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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谁说我懵懂了?
那你拿水田换这没用的荒地?
我喜欢。
水田旱涝保收,这荒地有么用?
开成新田呗!
田越大越难得水,你这是雷公田(意为靠天下雨),又没山势,你又不是不知道。
没用就没用呗,不关你事。
我是你儿,你死了要我埋。
你愿埋就埋,不愿埋就让烂在这田里。
这话是你说的。
是我说的。
话虽是这么说的,儿子还是心疼那五分水田,爹已是七十的人了,还能活几年?死后还不是他做儿子的。儿子又去找长林,长林倒是知事明理的人,不愿意郑老汉父子伤和气,答应把田退还给郑老汉。找到郑老汉,郑老汉却说,老侄儿,你把姑爷看成了么人了,吐出的口水收不回,我老汉是骑马挂枪过来的人,我不反悔,也不准你反悔,写契画押了的!
郑老汉自此跟儿子一家过门不入了,儿子不再叫他爹,人前人后只说那老不死的。儿媳就更甭说了。
好了,这下子跟儿子结仇了。郑老汉并不因此心灰意冷,反而激发了勃勃雄心,搬石头、运土、打夯样样有劲儿。日头依旧从东山上爬出来,在西山坳口沉落下去,郑老汉依旧开他的新田,赶他的场。劳动的确能给人愉悦,郑老汉夜以继日地投入在劳动中,繁重的活儿也不觉得累人。他并不服老,仍旧规定以每年五分的进程开垦。只要不逢场,猫庄的人每天都能看到郑老汉在他的大田里挥汗如雨,吭唷吭唷地干活。间或也有人问,老头子,不累么?或说,只差一撮簸土的人了,该歇了。郑老汉只是摇摇头,偶尔也答一句,闲着心慌,干活才踏实呢。闲着确实心慌,郑老汉说的是实话,一天不干活他真不知道手脚往哪搁。从某种意义上说,郑老汉开垦新田似乎并不全是为了粮食,倒像是为了证实什么,也许是为了某种发泄。郑老汉当然不会产生这种深沉的思索,他在意的只是每天的进程。日子就这么在赶场和开新田中过下去,山坡上转眼间绿了,接着又黄了,郑老汉又开始实施新一年的计划了。一眨眼就是三年,眼看大功即要告成,郑老汉跟长林换下那块荒地只剩下屁股大的地方还长着荒草。
郑老汉不由地发出哲人般的感慨,三年来一切都是老样子,树青还是支书,女婿也还是会计,甚至儿子也还是那个儿子儿媳也还是那个儿媳,他们从不叫他爹,人前人后只说那老不死的,只有他的大田彻底改变了模样,比三年前更开阔更宽广了。四亩多啦,猫庄最大的大田!郑老汉没有注意他自己,其实这时候的郑老汉已成了一个十足的老不死,他那没有毛发的头顶已不再光亮,而是布满了皱褶,枯了;他硬朗的腰也不再笔直,佝偻着,蹲在地上吸烟时跟一条蜷曲着的狗没什么两样。他只感觉到干活干不了多久就喘气,冒虚汗,或者是一蹲下去老半天站不起来。有时候就禁不住问自己,我真的老了吗,真的老了吗?
