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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未对她那么疏远过,即便在他失去记忆后,两人第一次在警局见面时,也不曾这么冷淡。心里蜂拥而起的委屈,让眼泪更是如断了线的珍珠,一颗接着一颗,滚落面颊。她却顾不得去擦,生怕一松手,他就会扔下她。
“别走。”她哭着说,口齿不清。
弗雷德没转头,只是捏了下她的手,平静地道,“我们都需要冷静。”
他拉开房门走出去,他的手在自己的掌心一点点滑出去,她抓不住他了。林微微怔怔地站在原地,惊慌无措地瞪着他的背影,一时反应不过来。
一阵风袭来,吹上了房门,也将他们彻底隔开了。她恍惚地躺回床上,睁开眼睛闭上眼睛,看见得都是弗雷德的影子。
太远的想不起来了,可今天下午在婚礼上,他还信誓旦旦地承诺她幸福。就是在几分钟前,他还曾说要建筑起彼此的将来,而现在却……他转身离去的时候,是那么狠绝,没有半点留念,就像一把利刀狠狠地刺穿了她的心。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做错了什么?她只是不够勇敢而已。
捂住心口,仿佛这样就能阻止在心底蔓延开的痛,转身将脸埋入枕头,藏住自己的眼泪。
心里伤心,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每每做了噩梦,弗雷德都会第一时间出现。他陪伴着她,他为她做饭,他救她于水火……这些事,她都曾以为是他理所应当该做的。直至此刻,她才知道,根本没有理所应当。他有选择权,也会离开。
想起那双眼睛里的诚挚和坚定,她不敢相信,他就这样放弃她了。越想越难过,睡不着觉,她擦干眼泪站起来。
想出去走走,可这半夜三更能去哪里?在小旅馆的天台上坐了一会儿,眼泪是被风吹干了,头却更痛了。
满天的星星嘲笑着人世间的痴男怨女,没想到她林微微来自于开放的21世纪,陷在感情的漩涡中却也洒脱不起来。一个软妹子,谁也不想伤害,所以当着缩头乌龟,结果,反而将大家都伤透了。
回房的时候,路过弗雷德的房间,她站在他门口怔怔地站了好一会儿。最终,鼓起勇气去敲他的房门。但他没有开门,连回应也没有,也许他睡着了,也许他根本不想开。
失望,夹杂着恐惧,袭上心头。将额头抵在门前,冷风从打开的天窗吹进来,一阵阵的,让她瑟瑟发抖,却也让她清醒了。松开紧握的拳头,林微微望了眼他的房门,最后的期待都被他无情地粉碎。
大家各自都做出了决定,这样也好,终于不必为纠结一段三角恋爱而心神难安。
只是既然很好,为什么她的心会很痛?一心一意地等鲁道夫回来不是一件很好的事吗?有什么可哭的呢?应该微笑,对,笑对人生。
她抿起嘴强迫自己露出个笑容,可是眼泪却一下子夺眶而出,完全无法控制。笑容也有关不住眼泪的时候,伤心欲绝啊。
失眠了一天,天好不容易亮了,没心思整理衣服,就索性一堆乱七八糟地扔进箱子里。弗雷德早早地起了床,在大厅里等她半天,终于见她姗姗来迟。
弗雷德向来风度翩翩,不管对谁,表面上的礼数都不会缺少。看到她提着箱子下来,便起身迎了上去,从她手里接过行李。
他转身要走,她不禁伸手拉住他,但一见他冷漠的目光,鼻子又有点发酸。她忙移开视线,道,“走前可不可以再去一下奥尔嘉的家?我有事想和她说。”
弗雷德低头看了眼手表,没作声。
“如果太麻烦,那就算了。”
“30分钟够不够?我下午必须赶回局里。”
她忙点头,“够了,我只要10分钟。”
跟在他后面,刚想坐进车里,就听见有人在后面叫她。回头一看,正是奥尔嘉和库特。想去找他们,没想到她自己就来了。
“咦,袁,你的眼睛为什么那么红?你看起来真憔悴啊。”她的眼睛在弗雷德身上溜了一圈,贼溜溜地道,“昨天新婚的人是我吧。你们怎么也……”
怕她胡说八道会让气氛更尴尬,林微微打断她,“我失眠。”
“哦,失眠啊?”她拉高了音调,道,“真巧啊,我和库特昨夜也失眠,不过……”
“奥尔嘉!”林微微跺了跺脚,“你再乱说,我就不理你了。”
见她神色不对,奥尔嘉终于收起玩笑心,将她拉到一边,问,“怎么啦?吵架了吗?”
“要是吵架就好了。”她叹了口气,绞着裙子,一脸无奈,“他现在连话也懒得和我说了。”
“怎么会这样?”
“因为,”她停顿了下,道,“我昨晚拒绝了他。”
“求爱不成,翻脸无情?”奥尔嘉转头看了眼正在交谈的俩男人,道,“这不像是弗雷德的性格。他都为你等了那么久。”
“所以,他说他不想再等了。”
“哦。”奥尔嘉问,“那现在怎么办?”
她抿了抿嘴,摇头,“不知道。”
“他在你身上下了那么多功夫,真是可惜了。”
“什么?”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那时,我在柏林医院接受治疗的时候,他曾自动找上门来,打听你的消息,可见他对你花了不少心思。所以我才说,就这样放手,不是他的风格。”
“大概是我伤透了他的心……我这是自作自受,活该难过。”
“别这么说,他们自愿喜欢你,又不是你去勾引的。这不是你的错。”奥尔嘉拍了拍她的肩膀,继续安慰道,“这样也好,长痛不如短痛,反正迟早你都要做出个选择。”
她深吸了一口气,忍住泪意,问,“你什么时候回柏林?”
