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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真平静的道:“请姑娘直说,在下正听着。”
一摔头,梅蕊的俏脸儿嫣红得宛如五月的榴花,她终于说了出来,但却改变了原先想说出的大部份内容。
“你,吴二,你愿意……愿意和我交……交朋友吗?”
项真摆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有些结巴的道:“交,交朋友?我?姑娘……呃,说我,这……这……只怕,只怕我高攀不上,姑娘……我吴二职卑位贱,能和你说上话,已觉得是无上宠幸了……”
梅蕊又气又急的道:“你这人是怎么了?我……我是看得起你,才说这些话……我……我又不是不知道你的身份……交朋友也不是非论高低不可的……”
搓着手,项真呐呐的道:“承蒙姑娘抬爱……我,我当当然是愿意,但是……呃,怕只怕姑娘的长辈家族不许,我们的地位身份实在差得太远……说得不客气一点,我只是一个供人使唤的役夫……”
一跺脚,梅蕊嗔道:“吴二,你这人是怎么了?我都不嫌这些,你还怕什么?你……到底愿不愿意嘛?”
装做万分无奈,项真点着头道:“既是如此,我当然愿意……”
展颜一笑,梅蕊欣然道:“嗳,这才像个大男人,好了,如今我们是朋友了,等这里的事搞完,我就禀明我父,请你到我们那里去盘垣几天……”
项真苦笑着道:“怕是不受欢迎。”
白了项真一眼,梅蕊道:“你怎么知道不欢迎?我都这么大了,难道连这么点自由都没有吗?哼!你就会小看人!”
项真忙道:“姑娘言重了,我怎敢小看姑娘?”
轻轻笑了起来,梅蕊道:“看你急成那个样子,胆量比我还小,好了,我们再去走走,免得耽搁了你回去的时间。”
项真谨慎的道:“梅姑娘,我们是否也到堡墙上去看看?”
似是有些奇疑的看了项真一眼,梅蕊道:“堡墙?怎么你叫他堡墙,如意府的人都称四周的坚壁为府墙。”
心头微微一跳,但项真却镇定的道:“可是我一直称它是堡墙,梅姑娘那极似一座城堡的厚壁,不是吗?”
朝四周看了看,梅蕊小声笑了起来:“好了,你总是有理,不管你对我对,我们去看看也好。”
项真微微弓腰伸手道:“那么,请!”
于是,两个人又直往前面的堡墙行去,项真这一次与梅蕊并肩行走了,在梅蕊的心目中,有一丝甜蜜蜜的感觉,她以为项真已法除了那种自卑心理,愿意与他比较接近了,同样的,项真也正是利用她这种微妙的心理,却另抱着别一种目的,这目的便是可以在有意无意之间,诱引梅蕊向自己预定的方向行去,那预定的方向,正是西门朝午等人阴伏得最近的地方!
一个是有心,一个是无意,梅蕊与项真低声谈笑着,一面极为自然的向偏左侧的堡墙行去,当然,这正中项真下怀!
走着,梅蕊仰着看天色,道:“不管日昼或是黑夜,这些日子来,天空老是阴沉沉的,日昼没有阳光,夜晚没有星月,那层层的云郁压在人的心上,闷也闷坏了……”
项真缓缓的道:“可不是,像老天也在为地下这幕惨剧愁眉苦脸似的……梅姑娘,你说说看,照目前的情形推断,我们与无双派那一边会胜?”
沉吟着,好一阵,梅蕊才幽幽的道:“我,我猜不出……”
项真侧视着她,安祥的道:“我却大致可以猜出。”
摇摇头,梅蕊抑郁的道:“但是,你不要说。”
这句话,实在是出了项真预料之外,他怔怔的看着身边这位萍水相逢,却对自己颇有心意的俏丽少女,那芒雅的眉梢嘴角问所勾划出的忧虑,那双眸中隐隐的愁绪,在都予人一种怜爱与悲悯的感觉,很显然的,她对这场巨大的战斗,血腥的杀戮并不热衷,甚至已认定了这是一种失败,一种毁灭,但是,令人惋惜的却是她闯了进来,已卷入这片混乱的漩涡,在泥沼中拔足,出污泥而染秽,这,这起却又是一件多么不易的事?