郑老汉确实老了,不管他自己承不承认,这是事实。在许多事情上,他都感到力不从心了。
这年夏天,秧苗栽下田,苞谷等着薅草的时候,一场小小的事故引发起来的大病把郑老汉击倒了。一天傍晚,下了一场及时雨,郑老汉披蓑衣戴斗笠去他的大田管理田水,磨蹭一下天就黑了。摸路回家,由于路面光溜溜的,郑老汉滑倒,摔了一跤,当时他忍痛回了家。第二日痛得下不了床,才知小腿撞在一块尖石头上,裂了一条两寸长的口子,郑老汉用火炭灰敷了伤口,只想几日便会好的,照旧出工和赶场。谁知伤口结疤后又崩裂了,再敷上火炭灰,伤口却化脓,引起感染,郑老汉又咳又屙又吐起来。
郑老汉一病不起了,整个夏天他就躺在床上。这期间几个女儿轮流服待他,女儿们都有娃崽,放心不下家里,常常是日里来晚上回去。儿子没有来。儿子当然不会不知道他病了。儿子不肯来,也许是儿媳不准他来。儿子和儿媳骂他老不死的,其实是巴不得他赶早死!躺在床上的郑老汉情知自己难以逃过这一劫数了,他一生坎坷,命运多舛,却从未害过大病,三灾六难都是人为的,看来这次大病上身是天意了。七十有三的人他能够平静地接受阎王爷的招见,唯一伤心的是儿子至死也不理解他,想到一把屎一把尿拖大的儿子如此负心,于是就有两粒硕大的泪滴从他早已干枯的眼底涌出来。他铁心决定了把田地不留给儿子,如果不是后来侄子告密,这个举措对于儿子的打击肯定是毁灭性的。
有一天,一位本家侄子从镇上来看望郑老汉,临走之前,他让侄子捎信给镇上的老寡妇秀梅,让她来这里一趟,说有后事要交代给秀梅。
侄子回去后,第二天来他旧屋的不是镇上的老寡妇秀梅,而是和他三年不说话的儿子。郑老汉不知道侄子并没有把他的口信捎过去,而是一转身进了儿子的大门。而且把一切都告诉了他的堂兄。侄子知晓老叔与堂兄一向关系不睦,也知晓老叔一生勤劳,定有不少积蓄,他当然要考虑本家兄弟,不让肥水流入外人田。儿子的不招自来,使郑老汉感到无限的惊诧。
爹,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我没什么话。
钱呢?你攒着的钱呢,要办后事的。
我没钱。
我不信,你年年卖粮。
真的没钱。
儿子满脸涨红。
你真的没钱,钱都到哪里去了?!
郑老汉不作声。
老不正经。
你别胡说。
不是那个叫秀梅的老婆婆吗?难怪你场场赶场……
她……她也不容易,有个……
儿子没听他的解释,甩手出门了。儿子像受了沉重的打击似的,头低低地嚷了一句:老不正经!
郑老汉死于这年的初秋。正是稻谷成熟的日子,整个田野稻浪翻滚的时候。郑老汉最终未完成他的夙愿,大田后坎还有两分的荒地,长着比稻子还高的蒿草。郑老汉就葬在那两分荒地里。
埋葬郑老汉的自然是他的儿子。儿子接受了爹的房屋和田地,同时还到一张开渠的通知。儿子接过通知,脸就白了,好几百方土啦,那老不死的死后还害人!
骂过,望着脚下开阔无边的大田,儿子最终还是高兴了起来。
责任编辑 向午
陈大贵出走
王 甜
实在是一个恶俗的开头。想来点新鲜的都不行。
陈大贵和保姆秋蓉睡觉,被老婆余淑娟堵在了床上。
所有的捉奸场面大约都是相似的。上午余淑娟说去省城看读大学的女儿,两天后回来。当晚陈大贵就溜进了秋蓉的房间。睡保姆房是照顾秋蓉的情绪,她不喜欢陈大贵他们的卧室,虽然有张宽大的床,铺着名牌席梦思,全套华丽的床上用品,但秋蓉一撇嘴说不稀罕,上面有股怪味儿。还说,我这么闻一会儿都难受,你整夜整夜地窝在里面也睡得着啊?陈大贵知道秋蓉指的是女主人余淑娟。余淑娟有狐臭。其实也不是狐臭的原因,是秋蓉明白自己的处境、身份,而她又不愿意正视,还有点吃醋的成分。总之胖大的陈大贵就只好搂着胖大的秋蓉挤在保姆房窄小的单人床上睡觉了。他们睡得太香了,一点没有作战略上的防御部署,造成了一个相当重大的失误。
