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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姐姐脸色变了,萧秀娥觉得她说话硬了一点:“姐还没吃饭吧,想吃点什么?我这就做。”
姐姐又笑了,说:“我不饿。”姐姐又问,“你真的没出什么事?我看你脸色不太好,还有你身上的衣服,怎么这么多的褶儿。”
萧秀娥勉强一笑说,“姐,我不是说过了嘛,我把药忘到单位了。”
“就为这事让你难受?没事的,明天取回来接着喝就成了。”
萧秀娥看着窗外说:“对,明天取回来就是了。”她有些发呆,脑子很乱。窗外的雨下大了,雨水顺着屋檐哗哗地流,房顶又漏了,萧秀娥拿了脸盆接上,雨水砸进盆里,像敲锣一样响,姐妹俩在这小平房里已经住了一年多,她从屋顶爬上爬下已经堵了好几次漏了,今天她一点也不想动,显得特别的累。唉——要是那包药带回来,现在就能熬上了,今晚姐姐的药算是泡汤了。姐姐的药是断不得的呀。
萧秀娥决定再跑一趟歌厅,窗外的雨声小了许多。出门之前,她先用IP卡接通了歌厅吧台的电话,吧台上的女生是老板的侄女,一个清纯的小女孩。她问:“那个穿牛仔裤在吧台喝白酒的男人还在歌厅吗?”女生说不在了,领着尹小姐出门了。萧秀娥舒了一口气,看来他真是来歌厅寻欢作乐的。歌厅离她住的地方不太远,不用打的,走上半个钟头就可以到,她穿了衣服备了伞,回头发现姐姐正在看着她,就对姐姐说:“我出去一下,就回来。”
姐姐只是看着她,什么也没说,姐姐心里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可是姐姐知道,拦是拦不住的。姐姐还知道,她只要出门,一定会有她出去的理由,两年来,萧秀娥所办的每一件事,都与她的残腿有关,她还能说什么?姐只希望她能平安无事,找个好婆家,姐姐更希望她的腿能好起来,不再拖累她可怜的妹妹。
然而,就在萧秀娥将要消失在雨夜的瞬间,姐姐听到秀娥叫了一声。她就觉得她的预感灵验了,她的身子一抖,拐杖从腋下滑出去,人就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待妹妹把她扶上沙发时,她看到了妹妹手里拿着一包东西,那是一包药,她熟悉这种药的包装,她天天喝的就是这个。“这是怎么回事?”姐姐问。“是有人送过来了。”
药是放在门口台阶上的,小药包用塑料袋装着,没有让雨水打湿,但是压在药包下的一张纸条湿了,好在有一半的字迹还能够辨认。
……其实,我很早就知道你家里的困境。五年前,在溪县一中,你的安静、苦学和凄美让我迷上了你,我爱上了你,很深。尽管一个阴差阳错的误会隔断了我对你的向往,但是我不恨你。这些年,我一直都没有忘记你,可是我想不到,你的日子还是那样清苦。你所在的那个歌厅我已去过好几趟了,我想接近你,可是很难,我不知道是你怕我报复,还是依然瞧不起我。今晚,当我终于鼓起勇气找你的时候,你是那样的惧怕我,当我发现你不在的时候,我很难受。歌厅的姐妹们说,你走不远,因为你的药还在沙发上,我等了一段时间,就决定让一个小姐领我去找你(不要怪她,这个世界,谁也比不过钱的能力)。你在学校时对我造成的伤害是无意的,我原谅你了。我希望在你的心里也不要有阴影和压力……我依然爱着你……
湿迹,字变得模模糊糊了。
你们吧台上的笔不好使,就写到这里吧。如果你愿意跟我联系,就给我打电话。不愿意,就算了,我不会再打搅你了。我的手机号码是13……
