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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逐流是钦犯,又是参政知事曹大人亲自交代下来的需要重点“关照”的人,典狱自然不敢怠慢,亲自押着江逐流,把他送进最里端的牢房。
牢房不大,阴暗潮湿,而且还馊臭之气冲天。江逐流皱着眉头捏着鼻子被推进牢房,心中暗道他日有机会,一定会在曹利用这老东西身上讨回今日这一笔账。
典狱亲自锁上牢门的粗大铁链,然后试了试牢固性——其实是多此一举,即使不锁锁链,江逐流也无法从逃出戒备森严的大牢——这才放心离去。
牢房内黑黝黝的,什么都看不见。江逐流只好站在牢门口,忍受着扑鼻而来的酸臭腐败的气味,让眼睛努力适应着牢房内的黑暗。
这时,一个声音从牢房内响了起来:“江恩公,你怎么也被关进来了?”
江逐流听着声音耳熟,偏偏想不起是谁,眼睛又没适应牢房内的黑暗,只好在那里一抱拳向说话的方向道:“敢问尊驾是何人?如果认得我江舟?”
那声音说道:“江恩公,在下乃是狄青。当日多蒙恩公还我青白。”
江逐流眼睛已经逐渐适应了牢房昏暗的光线,在距离不远的地方,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那里,从那轮廓来看,依稀能辨出狄青的模样。
“狄青?你怎么会在大牢之内?难道又惹上什么官司不成?”江逐流惊讶地问道,他前两日还刚从王曾口里得到过狄青的消息,知道狄青任延州指挥使,奉军令前往西平王辖地贩运马匹。也正是狄青在贩运马匹时发现党项大军在西平王子李元昊的率领下进攻甘州回鹘,所以才千里迢迢奔向洛阳向王曾报信。怎么现在竟然会在大理寺的牢房内见到狄青呢?
狄青惭愧地摇头道:“江恩公,狄青违反军令,没有在党项部落市买战马,反而擅回京师,所以被打入大牢,等候朝廷处理!”
江逐流不由得大吃一惊,狄青冒着生命危险千里迢迢地从党项人的重重阻拦中送回来如此重要的情报,朝廷不但不赏赐,反而把狄青打入大牢准备惩治狄青罪过,真是岂有此理!江逐流开始为狄青担忧起来。因为在大宋,对文臣和对武将是截然不同。当日宋太祖赵匡胤在陈桥发动兵败黄袍加身,就非常忌讳有武将效仿于他。所以在宋朝,武将地位不但远比文臣低下,而且对武将的罪过惩治也非常严厉。象目下为狄青定的违反军令擅回京师之罪就非常严重,甚至可能是砍头之罪。想想看,如果有将领不听从朝廷的军令擅自带着人马回到京师,是不是就可能发生另一场兵变?
“怎么会这个样子啊?狄青,你千里迢迢送回消息非但无功反而有过,这是哪门子的道理?”江逐流上前两步,紧握住狄青的双手,“河南府通判王曾大人就没替你美言几句吗?”
狄青低下头说道:“王曾大人也曾向朝廷说过,事急从权,希望朝廷能赦免狄青的罪过。只是眼下看来,王曾大人之言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江逐流摇头叹息,真没有想到。即使王曾那么开明的人,也只是向朝廷进言希望朝廷赦免狄青的罪过,而不是进言朝廷表彰狄青的功绩。看来后人的记录果然不假,宋朝文臣一贯看不起武将。所以即使狄青送回来这么重要的情报,立下如此重大的功劳,在王曾眼里也仅仅是可以赦免其罪而已。一代名相王曾尚且如此,钱惟演、吕夷简这些远远不如王曾的人如何看待狄青就可想而知了。
“狄青,当日你从兴州奔回洛阳之时,难道就没有想到自己没有奉领军令吗?”江逐流低声责怪道:“你既然已经担任延州指挥使,也算是一员武将了,自然懂得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狄青默然半日,方才说道:“江恩公,狄青不是没有思忖过其中的厉害关系。只是在狄青看来,甘州回鹘存亡关系到我大宋之国运兴衰。狄青受些惩罚算些什么?只要能换得朝廷出兵襄助甘州回鹘,使党项军队受些教训,狄青也就值了。”
江逐流当时就有抽狄青耳光的冲动。论起来狄青未来也是大宋的一代名将,怎么会有这么死板的愚忠思想?擅回京师是什么罪名?用自己的性命来换取大宋国运的昌盛,说起来还真不是一般的伟大呢!