出事的时候,陈大贵正抚摸着秋蓉肉嘟嘟的屁股。他手掌的动作和他闭着眼睛的表情一样,慵懒而满足,他喜欢这样实实在在丰满着的女人,也喜欢这种拖泥带水的享受。要说呢,其实余淑娟也是高胖型的,但她那个胖和这个胖又不一样,她太有轮廓,太果敢坚毅,肉体像革命者一样充满钢筋铁骨,这哪是让人抚摸的女人呢,是让人敬畏的。
那个让陈大贵敬畏了二十一年的女人,就在这午夜时分像天外来客一样,不可思议地出现在他们床前。余淑娟是一个少有的沉着镇定的主儿,她目标明确地冲上来,第一件事便是一把抱起床头柜上的一堆混乱的男女衣物,直奔窗前,像发放救灾物资一样将它们毫不犹豫地泼到外面,一时间,女人的胸罩、男人的内裤飞舞在空中。余淑娟这才慢慢回过头,居高临下地狠狠盯着这对刚刚被惊醒坐起、目瞪口呆的奸夫淫妇。
谁也想不到,余淑娟的进攻竟然到此为止。她很轻蔑地浮出一丝冷笑,转身走了,把这一对难堪的男女扔在脑后。
时针转了一个圈儿,到中午的时候,从外面回来的余淑娟发现陈大贵不见了。他的不见,不是没头没脑的消失,而是作了一番匆忙准备的,他的部分衣物、洗漱用具、身份证估计还有私存下来的钱,连同保姆秋蓉一起不见了。
余淑娟怔怔地在卧室大衣柜前面立了半晌。这里一片狼藉,像是刚刚被打劫,留有搏斗痕迹。电话适时地响了。
电话那头没人说话,但能听到嘈杂的市声。
余淑娟面无表情地说:“你想怎么样?”
陈大贵在电话那头说:“我要离婚。”
余淑娟冷笑一声:“那还要看我高兴不高兴呢。”
“不管你高兴不高兴,我一定要离。”
“做梦!死都别想!”
“好,好,”陈大贵咬了咬牙,坚定地说,“你一天不答应,我一天不回去!”
余淑娟刚要吼一声“你以为你是谁”之类,电话已经重重地扣下,把她愤怒的语言生生卡在了嗓子眼儿里。她要崩溃了!她要崩溃了!她浑身冰冷,把电话重新拿起来,用颤抖得厉害的手指拨了几个熟悉的数字,那头传来一声甜美的女孩声音:“爸!”
“你那不要脸的爸跟保姆跑了——”余淑娟本来是想富有震撼力地向女儿宣布这一可恨的外遇事件的,可不知怎的竟带上了颤音,连自己都听出来了,她想哭,她想哭啊!索性,她拉开了嗓子,像没有文化的市井女人一般号啕大哭起来:
“……那又不要脸又不要命的老东西哟——”
打完那个要求离婚的电话以后,陈大贵就拖着个大皮箱茫然地站到了街沿上。他突然面对一片白花花的自由时空,像是意外捡着财宝,总有些惴惴不安,不知道这是自己应得不应得的。这冒险来得太突然太干脆,也许早就在心里盼望着,但从来没想过付诸行动。就因为昨晚的疏忽,把十几年的犹豫一脚踢开了,他终于做成了一件事,那就是离开那个家,离开余淑娟,离开她的控制范围。
没想到会以这样一种方式离开。
秋蓉匆匆跑来,她找到了一个熟识的小姐妹,可以暂时投奔的。陈大贵虽有朋友,却一个也不敢联系,怕余淑娟找上门去,也怕朋友不理解,惹出些是非。既是出走,就要走得干净,和自己的过往完全了断。他曾经不止一次地搂着秋蓉说,我会带你走的,走得远远的,谁也不认识咱……有点像电影里的台词,秋蓉照样听得一脸幸福。
他们没有走远,仍然在这座城市里。一座城市的容量是如此之大,大街高楼之外,有无数毛细血管般的小巷、偏僻的角落、沉默的旧房子,陈大贵发现有太多细节隐匿在城市深处,而在这里呆了十几年了,自己却从未察觉。
秋蓉的小姐妹叫薇薇,在一家名声不太好的发廊做事,染黄的头发打理成乱草模样,左边耳朵套了五个亮闪闪的小耳环,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