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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鹏举催马上前,抱拳说道:“在下武会镖局姓杨,路经贵地,并非保镖,没向各位当家投帖拜谒。这位张相公来自外国,他是读书人,请各位高抬贵手,让一条道。”他在江湖上本来略有名头,手上武艺也自不弱,不过刚断了手指,又想这一带道上的朋友多半与姓应的是一伙,是以措词谦恭,好言相求。
三乘中当中一人双手空空,笑道:“我们少了盘缠,要借一百两银子。”
他说的是浙南土话,杨鹏举和张朝唐愕然相对,不知他说些甚么。
刚才骑马来回相探的那人喝道:“借一百两银子,懂了没有?”杨鹏举见他们如此无礼,不禁大怒,喝道:“要借银子,须凭本事!”当先那人喝道:“好!这本事值不值一百两银子?”从背上取下弹弓,叭叭叭,三粒弹子打上天空,等弹子势完落下,又是连珠三弹,六颗弹子在空中分成三对,互相撞得粉碎,变成碎泥纷纷下堕。
杨鹏举见到这神弹绝技,刚只一呆,突觉左腕剧痛,单刀当的一声落在地下,才知已被他弹子打中了手。
对面第三人手持软鞭,纵马过来,一招“枯藤缠树”,向他腰间盘打而至。杨鹏举勒马避开。那人软鞭鞭头乘势在地下卷起单刀,抄在手中,长笑一声,纵马疾驰,掠过张康身边时,白光闪动,钢刀挥了两挥,已割断他背上包裹两端的布条。他却毫不停留,催马向前奔驰。
包裹正从张康背上滑落,打弹子那人恰好驰到,手臂探出,不待包裹落地,已俯身提起,掂了掂重量,笑道:“多谢了。”转眼间三人跑得无影无踪。
杨鹏举只是叹气,无话可说。张康急道:“我们的盘费银两都在包裹,这……这……怎么回家呢?”杨鹏举道:“留下你这条小命,已算不错的啦,走着瞧吧。”三人垂头丧气的又行。
走不到一顿饭时分,忽然身后蹄声杂沓,回头一望,只见尘头起处,那三人又追了转来。杨鹏举和张朝唐都倒抽一口凉气,心想,“抢了金银也就罢了,难道当真还非要了性命不成?”
那三人驰到跟前,一齐滚鞍下马,当先一人抱拳说道:“原来是自己人,得罪得罪。我们不知,多有冒犯,请勿见怪。”另一人双手托住包裹,交给张康。张康却不敢接,眼望主人。张朝唐点点头,张康这才接了过来。
当先那人道:“刚才听得这位言道,一位是杨镖头,一位是张公子,都是真姓么?”张朝唐道:“正是!”说了两人的姓名来历。
三人听了,均有诧异之色,互相望了一眼。当先那人说道:“在下姓黄,这两位是亲兄弟,姓刘。张公子,你早拿出竹牌来就好了,免得我们无礼。”张朝唐听了这话,才知道这块竹牌果真效力不小,心神不定之际,也不知说甚么话好。
那姓黄的又道:“两位一定也是到圣峰嶂去了,咱们一路走吧。”
张朝唐和杨鹏举都料想他们是一帮声势浩大的盗伙,远避之惟恐不及,怎敢再去招惹?张朝唐道:“我和这位朋友要赶赴广州,圣峰嶂是不去了。”
姓黄的脸带怒色道:“再过三天就是八月十六,我们千里迢迢的赶来粤东,你们到了这里,怎不上山?”上山做甚么,八月十六有甚么干系,张朝唐和杨鹏举两人全不知情,可是又不敢直认。张朝唐硬了头皮,说道:“兄弟家有急事,须得马上回去。”
姓黄的怒道:“上山也耽搁不了你两天。你们过山不拜,算得甚么山宗的朋友?”张朝唐更加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山宗”是甚么东西。