“狄青!你糊涂!”江逐流指着狄青说道:“你可知这次你甚至会丢掉自己的性命?”
狄青抬起头,用坚毅地目光紧盯着江逐流说道:“江恩公,狄青并不糊涂。狄青早就思虑地清清楚楚。我象即使狄青与江恩公移位相处,江恩公也会做出和狄青同样的选择吧?”
“移位相处?”江逐流心中苦笑,如果我有你狄青十分之一的愚忠,也不会被关进大理寺的牢房内了。这下可好,忠心的和不忠心的竟然被关进同一间牢房,这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命运的必然。
“好了,先不说这个话题了。”江逐流走到墙根,背靠着墙壁坐在黑乎乎的草铺上,“且容我想想办法,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让你出去的。”
狄青似乎对自己的命运毫不关心,他走过来挨着江逐流坐下,口中说道:“江恩公,你犯了什么律条?怎么会也被关进这间大牢里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高手的敌人
江逐流尴尬地咳嗽一声,说道:“太后下懿旨让我担任宣德郎出使兴州,我不愿尊旨,便被钦差大臣曹利用锁来京师。”
狄青伸手赞道:“恩公真是好骨气。如若换了狄青,也不会尊旨出使兴州的。眼见党项人就要灭了甘州回鹘,朝廷还派人过去为西平王李德明那老匹夫祝寿,真是气煞人也!”
江逐流干笑一声,不愿意多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就岔开道:“狄青,你也不要一口恩公恩公的叫了。我看你我年岁相差无几,不若叙了年庚,结拜成兄弟如何?”
狄青大喜,抱拳说道:“狄青早有这个心愿,只是怕高攀了恩公。”
江逐流面色一沉,不悦道:“还叫恩公?”
狄青这才摸头嘿嘿一笑,吐了吐舌头,模样如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般。江逐流实在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天真帅气的狄青就是日后把西夏兵杀得鬼哭狼嚎的一代军神。
当下叙了年庚,两人同是二十一岁,只不过江逐流生于年头,狄青生于年尾。拿起三根麦草插在潮湿的地面上作为香烛,江逐流和狄青跪地向南而拜。长身而起的时候,江逐流已经变成大哥,狄青也就成了小弟,自此,两个日后对北宋历史影响最深的人就成了异姓金兰兄弟。
“大哥!”狄青紧紧拉着江逐流的手道:“狄青实在没有想到,大哥没有嫌弃我是个待罪的犯官。能在死前和大哥结为金兰,狄青虽死无憾!”
江逐流拍了拍狄青的手,责骂道:“胡说什么?年纪比为兄还小,说什么死不死的?在为兄看来,这武将擅回京师虽然是大罪,但是并不见得无法挽回。”
正说话间,忽然听到脚步声音,两个狱卒来到牢门口,对江逐流喝道:“江舟,出来!有人过来看你!”
江逐流心中一愣,难道说是江母和冬儿接到消息了?知道我被押解来京了?这个不太可能啊。他第二次担任荥阳县丞后,江母和冬儿依旧居住在京师汴梁。冬儿一边照看江母,一边和王魁发共同打理着泰顺号的买卖。这次江逐流被关于大牢,他什么都不怕,就是怕冬儿知道了为他担惊受怕。虽然他知道自己最多就是一个罢官免职的下场,可是冬儿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懂得这么多?若是知道他胆敢违抗太后的懿旨,还指不定认为他犯下多大的天条呢!
