸色苍白的从寄宿学校出来的学生,虽然他现在正身陷波斯沙漠的中部,跟伊顿学院、亨利市的划船比赛、皇家阿斯科特赛马会和其它所有曾经构成他生活的事务有着上百万英里的距离,但这一事实好像对他毫无影响。
“还有很多非常好的新式钻探设备,”他继续说道,“新式转盘意味着我们只需要过去时间的三分之一左右就能钻到一千英尺。”
乔治·雷诺兹点点头。太阳火辣辣地烤着干旱的平原,雷诺兹拿出一块巨大的白手帕擦了擦额头,“该死的温度,”他说。
“该死的……?天啊,对,天气很热,是吧?阿巴丹那些幸运的家伙们,冰箱里装满了冷饮。我们这些可怜的沙漠老鼠真是遭罪。”
雷诺兹指着尘土里的一堆钢管,“那是什么?准备丢弃的,是不是?”
“天啊,是的。那是我们旧的撞击设备。不是嗡嗡-嗡嗡-嗡嗡声——”休斯的手做出钻探的动作,“而是咚咚咚。确切说来,就是用重物砸出一个坑,把地下的岩石砸碎。想想看,这么去挖一个油井!肯定是个可怕的钻孔。咚咚咚咚咚。就算是先进设备都够困难的了……”
休斯絮絮叨叨地说下去。炙热的阳光照射下来。用旧了的撞击设备在高热下闪闪发光。钻头大概十二英尺高,十八英寸宽,重量肯定大大超过一吨。摆得乱七八糟的钻杆上几乎没有锈迹——毕竟这里是沙漠——但管子里全都是沙,还有一群耗子在管口进进出出。休斯还在说着。雷诺兹几乎都没去听。他比休斯大二十岁,比他的实地经验也要多得多。
另外,他来这儿不是来学习的。他是来偷窃的。
第四部分 休战日33天后第39节 艾伦想要什么
在油田技术方面美国人领先于全世界。他们愿意提供最新的设备,并担保这些设备在有利的地形上可以钻到九千英尺深。价格是三万两千英镑。
英国技术没有那么先进,但艾伦在格拉斯哥找到一家工厂,那儿可以按照他指定的规格生产设备,并可以免费将货物送到英国任何一个地方,价格是两万七千英镑。
可艾伦的七万英镑要干所有的事。不仅仅是设备,还得将设备安装到位,钻探,储存,管道,提炼,海运,出售。
他算过一遍又一遍。他没有两万七千英镑,他只有七千。
**
这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一阵微风从东边吹来,激起的浪花撞击着小船的一边船舷。小船系在锚上,只有桅顶一盏黑乎乎的灯笼放出微光。
“你确定我们来对了地方吗?”艾伦用波斯语问。
船夫咧开嘴笑了笑,吐了口痰。一团血红的槟榔汁越过船舷进入水中。候赛因·纳斯尔从小就在里海讨生活。有时他会捕鱼,有时他会走私。全都是一样的。
艾伦用手摩擦着粗糙的木头船舷。他不喜欢海,而木头的触觉则会给他带来一种朦胧的安慰感。他们过海总共花了十八个小时,现在他们离列宁统治下的俄国海岸只有一英里。西面不远处是巴库市,它是阿塞拜疆最大的港口,但更加重要的是,它是俄国石油业的中心。内战仍在拖延着,但有一点已经相当清楚,那就是托洛茨基领导下的红军将会消灭一切敌人。苏维埃的残暴,富农这一土地所有者的命运,各种这些方面的传言开始传出俄国。艾伦并不完全相信他所听到的传言,但他知道红军不会友善地对待一个离俄国最有价值的工业基地只有几步之遥的英国贵族间谍。
纳斯尔钻进小舱,然后拿出一些扁面包、五香肉块和一木碗羊奶酸乳酪。“吃吧,先生。你得放松点。”
他们开始吃东西。艾伦出乎意料地饿,所以放任自己狼吞虎咽。他们把肉块掰成小块,然后用面包夹着肉块蘸上奶酪。它吃起来就像是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当叫声传来的时候,艾伦甚至都没有听到。只有等叫声再次传来的时候,艾伦的心脏才突然停止了跳动。他屏住呼吸。
纳斯尔倾听着叫声,然后也喊出一种奇怪的平板的低语,这阵低语毫不费力地沿着水面飘远。一阵回应的低语传来,纳斯尔咧嘴笑着转向艾伦,“是我的朋友,先生。不用害怕。”艾伦这才又开始呼吸。
