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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守恩呵斥了几句民夫,正要走开,却被都料匠王全叫住了。
“监工使大人,你过来!”
夏守恩走过去,见王全就跳在下面的土坑里,他脚边是一块巨大的石头。
“王全,让本使看些什么?”
王全趴在大石旁,用手把大石上的泥土往一旁扒拉了一下,对夏守恩道:“大人,你看这块石头,体积这么大,埋藏这么深,怕是一块巨石。”
夏守恩也跳进土坑,从旁边民夫手中接过铁钎,沿着巨石的边缘往外探测,只听见铁钎插入泥土中的叮叮的声音,看来这块石头的体积已经超过了脚下这个土坑。
贼老天,又在耍弄本使!夏守恩心中愤愤地骂了一句,看样子工期又要耽误了,这块巨石这么大,要想把它从泥土中挖出来,实在是不怎么容易。
夏守恩从土坑中跳上来,对王全说道:“你勿要担心,本使再给你调两队民夫过来,协助你一起挖这块巨石。”
两队民夫很快掉了过来,加上王全手下的二十多号民夫,拢共有近百号人,这么多人对付一块巨石,应该足够了。
在王全的指挥下,众民夫先清楚巨石上面的泥土,最后显露出巨石的本来面目,原来是一块两丈见方的青黑色的巨石。
一众人下支撬杠,上拴绳索,大家齐心协力用力,一二三,起!巨石摇摇晃晃地就开始从泥土中慢慢抬升起来。
这时候忽然听见一个嘶嘶的声音,众人尚未反应过来,只感觉肩膀上一松,巨石竟然被冲起一尺多高,只见巨石之下一股五尺粗细的泉水喷涌出来。
“冒水了,冒水了!”
众民夫皆都哗然,扔掉撬杠和绳索,争先恐后地向外边狂奔。
远处的民夫不知道怎么回事,兀自在那里劳作,等这些民夫奔近,才听到“冒水了”三个字,他们立刻丢掉手中的伙计,乱哄哄地向远处的甬道口奔去。
夏守恩叫了声不好,带着几个护卫飞步抢到甬道口,拔出腰刀,口中高声喝道:“没有本使的命令,擅自离开着死,并诛九族!”
民夫们看到明晃晃的钢刀,又见到夏守恩杀气腾腾的样子,这才停下了脚步。
夏守恩又喝道:“冒水了怕什么?你们整日开挖土方,难道没有遇到过冒水吗?各队的都料匠听令,速速挑选各队的青壮汉子,随本使一起,先堵塞住泉眼。”
在明晃晃钢刀的胁迫下,都料匠们各选了本队结实的壮汉,随同夏守恩一起到冒水的现场。
这时整个水坑已经被泉水淹没,水坑的中心一股巨大而又浑浊的水花如同黄色的莲花一般不停地翻滚,水位正逐步上升。
夏守恩道:“各队都料匠,速速带领本队青壮汉子,跳入水中,把方才的巨石压在泉眼之上。”
都料匠们此时都清醒过来,知道此乃先帝之陵寝,假如他们不把这股泉水压下来就擅自逃走,那么即使逃到地面上,也不能活命。于是他们吆喝了一声,带着本队的人马跳入了浑浊的水坑之中。好在下宫位于地下,这泉水虽然势大,却并不象地面的河水一样让人感到彻骨的寒冷,相反,还有让他们感到一股暖暖的温度。
几十个人很快就摸到那块巨石,在水里抬着巨石往泉眼处移动。有了水的浮力,巨石的重量也减轻了很多。在众人齐心协力之下,终于把巨石放归原位,压在泉眼之上。顿时翻滚的水花不见了,可是众人依旧能够感觉,有泉水沿着巨石的边缘不停地涌出,只是水势要小上很多。他们暂时不用担心这泉水会把下宫淹没。
见水势被控制住,夏守恩方才舒了一口气,他招呼众人上来,然后厉声交代众人,这下宫冒水之事不许向任何人提起,若是谁乱自妄语,惹出了是非,休怪他辣手无情。
