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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毛倏竖,包要花怪叫道:“你在指着和尚骂秃驴,小子看我与你算帐!”
摇摇手,项真道:“我们歇会儿吧,留着力气好追人,老包,别在这里发干威。”
西门朝午先找着块平坦的大石块坐下,连上面一层薄薄的积也不扫除,龇牙咧嘴便躺了下去。
“说得是,项兄,我可真得歇一阵子,唉!又乏又累又饥又渴,还加上这一身伤,痛得我连心都麻了……”
扶着自己的一条大腿,包要花也小心翼翼的坐下,他苦着脸道:“谁他妈还是整皮好肉来?我还不照样浑身伤?略略一动,便他二妹子痛到骨缝里去了。”
嘿嘿一笑,西门朝午道:“包兄,你能挨哪……”
包要花“呸”了一声,道:“我能挨个鸟毛!哪个不是肉做的?他奶奶一刀砍下去,谁还能两样?都是皮破血流,就差掉下泪来……”
吃吃笑了,项真道:“想不到我们的包‘叫’花也装熊扮歪了,老包,我倒要问你,怎么在宰杀那邵德和吴大军的时候,你一点痛苦的样子也没有?活蹦乱跳的,行动还俐落得很?”
呵了口气在手上,包要花开颜笑道:“那时候嘛?那时候全心全意都在报仇泄恨上了,根本就顾不得痛,也忘了痛啦!”
西门朝午同意的道:“不错,我也有过这种经验,还有,在危急的时候也往往可以忘掉身上的伤痛,譬如说,我现在躺在这里,浑身如裂,又酸又痛,起都要起不来了,但如突然有一把刀对着我的脑壳砍来,我就会不顾一切,拼命闪开,而且,动作之快,恐怕比我平常时还进一步!”
一龇黄板牙,包要花道:“所以说,当家的,我们是英雄所见略同,只有公子爷小白脸是他妈的狗熊!”
挺着背脊坐在一块岩石上,项真淡淡的笑着道:“你现在有精神了?老包,等下开始翻山越岭的时候,你可不能装歪,不能喊累,英雄就要摆出英雄的架势来!”
一听还要番山越岭,明知是预料中事,包要花也不由心口一紧,他干笑两声,嘴里硬道:“当然,我怕什么?只要你小子能挺,我,呢,也就更能挺!”
转动着颈子,项真笑道:“但顾如此了。”
豁然笑了起来,西门朝午道:“大家都不用嘴硬,依我看哪,我们三个人全弄得浑身带伤,精疲力竭,等会再追起人来,只怕一个不比一个强,大伙儿都有得受的……”
项真笑笑,那抹笑容却是深沉又幽渺的,好像他没有把眼前的艰苦放在心上,好像他任什么全看得微不足道了,他是那么平静,那么闲散,周身浮漾着一种极致的淡漠韵息,苍白的面庞,也宛似笼在一层古怪而迷潦的氲氤中了……
于是,西门朝午与我要花两个也沉默下来,他们没有再出声,全微瞌上眼,利用着这有限的歇息时间养神假寐。
片刻之后——
还是包要花按耐不住了,他不甘寂寞,小心翼翼的伸了个懒腰,狠狠朝地下吐了口唾沫,吆喝道:“喂,公子爷……”
项真侧过脸来,低沉的道:“嗯?”
贼嘻嘻的窃笑了一下,包要花做着鬼脸道:“你,在想什么?”
项真道:“想得很多。”
包要花盯着项真的面色,道:“可否说出来听听?”
轻喟一声,项真道:“我在想,人,实在是一种最奇怪,最微妙,最难以捉摸的动物,尤其是人的心思、情感,更不可以常理来判断……”
有些迷惘,包要花道:“此话怎说?”