“等库特假期结束。”
“你有什么打算?”微微问。
“去柏林找份工作吧。你呢?”
“我想去瑞士。”
“瑞士?你那里有亲戚吗?”
“没有。我向来只有一个人。”
见她说得可怜兮兮,奥尔嘉不禁打断,道,“谁说一个人,我和鲁道夫不是人吗?就算弗雷德不理你,你也不必和我们都绝交,离家出走啊。”
“不是离家出走,是我没胆量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为什么啊?”奥尔嘉。
“因为战争。”微微。
闻言,她不由扑哧一笑,“你想得也太多了吧。”
林微微没接口。
见她心情不佳,奥尔嘉又道,“你去了瑞士,那鲁道夫怎么办?你连他也不要了吗?”
她叹了口气,道,“等战后再说吧,要是他有小命活下来的话。”
“你呀,”奥尔嘉掐了她一下,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道,“我真是不明白你。既然不想等鲁道夫回来,为什么不扔掉他,干脆和弗雷德在一起?去瑞士和与他分手有区别吗?哦,不,有区别,前者是三个人的伤心,后者是鲁道夫一个人的伤心。你何苦为难了自己后,又去为难这些可怜的男人们呢?”
她的话让林微微一怔,悻悻地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不晚,只要你愿意,现在还不算晚。弗雷德只是脸上冷,心里未必就真的绝情,不过感情这事,要搁浅的时间长,可就难说了。”
两人又聊了几句,弗雷德在那边向她们招手,指了指手表。
“去吧。给自己一点空间,冷静下来好好想想,等想清楚,再做决定。不管如何,我都祝福你,你可是抢到新娘捧花的幸运人。”
“谢谢,奥尔嘉。”
两人拥抱了一会儿,她这才跟着弗雷德坐进汽车。向着这对新婚夫妻挥了挥手,一直到再也见不到他们,才收回目光。
弗雷德昨天匆匆赶来,没带司机,他亲自开车,狭小的车厢里只剩下他们两个。望着窗外飞逝的风景,她突然觉得有些头晕。
听见她打了个喷嚏,弗雷德将手绢递给她,不由问,“你感冒了?”
她接过,擦了擦鼻子,闷声道,“你不是不理我了,还管我好歹。”
被她这么一堵,他也不说话了,一路沉默。不微笑的他冷漠而无情,看不见平时的柔情似水,第一次发现,他是如此的陌生。只是匆匆瞥了他一眼,便不敢再去看,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情绪。
本是美好的一天,心情却沉重,压下心中的酸涩,她反复告诉自己,这样很好。不想去回忆弗雷德的好,可偏偏,越是压制,越是思绪如潮。他曾做过的一点一滴都在脑中流过,无比之清晰,只是现在已成过往。他的温柔和激情将会属于另外一个人,从此与她是路人。
她转头望向天空,不想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忍得眼睛发酸,一抖睫毛,便是一大滴泪珠子滴下,掉在自己的手背上发出哒的一声响动。
弗雷德转身望了她一眼,淡淡的,没有情绪起伏。
她用手绢抹了下眼泪,闭上眼睛靠在车窗上休息。控制不住泪意,索性就让它奔腾,哭吧哭吧,把伤心流尽后,明天便又是崭新的一天。人的一生谁能没一丁半点的伤心事呢?不过就是失恋了嘛,不对,两人也没正式恋过啊。唉!
昨晚一晚没睡,再加上道路颠簸,她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弗雷德将车停在路边,下车抽了根烟,远远地望着她的模样,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吸了没几口,他就随手捻灭。心中浮躁,做什么都没心思,他深呼吸,平定下心情后,重新钻入汽车。
他转头望了她一眼,这么斜着脑袋打瞌睡,一定会落枕。扶正她的身体,撩开她的头发,脸上泪痕斑斑,这模样好不可怜。想去擦她的眼泪,可手伸了一半,就收了回来。差点忘了,他已经做了决定啊。现在,也必须让她快刀斩乱麻了。
硬生生地收回手,他再度发动引擎。
直到柏林,他才叫醒她,一个小时不到的路程,却像是开了一世纪。没胃口,没心思,她一回到家,连衣服也懒得换,到头就睡。仿佛睡去,就可以不必再去面对这些烦恼。
弗雷德也赶着回警局,下午有个会议,之后还要向戈培尔交差。那个男影星在苏联被抓,这事他策划得天衣无缝,就连老奸巨猾的宣传部长也看不出半点端倪,反而还要授予他加官进爵的封赏。
他所做的一切本来都是为了微微,可是现在……也好,就当是为了自己的升官路——
帝国议会厅宣传部——
“小老弟,你终于来了。找你可真不容易,我这个宣传部长还得预约。”
听见戈培尔的调笑,弗雷德赔笑道,“前几天去参加了一个朋友的婚礼。”
“日本人?”
“不是,德国人。”他不动神色地反问,“为什么会是日本人?”
部长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别紧张,只是听人说,你曾有段时间和亚洲人走得比较近。”
弗雷德没否认,可也没承认,不疾不徐地道,“确实,因为工作需要。各个国家的人都要接触一点。”
“嗯,你还算好的,情报局比你还辛苦,不但各国人员都要接触,连语言也要精通。”他停顿了下,笑道,“我这把年纪,以前学的拉丁和法语都忘光了,只剩下德语了。”
弗雷德微笑,道,“你德语的演讲水平,古往今来,恐怕只有西塞罗(见备注1)可以相提并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