后面的字全被雨淋湿了,连同他的电话号码。
萧秀娥的手不停地抖,眼泪已夺眶而出。“愿意,我愿意跟你联系……”她在心里这样反复地说着。可是,电话号码已被雨水全部淋掉了……
责任编辑 向 午
陈州笔记三题
孙方友
竹斐园
竹斐园是陈州城内的名园,清康熙十四年已卯由科举人杜之林所建。杜之林曾任宝坻知县,素爱诗,喜啸咏,其诗格高迈,情词蕴茂,著有《葆光堂诗稿》、《师检堂诗集》、《陟城吟》六卷。杜之林告老还乡后在园中春赏芍药秋咏菊,别有一番情致。
顾名思义,竹斐园以竹为主。园内竹影摇曳,松柏葱郁,花木争妍,蜂蝶舞飞。最为罕见的是一片奇草,经夏不藏蚊子,酷暑难忍之时,将一竹床放置草坪之上,蚊虫不侵,真是令人惊奇。杜子林的诗友高梦阳曾多次畅游竹斐园,写下了《竹斐园会君子》:
三月到斐园,斐园春正好。
绿水带烟城,园林白皓皓。
况与会心人,衔杯坐芳草。
微言时剖析,幽意恣探讨。
风来落英满,醉卧不许扫。
在《再游竹斐园》中又写道:
莫道园林春事稀,重来尚见一花飞。
叶心梅实垂垂结,树底山蜂款款归。
百罚酒杯真不厌,故园风景旧多违。
浊河清洎天波远,更上高城眺落晖。
到了光绪年间,杜家早已败落,竹斐园几经易主,最后被一家在陈州开茶庄的徽商买去。徽商叫张开诚。张家世代做茶叶生意,茶庄遍及中原。据说张开诚当初买下这竹斐园,全是为着他的小女儿。张开诚的小女儿叫张静怡,能诗会画,可惜从小残疾,双腿瘫痪,处处要以轿椅代步。所谓桥椅,是一顶用藤椅特制铁小轿,由四个丫环抬着。再后来,张开诚托人从巴黎捎回一轴轮椅,张小姐就成为陈州坐轮椅的第一人。
因为残疾,张静怡极少抛头露面。她的活动范围是竹斐园。由于这个缘故,自从张小姐住进竹斐园后,竹斐园就一直处于关闭状态,外人很少进入了。随着年龄的增长,张静怡性格越来越古怪,几乎到了变态的程度。来竹斐园的丫环,经常被她赶出门,有时候连亲人也不愿见。很快竹斐园就因她而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城中有好事的人就向从竹斐园被赶出来的丫环们打听有关张小姐的事情,可惜,那些丫皆摇头闭嘴一言不发,这更增加了几分神秘,好事者便开始猜测各种可能,然后将这各种可能传出去。一时间,闹得满城风雨。有人说,张静怡一直盼望父亲给她雇用男侍,可张开诚担心给女儿雇男待会惹闲言,所以压根儿也没这种想法。而张静怡有心思又不便说,只好用辞退丫环来提醒父亲。所以父女俩就在无言中开始了车轮战,你雇来我就退,你退了我再雇,如此这般,使得张小姐脾气也就越来越坏。还有人说,张小姐辞丫环决不是为什么男侍,她是希望父亲赶快给她寻婆家。张开城为陈州名人,给女儿寻婆家要求门户相对。尽管女儿是个残疾人,也必得寻下一位门户相对的残疾少爷。可这种亲戚不好瞅,因为大户人家的残疾少爷也定要找不残疾的漂亮姑娘。张家再有钱,人家也不会登门求亲。而张静怡呢,也一心想找一身体健全的帅小伙,穷富不论,只求他能真心喜欢自己。这当然也是父女俩心照不宣的对抗,如今相持不下,张小姐眼见就要急疯了,而张开诚仍在执迷不悟,所以张小姐就用辞退一个又一个丫环来提醒父亲。还有人说,张静怡决不是为什么寻找男侍或帅小伙跟父亲怄气。事实上张开诚倒愿意为女儿寻下一个穷文人,并向那穷文人许下了一座宅院,可张静怡不答应。她说她压根不喜欢那种穷酸文人,她喜欢洋派的年轻人,尤其是那种不带辫子留着“缨子头”的留洋生,才是她心中的偶像。原因是她本人信天主教,去梵蒂冈大教堂朝拜是她一生中最大的愿望。如果带一个头戴瓜帽,身穿长衫,脑后拖着一根大辫子的丈夫去罗马帝国,那还不让洋人笑掉大牙?对张小姐的这种要求虽然张开诚勉强同意,可这种洋派小生确实难寻。别说陈州城,就连汴京城也难得寻到几位,更何况自己女儿本身的条件呢?这就需要时间,而时间无情,因为张小姐的岁数也在悄然增加。于是这就变成了“恶性循环”,越是寻不到,张小姐的脾气就越怪。