随后,夏守恩又令两个都料匠带着本队的人马,先在下宫中修筑防水隔墙,务必不要让这泉水涌向别处。其余人等暂时先撤离下宫,回去等候他的命令。
离开下宫,回到地面上之后,夏守恩心情无比沮丧。本来听邢中和说这里是龙穴之穴,一旦修筑好,让先帝灵椁从地宫移至此处,将会是大功一件,所以他才听从了邢中和的推荐,从工部来到山陵使司别衙,督管皇陵下宫改造一事。可是却万万没有想到,所谓龙穴之穴下面竟然有乱泉出没,这样的事情一旦让朝廷知道,力主改造下宫的司天监少监邢中和与山陵都监雷允恭都是必死之罪!至于他本人,虽然是按照雷允恭和邢中和的设计舆图进行施工,不至于是死罪,但是活罪却是免不了的,罚俸、降职、丢官,全看太后的心情了。
想到这里,夏守恩就恨自己真是鬼迷心窍,竟然听从了邢中和的鬼话。这皇陵修缮之事岂是儿戏,哪里能说改就改呢?不过现在懊悔也没办法,木已成舟,罪责难逃,至于要承担什么罪名,就看上天眷顾不眷顾他夏守恩了。
夏守恩立刻派了两路人马,一路人马赶往京城,想山陵使丁谓禀告。丁谓是山陵使司衙门的主官,山陵下宫修建出现这么大的变故,夏守恩必须第一时间向丁谓汇报;另一路人马则是赶回山陵使司别衙,向邢中和以及山陵使承事郎江逐流报告。
向邢中和通报乃是夏守恩尽朋友之谊,两个人相交甚深,否则邢中和也不会在雷允恭面前推荐夏守恩来都监皇陵下宫。而向江逐流汇报,夏守恩的目的是把江逐流拉下水,无论如何说,在丁谓和雷允恭都不在的情况下,山陵使承事郎都是别衙的名义上的主官,把江逐流拉进这件事情中来,夏守恩自己承担的罪责就可能会小上一些,轻上一些。
且不说那向京城的一路信使,先说夏守恩派回山陵使别衙的两个差役。他们首先找到邢中和,向他说了皇陵下宫冒出了泉水。邢中和当时就浑身瘫软,坐在地上。两位差役一位留下来扶着邢中和,另一位则依照夏守恩的吩咐,去找承事郎江逐流。可是他找遍了山陵使司别衙,竟然不见江逐流的踪影!
江逐流到哪里去了呢?
第一百六十三章 暗度陈仓
差役寻找不到江逐流,立即快马加鞭赶回永定陵,向夏守恩禀告。夏守恩正在率领着兵丁把工匠和民夫按隶属分好,准备按照花名册清点,忽然听到江逐流无缘无故失踪,不由得心中大惶。他让手下立即停止清点工匠,率领大半兵卒,分几个方向去寻找江逐流。
夏守恩叮嘱手下道,一见到承事郎大人,不管他怎么说,都一定要把他带回来,不得有误。
一众手下领命而去,夏守恩则骑着一匹快马,赶回永安县别衙。
到了别衙之中,夏守恩立即召集别衙里的差役,全体出动,在县城范围内寻找江逐流。差役们领命而去,在永安县四处寻找江逐流的踪影,即使是永安县衙门,他们也都没有放过。终于,在三个时辰后,别衙的差役在圆融寺的菜园里找到了江逐流,原来他在菜园里陪李金宝父女一起劳作。
听了差役的回报,夏守恩这个气啊。好端端一个七品承事郎,没有和一个臭菜匠去种什么菜蔬,不是吃饱了撑的吗?白白耽误了他在永定陵清点工匠功夫。
不过夏守恩也暗自松了一口气,只要江逐流不是得到永定陵冒水的消息到京城去报告了,管他是种花还是种菜,都不干紧。
“你们这些蠢材,怎么不把承事郎大人请回来?”夏守恩把气撒在差役们的身上。
“监工使大人,承事郎大人不肯随小人们回来,小人们也没有办法啊!”差役们苦着脸说道。监工使是大人,承事郎也是大人,夹在两位大人之间受夹板气的滋味可不好过。
夏守恩又骂了一声,带着差役匆匆赶往圆融寺。
其实天色已晚,江逐流还陪着李金宝、李雯雯父女在菜园里劳作,倒也是其乐融融,一副和谐无比的田园风光。
“江承事郎,好一份闲情逸致啊!”