杨鹏举终究阅历多,见这情势,知道圣峰嶂是非去不可的了,虽有凶险,也只有听天由命,而且瞧他们神色语气,也似并无恶意,便道,“三位既然如此美意,我和张公子同上山去便是。”说着向张朝唐使个眼色,示意不可违拗。
姓黄的霁然色喜,笑道:“本来嘛,我想你们也不会这般不顾义气。”
六人结伴同行,一路打尖住店,都由那姓黄的出头,他只做几个手势,说了几句古里古怪的话,沿途饭馆客店便都不收钱,而且招待得加意的周到客气。
走了两天,将近圣峰嶂山脚,只见沿途劲装结束之人络绎不绝,都是向圣峰嶂而去,肥瘦高矮,各色各样的人都有,神色举止,显得都是武人。这些人与姓黄的以及刘氏兄弟大半熟识,见了面就执手道故。
张杨两人抱定宗旨决不再窥探别人隐私,见他们谈话,就站得远远的,但听这些人招呼的声音南腔北调,辽东河朔、两湖川陕各地都有。瞧他们的行装打扮,大部是来自远地,人人都是风尘仆仆。张杨两人暗暗纳罕,又是栗栗危惧。
杨鹏举心想:“看来这些人是各地山寨的大盗,多半是要聚众造反。我是身家清白的良民,跟反贼们混在一起,走又走不脱,真是倒霉之极了。”
这天晚上,张朝唐等歇在圣峰嶂山脚下的一所店房里,待次日一早上山。
众人正要吃晚饭,忽然一人奔进店来,叫道:“孙相公到啦!”此言一出,店中客人十之八九都站了起来,涌出店去。杨鹏举一扯张朝唐的衣袖,说道:“瞧瞧去。”
走出店房,只见众人夹道垂手肃立,似在等甚么人。过了一阵,西面山道上传来一阵马蹄声,众人都提高了脚跟张望,只见一个四十来岁的书生骑在马上,缓缓而来。他见众人站在道旁迎接,催马快行,驰到跟前,跳下马来。人群中一名大汉抢上前去,挽住马缰。
那书生一路过来,和众人逐一点头招呼。他走到张朝唐跟前,见他也是书生打扮,微微一愕,双手一拱,问道:“这位是谁?”张朝唐道:“在下姓张,请教阁下尊姓大名。”那书生道:“在下姓孙,名仲寿,”张朝唐拱手说道:”久仰,久仰。”孙仲寿微微一笑,进店房去了。
晚饭过后,杨鹏举低声对张朝唐道:“这姓孙的书生相公显是很有权势。
张公子,你去跟他说说,请他放咱们走。大家是读书人,话总容易说得通。”
张朝唐心想不错,踱到孙仲寿门口,咳嗽一声,举手敲门。只听到房里有诵读诗文之声,他敲了几下,读书声就停了。
房门打开,孙仲寿迎了出来,说道:“客店寂寞,张兄来谈谈,最好不过。”张朝唐一揖进去,见桌上放着一本摊开手抄书本,一瞥之下,见写着“辽东”、“宁远”、“臣”、“皇上”等等字样,似是一篇奏章。张朝唐只怕又触人所忌,不敢多看,便坐了下来。
孙仲寿先请问他家世渊源,张朝唐据实说了。孙仲寿说道:“张兄这番可来得不巧了。中华朝政糜烂,不知何日方得清明。以兄弟之见,张兄还是暂回浡泥,俟中华圣天子在位,再来应试的为是。”张朝唐称是,说道正要归去。接着把自己如何躲避官差、杨鹏举如何相救、如何得到竹牌等事说了一遍,只是夜中见到箱内人头一事略去不提。
孙仲寿道:“我们在此相遇,可算有缘。明日张兄随小弟上山。也好知道我中土的一件千古奇冤。只要此行所见所闻,不向外人泄露,小弟担保张兄决无危害。”张朝唐谢了,却不敢多问。
孙仲寿问起浡泥国人的风土人情,听张朝唐所述,皆是闻所未闻,喟然说道:“不知几时我中华百姓才得如浡泥国一般,安居乐业,不忧温饱,共享太平之福?”