寂静了片刻后,纳斯尔抽出灯笼的一片纸板,让烛光直直照出去一两分钟,然后又盖上纸板,并在船头那狭小的就座处坐下。他把地毯铺到木头地板上,放了几个枕头,然后拿过他在一个钟头之前或是更早的时候就点燃的水烟筒。木炭在底部放着红光,但他又加了一些炭,吹了吹气,让它烧得更旺一些。
然后船侧传来轻轻的敲击声。无形的手快速地推着两只小船,然后两个身形跳上船。
纳斯尔跳起来,拥抱了一下那两个人,脸对脸地碰了三下。他们快速地用一种艾伦很难听懂的方言说着话:带有俄国口音、可能还有美国口音的波斯语。一阵酒瓶和酒杯相撞的丁当声传来。三个人走到铺着地毯、放着水烟筒的地方,然后纳斯尔暗示艾伦应该跟上。新来的两个人穿着黑色的衣服和靴子,这是这一行当的传统着装。虽然两人的肤色都是波斯人的那种黝黑色,但他们那结实的体格和宽阔的方脸都是来自俄国血统。艾伦和他们握握手,然后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傻瓜一样脸对脸地跟他们拥抱了一下。从他们的呼气中,他可以闻出洋葱味、醋味、烟味和海盐味。
四个人都坐了下来。这两个俄国人带了两瓶伏特加和几个小酒杯。艾伦转头看了一眼纳斯尔。穆罕默德的信徒是不能饮酒的,而且艾伦也从没见过纳斯尔食用任何比槟榔和烟草更具烈性的东西。他的担心是没有必要的。在这个时期伊斯兰教义远远没有好邻居重要,而水烟筒和伏特加则把同行变成了好友。
半个小时后,谈话极其缓慢地转向正事。艾伦比一开始的时候更能听懂这两个俄国人说的话,但纳斯尔还是得充当翻译。
“十月革命将会解放无产阶级,”较老的那个俄国人严肃地说,“但时局很艰难。”
艾伦说他第一次去波斯的时候曾经路过巴库,这个地方的繁荣和工业力量让他印象深刻。
那个俄国人摇摇头,“以前是,以前它是个很棒的城市。不过现在……人们很饥饿。他们害怕没人会购买他们的石油。他们害怕自己会饿死。”
艾伦现在已经足够了解东方人,知道应该怎样作答。他说他非常钦佩巴库的人民,他很愿意尽一切努力解决他们的痛苦。
然后谈话很快转到了正事上。艾伦想要什么?他会付多少钱?他用纸币还是用金块付帐?他们怎样才能确认艾伦不是革命间谍?
艾伦递给他们一张用波斯语和俄语列的需求单子。他递给他们三十个一镑金币作为定金。纳斯尔像鹰一样倾听着,等到开始讨论详细的运送时,他马上接手。艾伦所需要的东西需要重型船只进行运送。一般走私者的货品都是酒、丝绸、毛皮和烟草,这些东西体积很小,相对比较容易处理。纳斯尔说的滔滔不绝,而且非常坚持。这次交易如果成功,他就会挣到足够的钱,可以成为一个富人,然后洗手不干;如果失败他可能会被俄国的海岸警察一枪击毙,也有可能会在海中翻船。那两名俄国人也开始滔滔不绝,声音因为酒水和兴奋而变粗。艾伦没法听懂他们在说什么。
他走到船边,舀起两捧扎人的盐水拍到脸上。他想起乔治·雷诺兹以及他们为自己制定的任务。
他想起洛蒂,疑惑于哪一个是真正的她:仁爱,认真而且尽职的战争时期的洛蒂?还是肤浅而轻浮的和平时期的洛蒂?这个问题就像往常一样折磨着他。
他将注意力转回到他们的谈话。纳斯尔和那两个俄国人已经说完了。遥远的东方,一丝灰白的微光照亮了黑暗。是时候离开这儿了。
油罐竖在一个斜坡的底部,周围全是草原上的野草。没有管子伸进油罐。油罐的铁壁敲上去发出空洞的回声。里面的空间可以放三千桶石油,但现在它正装着三千桶的空气。
附近钻塔的工人纷纷跑过来观看、偷笑,继而大笑。
“嘿,伙计!你最好小心点。那边有个漏洞。你没看见有空气漏出来吗?”
“嘿,先生,你是要把它装满水吗?我喜欢游泳,我。”
另一个开玩笑的家伙脱掉他的外套和衬衫,做出要跳水的样子。
汤姆任由他们大笑。这是初春里温暖而和煦的一天。他吃着三明治,跟那些张嘴傻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