夏守恩笑语盈盈地站在江逐流面前,方才那股怒色全然不见。
江逐流从地里直起腰,拍了拍手上的土,惊讶道:“监工使大人,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夏守恩叹了一口气道:“还不是差役们不懂事吗?连请承事郎大人回去的话都说不好,无奈之下,本使只好亲自前来,邀请江承事郎的大驾回衙。”
从职品上来说,夏守恩的监工使属于正六品,和山陵都监雷允恭职位相平,恰恰高于江逐流的正七品。所以,虽然江逐流和夏守恩互不隶属,江逐流目前职责是为夏守恩的皇陵修缮提供钱粮支持,但是夏守恩亲自过来相请,江逐流不能不给些面子。
跟随夏守恩回到别衙,来到东正厅,邢中和正呆呆地坐在窗户旁,双手抓着头发,两眼呆滞地望着窗外,口中喃喃自语道:“为什么,为什么?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夏守恩叹了一口气,对差役道:“你等先把少监大人送回去歇息,再去延请永安县最有名的杏林国手,为少监大人把一下脉,开一些安神补脑的汤药回来。”
两个差役立刻上前,搀扶着邢中和回去。
江逐流惊讶道:“监工使大人,少监大人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变成这等模样?”
夏守恩脸色微沉,对江逐流说道:“这也正是本使把承事郎大人邀回别衙的原因。方才在外面,人多嘴杂,说话不方便。现在本使可以告诉你,今日下午,在永定陵下宫之处掘出泉水,少监大人就是惊吓过度,才成这般模样!”
“什么?”江逐流惊叫一声,后退了一步,跌坐在椅子上,“不可能吧?少监大人不是经过勘测,证实下宫乃龙穴之穴,怎么会有乱泉呢?”
夏守恩看了江逐流的反应,这才彻底放下心来。看来江承事郎的确是没有得到下宫冒水的消息,否则也不会有如此震惊的神情。
“唉,这个先不讲它!”夏守恩摆手说道:“本使已经遣派差役向山陵使丁相禀告。承事郎大人,从即日起,在没有得到丁相和都监大人的口谕之前,本使希望承事郎大人能陪同本使一同昼夜居住在永定陵,时刻监测下宫处泉水的变化,至于其他事情,本使自会安排他人去做。”
夏守恩的意思其实很简单,就是说从今天开始,江逐流就得时时刻刻呆在永定陵皇陵工地上。换句话说,江逐流等于被软禁在永定陵的工地上,至少是在没有得到丁谓和雷允恭的指令前,夏守恩是不会让江逐流离开永定陵的,以免他走漏消息。
江逐流手扶桌案,双目直视夏守恩,哂笑道:“监工使大人这是何意?难道意欲圈禁下官不成?”
夏守恩没有想到江逐流说话竟然会这么直来直去,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他尴尬地笑了笑,抱歉道:“承事郎大人勿要生气,本使也确实是没有别的办法。待到这场风波过后,本使一定向承事郎大人赔礼道歉。不过目下么,承事郎大人必须依照本使的法令,否则,若是跟本使闹出什么误会,平白让下面人笑话。”
夏守恩这话表面上看是先礼后兵,实际上等同于赤裸裸的威胁。
江逐流用力一拍桌案,怒声喝道:“好你个夏守恩,等日后本承事郎见了圣上,一定要参你一本。”
夏守恩冷冷一笑,道:“江承事郎,那是日后的事情了,不过眼下,你必须遵照本使的法度。”
说道这里,夏守恩高声对外面喊道:“来人,给本使好生照看承事郎大人,勿要让承事郎大人受半点委屈。”
立刻从外面进了四个膀大腰圆的护卫,这几个人都是夏守恩从工部带来的心腹,在执行夏守恩的命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