脚步声缓慢而沉重的踏上了一道依墙斜筑的石阶,沙沙的,轻幽幽的传了出去,而夜寒如水,在此刻,越发倍增人们的怅迷与落寞。
低沉的,项真道:“梅姑娘……”
梅蕊看看他,示意他说下去,那模样儿,静雅得与这冷凄凄的夜色似是融为一体了。
舐舐唇,项真道:“你杀过人吗?”
怔怔的看着项真,梅蕊问道:“为什么忽然想到这些?”
笑了笑,项真道:“你很美,极美,外形又很清丽细柔,好像……好像一阵风来都可将你吹跑,又好像一只老鼠也会吓着你,但,但你却是武林中人,而且,我听说你的武功极强……”
轻轻笑了,梅蕊道:“你不要受惑于一个人的外形,要知道,巨无霸似的大汉并不一定胆子就大,瘦小的妇孺也不一定胆子就小,你别看我貌似柔弱,而且,有些腼腆,在我发狠的时候,我也相当凶的……”
唇角勾起一抹古怪的笑意,项真道:“真的?你杀过人?”
点点头,梅蕊道:“杀过,三个。”
项真颇有兴趣的道:“那是三个什么样的人呢!”
眉梢子一扬,梅蕊道:“三个很好很好的人。”
项真道:“能不能说来听听?”
这时,他们已走上顶端的堡墙,在七尺宽窄的回道上,他们开始慢慢踱走起来。
轻轻的,梅蕊道:“那是一个很古老的故事了……在我十七岁的时候,也就是四年以前,我一个人到后山去采‘药花’,那是一种可以治喘润喉的花草,我正在采撷的时候,忽然后后山的野林里跳出来三个蓬头垢首的大汉,他们狞笑着瞪着我,馒慢的走了过来,原先,我不知道他们想做什么,后来,等他们扑向了我,我才知道……才知道他们是在打的什么主意,当时我又急又怕,又惊又怒,在混乱之中,我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一出手他们三个就全躺下了,好多血从他们身上流出来,我怕极了,哭叫着跑了回去,义父与三叔四叔见了很奇怪的问我,我照实说了,他们怒冲冲的赶去,回来后却大笑着奚落我,这时,我才晓得那三个人全被我杀了……”
吁了口气,梅蕊天真的仰头问顶真:“要知道我是用什么东西杀他们的吗?”
项真笑道:“愿意给我看看?”
梅蕊伸直双手,神秘的朝项真一笑,于是,就在她的笑容尚未消失之前,两声“铮”“铮”脆响飘起,寒光猝闪,两柄宽约半寸,锋利无匹的尺许长短剑已自她的双袖中猛捷弹出,正好握在她的双手!
微微一笑,项真赞道:“好剑!”
梅蕊两臂一抬,那两柄一泓秋水似的晶莹短剑已溜回了她的袖中,只听得“嗒”“嗒”两声轻响,一切又已恢复原状。
纯稚无邪的笑着,梅蕊道:“这两柄短剑,只有一尺二寸长,是用‘蓝钢’虾合‘铁精’铸造,锋利得很,手指粗细的铁条都可以一剁而断,它们分别装在我双袖的两根特制铜管中,只要我先把卡簧推下,双臂一伸,两剑便能同时弹出,一仰手,它们又会借抖腕之力倒缩回去,卡簧也会就势撞返原位,只需要点小小的技巧就行,那弹剑出来的势子极快极猛,若不注意,只这一下子便可以制敌伤人。
极为欣赏的连连点头,项真道:“这两把剑,一定有两个十分好听的名字?”