不过正好,如果是江母和冬儿过来,自己正好可以把实情告诉她们,让她们不要过于担心。江逐流一边胡乱想着,一边跟着狱卒来到大牢外面的前厅。
一个身形干瘦的老太监佝偻着身子坐在前厅内,一头银发如被山羊啃过的鄂尔多斯大草原一般,稀稀疏疏地分散在头顶上。一脸皱纹拥挤在一起,就如同一颗特大号的山核桃一般。他张开黑洞洞的嘴,露出硕果仅存的两颗下门牙,笑着对江逐流说道:“江舟,你可认得咱家?”
江逐流躬身毕恭毕敬地说道:“陈公公,即使江舟记不得陈公公有别于常人的尊荣,也不会忘记陈公公这一口满嘴跑风的声音。”这个该死的老太监,曾经害得江逐流尿床,这不能向任何人启齿的奇耻大辱江逐流岂能忘记?
“敢情江公子还没有忘记水漫金山之事啊?”
陈琳阴阳怪气地一笑,踯躅到江逐流身前,抬手就去拂江逐流的前臂。江逐流吓得赶忙后退一步。这个死太监,又想来同一招。他奶奶的,老子总不能在同一个坑里连摔两个跟头吧?
陈琳也不为己甚,他转身对侍候在一旁的典狱长说道:“咱家有事情与江大人谈,你们且退下。”
典狱长挥手让身边的狱卒退下,自己却小步跑上前去为江逐流打开枷锁。谁人不知道陈公公是皇上身边的人啊,他老人家既然称呼江逐流为江大人,说明江逐流已经不是钦犯的身份了。既然不是钦犯,那么就没有必要再戴枷锁了。
典狱长收起枷锁,小声地对江逐流说道:“江大人,小的照顾不周,你受累了。”然后又对陈琳躬身道:“陈公公,小的这就去了。若有什么事情,你老人家吩咐一声就行了,小的们都在门外候着呢。”
陈琳浑浊地眼睛看了典狱长一眼,典狱长浑身打了个寒战,连忙不再多说,快步退了出去。
陈琳望着典狱长的背影心道,一个人最重要的是做好自己的本分,太过聪明了反而不好。
“江公子,请坐。”陈琳指着一旁的凳子说道。
江逐流也不客气,大模大样地撩起长袍下摆坐下。
陈琳拉过凳子,坐在江逐流的对面,这才低声说道:“江公子,咱家今日前来,乃是替赵莘公子给你传一封书信。”
江逐流心中微微一愣。小皇帝赵祯这是什么意思?怎么忽然又用赵莘这个身份给自己写信?江逐流本以为,当日在洛阳结拜的情分早已经成过眼烟云了。
陈琳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函,双手捧着递给江逐流。江逐流拿过来一看,只见信封上写道:江二哥亲起。
江逐流心中不由得微微一热,想起了当日陪伴着小皇帝赵祯、崔一虎到洛阳春风楼胡闹的情形。
撕开信封,里面是一张精美的烫金小笺,信笺之上,小皇帝赵祯端庄大气的小楷跃然纸上。
“江舟吾兄,多日不见,甚念!弟赵莘今日写信于吾兄,当知兄必不原谅小弟,然则其中内情颇为曲折,非三言两语所能说清。弟本当亲自见兄向兄负荆请罪,奈何身不由己。故今日特遣近人陈琳前往兄处,向兄解释一二。小弟不敢冀望兄听后能原谅小弟,只是希望兄能知道小弟腹内之苦衷也就够了。别不多言,余下事项陈琳会代小弟向兄解释。弟赵莘拜上。”
江逐流合上信笺,淡淡地笑道:“烦请陈公公回去转告赵莘公子,江舟乃是一罪臣,实在是高攀,这兄弟之言就此作罢!”
陈琳定定地看着江舟,冷笑起来:“咱家本以为小主人找了一个肝胆相照的兄弟,没有想到却是这么一个心胸狭隘、胆小怕事之徒!”
江逐流不以为忤,依旧是淡定地说道:“陈公公,此话何解?”
陈琳挑了一挑稀疏的白眉,冷笑着道:“江公子,可是为雷允恭、丁谓皇陵事发后,你非但没有得到奖赏,反而贬了两级,到荥阳担任县丞之事恼怒我家小主人?”
江逐流摇头道:“岂敢!江舟身为山陵使承事郎,这皇陵之事本来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