项真笑了笑道:“举个例吧,你看青松山庄的夏一尊,待那‘眼子竿’公孙樵峰与公孙樵峰的侄女汪菱该有多好?从开始协助他们找我们报仇,一直到弄得庄毁人亡,一败涂地,可以说完全是为了公孙樵峰与汪菱两人,照常理来说,在青松山庄的危难,也是为了他们而起——”
顿了顿,项真徐缓又感叹的接着说:“但是,青松山庄为了他们的事而惹火上身之际,公孙樵峰与汪菱两人却忍得下心,厚起脸来一溜了之,这种后果,非但不是我们原先可以预料,只怕连夏一尊做梦也想不到吧!”
包要花大骂道:“这一男一女,老的是盗,女的是娼,男盗女娟,全不是他妈的什么人种,夏一尊已经归了位,我却要代替夏一尊骂这两个王八羔于,骂他们不是脸下三滥,贪生怕死,猪狗不如……”
摇摇头,项真道:“在江湖上闯的人,免不了需要结交朋友,但结交朋友实在不能不慎重,夏一尊白手创立青松山庄,流血流汗,折磨了好多年才挣得如今的基业名声,却就为了交友不慎而搞了个冰消瓦解,身败名裂,在他广交天下朋友的宗旨来说,也是够伤心顿足的了,为了朋友,竟落了个这般凄惨的下场……”
西门朝午点头道:“姓夏的老鬼大约任怎么也想不到他的老弟兄、老朋友,竟是这么个无情无义法,他和公孙樵峰听说还是换过贴的金兰之好,可惜的是,他认识姓公孙的认识了大半辈子,就认不出他只是个好险刁钻的窝囊废来……”
沉沉一笑,项真道:“所以说,人是一种难捉摸的动物,天下有很多重义尚仁的血性汉子,却也有些龌龊卑鄙的刁滑懦夫,若要分辩出来谁是英雄,谁是狗熊,就非得以事实来考验不可了,光凭嘴说,光凭猜测还是不够的人,今天,老实说,要找真正的刎颈之交,生死挚友,确是不容易了……”
感慨的,西门朝午道:“说得对,因此古人也早就留传给我们两句话:“疾风知草劲,患难见亲疏’……”
项真低沉的道:“谈生死容易,论大义简单,难的就在于真正需要豁着命,洒着血去证实的那一刹,能挺出去了,能抛开了,才叫尽仁义……”
颇有同感的,西门朝午道:“不错,就在那一刹……”
包要花忽然叫道:“喂!姓项的,我他妈可称得上是见义勇为,英雄好汉吧?你说!陪着你流血玩命,我包大爷还皱过眉头么?”
项真诚挚而尊重的道:“老包,所以你我之交,砍同生死!”
得意洋洋的大笑,包要花异常受用的道:“嗳,这还像句人话,奶奶的,我姓包的么,不敢说忠义千秋,也足可扣上豪气干云的帽子了,我这人哪,就是豁达开朗,豪迈磊落,为了朋友,为了义气,任什么刀山油锅也能咬着牙上,人嘛,就需要这点肝胆!”
呵呵一笑,西门朝午骂道:“包兄啊!给你几分颜色,你他妈就要开染坊啦……”
包要花一本正经的道:“这全是实话,我这人最讲究的就是这一套,若像公孙樵峰这老王八与他侄女汪菱那样,还不如干脆一头碰死去球,那还有脸再混下去哪?就算捡了一条命活着,日子可又过得多窝囊!”
一边,项真轻轻站了起来,他笑着道:“得了,老包,我的大义士,不要再为自己吹擂啦,这一阵歇息,你大约已恢复过元气来了吧?”
西门朝午与包要花也随着站起,包要花翻着眼道:“此话怎讲?”
项真淡淡的道:“因为你废话多了,如若你没有力气,从来是不愿开口的,显然,此时你一定精力充沛,心情舒畅?”
嘘跚的走了两步,包要花身上的伤口,仍旧痛得他龇牙咧嘴,于是,他哼了哼,骂道:“扯蛋!”