当然,这些是外界人士的猜测,也传不到张开诚和张静怡的耳朵里去。张静怡还是该怎么辞丫头就怎么辞丫头,而她父亲很顺从女儿,不顺心就辞吧,辞了咱再雇,反正穷人多,愿来张府当丫环的人成群结队,就不信你没中意的。
果然,张静怡这回没辞。
按说,张静怡这回没辞就应该平静下来,可令人想不到的是,这回的舆论更糟,说是张开诚这回是从界首给女儿买来的丫环,叫翠萍。你猜张小姐这回为嘛不辞退,因为这翠萍是个男仔扮女装的货色。这谣言就显出了恶毒和存心不良,就有人出来为张小姐抱不平了。
为张小姐抱不平的也是个姑娘,叫王娘。王娘也是个双腿残疾的女孩儿。可能是出于同病相怜,她觉得有些人用这种下流肮脏的谣言来编排一个残疾女孩儿太不公平,所以她决定要去竹斐园探个明白,看看那个名叫翠萍的丫头到底是男是女,好还张静怡一个清白。
王娘家在南街住,父亲是个卖豆腐的。她虽然双腿残疾,但也能帮父亲坐摊儿卖豆腐,而且切豆腐的水平很高,说一斤就可以切一斤,一两不多,一两不少。只是王娘家穷,比不得张静怡,一没轿椅二没轮椅三没丫环侍候,平常行走全靠两根拐杖。那一天,王姑娘拄着双拐很艰难地走到竹斐园,可守门人不让她进。王娘很聪明,对守门的老汉说自己是张小姐前世的新姐妹,二十年前八月十六日夜子时一同投胎陈州,张、王两家,但互不相识。是昨夜我做了一个梦,梦中有一个仙姑模样的人对我说的。至于前世我和张小姐干什么的,为什么一同投胎陈州,我要亲自告知她。那守门老汉半信半疑,但还是进去通报了张静怡。张静怡一听来人也是个双腿残疾的姑娘,对自己的生日和出生时辰都如此清楚,很是奇怪,便破例接见了王娘。
张静怡一见王娘,急急地问:“快告诉我,前世我们干什么,为什么一同转世陈州城,而且都是双腿残疾?”
王娘笑道:“我那是为能见到你编的瞎话,请你不要生我的气!”
张静怡见王娘实在,又见她拄双拐如此艰难来见自己,便没责怪王娘,只是问道:“你为什么要见我?”
王娘望了望张静怡,接着就将外面的谣言向她诉说了一遍。张静怡听后怒火万丈,对王娘说:“他们知道我为何辞退那些丫环吗?她们都是健全人,从她们的眼神中我看出了她们对我的歧视和怜悯,我受不了她们的歧视和怜悯,所以才辞退她们!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不辞退这个翠萍吗?因为她也是个残疾人。她是个非常聪明的哑巴,而且耳朵不聋。这种耳朵不聋的哑姑娘太难寻到了!我们相互尊重,心心相印,我为什么要辞掉她?”
王娘劝张静怡说:“如果你想灭掉谣言,就该勇敢地带翠萍走出去!像我一样,整天坐在大街上,就不会有人造谣中伤!”
张静怡听王娘如此说,惊讶得瞪大了眼睛。她向来以残疾为丑,压根儿没想过走出竹斐园。她迟疑地望着王娘,许多没说话。
王娘看张静怡犹豫不决,又鼓励道:“不怕,只要走出第一步,你就不会再回头!”
张静怡慢慢鼓足一口气,双手开始转轮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