梅蕊兴致盈然的道:“不错,右边的剑叫‘朱舌’,左边的剑叫‘绿芒’。”
想了想,项真道:“梅姑娘,我用手在一丈之外用力丢过来一块石头,你能不能同时出剑在石头飞过的一刹间刺中呢?”
梅蕊也想了想,道:“我先要问那块石头有多大?”
项真笑道:“饭碗般大。”
梅蕊点点头道:“可以。”
舐舐唇,项真又道:“如果像铜钱般大呢?”
梅蕊略一犹豫,道:“八成也可以。”
项真紧接着道:“如果像米粒般大呢?”
怔了怔,梅蕊有些发窘的道:“那……那恐的就不行了……”
于是,就这三问三答,梅蕊怕技艺深浅,项真已经了然于胸。
忽然,梅蕊一扭腰,娇嗅的道:“我不来了,你在骗人家,骗人家出丑……”
项真柔和的笑道:“我怎敢骗姑娘出丑?我自己才出丑呢,只怕你丢过来一张大圆桌我也刺不中……”
几句话,又把梅蕊逗笑了,她笑了好久才停止下来,一边擦着眼角道:“你这人呀,好坏,就喜欢叫人家哭笑不得
项真也深沉的一笑,他暗忖道:“等一下,只怕姑娘你更要哭笑不得呢。”
这时,他们已来到了正对着西门朝午等人,伏身方向的位置,梅蕊刚要朝前走,项真却站了下来,他征询的问:“梅姑娘,是否到下面的暗室中去查看一下?”
梅蕊“噗哧”一笑,道:“你怎么是自己创造名词!那不叫暗室,隐在这个道底下的房子叫‘箭穴’,对了,吴二,你本身是如意厅的人,你知不知道这四周的堡墙中筑有多少‘箭穴’?”
项真装做思索的样子,慢慢的道:“好像有七十几个箭穴吧……”
“胡说!”梅蕊道:“有一百二十个箭穴!你看你,还没有我晓得的多。”
项真敲敲自己的脑袋,道:“唉,真是糊涂了,连几个箭穴都搞不清楚。”
朝周遭瞧了瞧,梅蕊赞叹的道:“老实说,我十分佩服你们如意府的一些设计与布置,那真是天才,吴二,你看,这如意府就像一座城池,四面都是树林,但树林与府墙却隔着一段距离,万一发生事故,可以不虑敌人借着树木的掩护对府里施以攻击,而府墙有上下两层,上层有回道可坚守,下层有窄廊可伏兵,窗口开在府墙中间,不怕敌人攀附,又能在紧急时推上“战台”拦腰拒敌,上层的回道下头是隐筑在墙中的箭穴,箭穴中的强弩早已定好射出方向,一百二十个箭穴里有一千二百具连珠弩,完全把如意府四周的空地,林隙笼罩住了,穴里还有暗缝可以窥探外面动静,用不着再加派防卫,只要敌人一来,号令下,万箭齐出猛射,吴二,你想想看,那一千二百具连珠弩的威力,只怕有千军万马也得全在这阵箭雨中被消灭了……”
有些怔忡,项真直觉的感到有一股寒气冒自心底,难怪如意府在前线方面连连失利,却仍这般泰然无忧,原来他们早已在大河镇、如意府这边布下了天罗地网,正等着对方的大队人马前来送终,真是好毒的手段,好狠的心肠!
梅蕊碰了他一下,诧异的道:“喂,吴二,你在想什么?”
项真悚然惊悟,忙道:“我在想,于万箭飞蝗之下,无双派方向人仰马翻的时候,那,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样的光景?……哦,即是如此,梅姑娘,方才你为何那般担心?”
咬咬下唇,梅蕊道:“我也说不出为什么,这好像是一种直觉,一股无形的压力,方才我不要你说出来就是怕影响了我们彼此的信心……吴二,你知道,有的时候,以人的决心、毅力、勇气以及智慧,往往可以破除万难,达到不可意料的境地……精密的机关埋伏到底是一种呆板的东西,而人,却是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