两人直谈到二更天时,张朝唐才告别回房。杨鹏举已等得十分心焦,听他转告了孙仲寿之言,才放下了心。
次日正是中秋佳节,张朝唐、杨鹏举和张康随着大众一早上山。中午时分,半山里有十多人担着饭菜等候,都是素菜,众人吃了,休息一阵,继续再行。
此后一路都有人把守,盘查甚严。查到张杨三人时,孙仲寿点一点头,把守的人便不问了。张朝唐暗叫:“好险!要是昨晚没跟他这一夕谈话,今日是死是活,实所难料。”
傍晚时分,已到山顶,数百名汉子排队相迎。中间一人身材魁梧,似是众人的首领。见到孙仲寿上来,快步下来迎接,携手走入屋内。
山上疏疏落落有数十间房屋,最大的一座似是一所寺庙。这些屋宇模样也甚平常,并无碉堡望楼等守御设备,却又不像是盗帮山寨。
杨鹏举在山上见了众人的势派,料想山上建构必定雄伟威武,壁垒森严,哪知浑不是这么一回事,心下暗暗称奇。他在江湖上混了十多年,见闻算得广博,这一次却半点摸不着头脑。更有一件奇事,这些人万里来会,瞧各人神情亲密,都是知交好友,但相见时却殊无欢愉之意,每人神色间都显得十分悲戚愤慨。
张杨三人被引进一间小房,一会儿送进饭菜。四盘都是素菜,还有二十多个馒头。当晚张朝唐和杨鹏举悄悄议论,猜不透这些人到底在干甚么,对孙仲寿所说“千古奇冤”云云,更是难明所指。
次日张杨二人起身后,用过早点,在山边漫步,只见到处都是大汉。有的头上疤痕累累,有的断手折足,个个是身经百战、饱历风霜的模样。张杨两人怕生事惹祸,走了一会就回进房中,一直不再出去。这天整日吃的仍是素菜。杨鹏举肚里暗骂:“他妈的贼强盗死了老袒宗,叫老子吃这般嘴里淡出鸟来的素菜。”
傍晚时分,忽听得钟声嘡嘡。不久一名汉子走进房来,说道:“孙相公请两位到殿上观礼。”张杨二人跟他出去。张康也想跟去,那人手一摆,道:“小兄弟,你早些睡吧。”
张杨二人随着他绕过几间瓦屋,来到寺庙跟前。张朝唐抬头一看,见一块横匾上写着“忠烈祠”三个大字,心想:“原来是座祠堂,不知供的是谁?”
随着那汉子穿过前堂和院子,见两旁陈列着兵器架子,架上刀枪斧钺、叉矛戟鞭,十八般兵刃一应俱全,都擦得雪亮耀眼。
来到大殿,但见殿上黑压压的坐满了人,总有两三千之众。张杨二人暗暗心惊,原来这荒山之上,竞聚集了这许多人。
张朝唐抬头看时,只见殿中塑着一座神像,本朝文官装束,但头戴金盔,身穿绯袍,外加黄罩甲,左手捧着一柄宝剑,右手手执令旗。那神像脸容清癯,三绺长须,状貌威严,身子微侧,目视远方,眉梢眼角之间,似乎微带忧态。神像两侧供着两排灵位。张朝唐隔得远了,看不清楚神主上所书的名讳。大殿四壁挂满了旌旗、盔甲、兵刃、马具之类,旌旗或红或蓝,也有黄色镶红边,有的是白色镶红边。
张朝唐满腹狐疑,但见满殿人众容色悲戚,肃静无声。忽然神像旁一个身材瘦长的汉子站了起来,点烛执香,高声叫道:“致祭。”殿上登时黑压压的跪得满地,张朝唐和杨鹏举也只得跟着跪下。
孙仲寿越众而前,捧住祭文朗诵起来。杨鹏举不懂祭文中文绉绉的说些甚么,张朝唐却愈听愈惊。
只听得祭文文意甚是愤慨激昂,既把满清鞑子骂了个狗血淋义,面对当今崇祯皇帝竞也丝毫不用情面,说他“昏庸无道,不辨忠奸”、”刚愎自用,伤我元戍”、“自坏神州万里之长城,甘为黄帝苗裔之罪人”,对当今皇上如此肆口痛诋,岂不是公然要造反了吗?张朝唐听得惊疑不定。哪知祭文后面愈来愈凶,竟把崇祯皇帝的列祖列宗也骂了个痛快,甚么“功勋盖世而魏公被毒,底定中土而青田受鸩”,那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