转过身去,项真笑道:“好了,我们继续追下去吧……”
三个人开始朝乱石坡上攀升,这片乱石坡的倾斜角度相当大,而怪石嵯峨,高低不平,岩石的形状又千奇百怪,难以驻足,灰褐色的山石更是滑腻而潮激的,踏上去,就越发吃力了……
尽量找着较为平整的岩石垫脚,两手也跟着用力,三个人费劲的向上爬着,遇到石隙较宽的地方还容易点,最怕地磁锐的石块叠集在一起,那就更麻烦,更令人叹气了。
三个人身上所带的伤,全是十分严重的,这些伤势若换在任何一个平常人身上,便算他是体健如牛,也只怕早就动弹不得,躺下来哼卿了,虽然他们三人也是异常痛苦,但他们却俱能以超凡的忍耐力与意志力去克制,做一个武士是不容易的,因为武士通常都是英勇的象征,而英勇,当然就更包含了这区区痛楚忍耐潜力了……
他们所负的伤势之重,使他们不敢运用轻功提纵术,那是一种需要消耗大量体力与需要激烈波震肌肉的动作,他们身上的创伤,已使他们不能轻易做这种冒险行动,固然,他们仍可勉强去做,但他们却还得留点体力去应付,可能追擒到的敌人,那些在风声鹤唳下的惊惶敌人不错全都是畏惧的、狼狈的,但是,他们绝对不可能乖乖的束手就缚!
大腿根部的创伤猛起了一阵澈骨的抽搐痛苦,包要花一条腿失去了重心,身子一歪,整个人便往旁边的粗厉上岩撞去,他飞快用手一撑,上身晃了晃,一屁股就坐倒脚下的突凸石岩上,尖锐的锯齿形上面,扎得这位“孤家山”的怪杰瞪眼歪嘴,几乎连泪都淌出了!
西门朝午刚好跳上了另一块岩石上,他闻声之下,急忙回头探视,边关切的道:“包兄,摔痛了没有——
包要花那一笑比哭还难看,他嘘着气道:“天哪……何止摔痛了?简直就把我这一身老骨头全摔散了……我的乖乖……”
在五尺外的距离,项真也停了下来,他笑着道:“来,老包,我们再往上赶一赶,用不了多久就到了,这片石坡并不算高,一鼓气就能爬完!”
一龇牙,包要花叫道:“你他妈少说风凉话,一鼓气就能爬完?我鼓了几十次气了,连一半还没有爬到,我吃不消啦!操的,这不叫追人,这是在玩命……不行,咱们得歇一会,仇是要报的,命却也不能不要!”
项真弄的道:“你不是说要和我比比谁爬得快,挺得久么?怎的还没有开始正经比,你就先装歪使赖啦?”
干脆半躺了下来,包要花手抚伤处,大骂处,“我这里人都要痛晕了,还和你比这些捞什么鸟事?我要先歇一阵,你有兴趣,公子爷,你老就先请吧……”
西门朝午忙道:“项兄,就让包兄歇一会也好,你没看见他脸都痛白了,大约方才撞的那一下子的确不轻?”
喘着气,包要花灵灵呼痛,边道:“当然不轻,简直连心都痛麻了……我的老天,我们到底是追人还是被人追?这等的受罪法……”
项真无可奈何的道:“也罢,老包,你只要一使刁耍钻,就是天皇老子也拿你没有办法,歇一会就歇一会吧……”
这时,西门朝午也在原位坐下,他满身虚汗,面青唇白,伤口处扎着的洁白棉布,已叫鲜血浸得半透了。
包要花目光投向乱石坡下,看了一阵,他忽然叫道:“公子爷——”
项真没好气的道:“你老人家又有什么高见?”
兴奋的,包要花一指乱石坡下的那条蜿蜒土路,道:“公子爷,你看见石坡下面那条转向山脚那边的小路了?那些狗娘养的会不会沿着那条小路逃命?”
毫不起劲的耸耸肩,项真道:“不会。”
包要花一愣之下随即大怒,他叫道:“为什么不会?”
懒洋洋的,项真道:“那条坡下的小路比较好走,但是也容易被人追袭,这个道理他们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