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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山-第1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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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陵川径入幽遐,中有鸡犬秦人家。

先时见者为谁耶,源水今流桃复花。

一听这诗就知道两人是一伙的,都以传说中的桃花源为题,所作全是欢场上的挑逗之诗,却温文尔雅表面上让你看不出半点下流来。众人都笑了,纷纷向这二位才子举杯敬酒,暧昧的气息在画舫中萌动,酒喝到这里气氛才算起来了——不就是来找乐子的吗。

白牡丹又移席敬酒,软语相谢,却没有把这两首诗留下来。这时张若虚端着酒杯站了起来,冲白牡丹道:“我看水天月色,偶得一作,却不是此处情景,先自罚三杯!”

酒喝到一定程度就有主动要往下灌的,张若虚自己先喝了三大杯酒,然后开口吟道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这是一首长诗,张若虚带醉信口拈来,坐上众人无不变色为之喝彩,梅振衣也吃了一惊。这首诗他听过,就是传唱千年的名篇《春江花月夜》,就算背不出来,也知道其中的名句。穿越到大唐之后,竟能亲耳听见作者本人吟诵,此时梅振衣才知道这首诗就是面前的张若虚所作。

张若虚为什么开口之前自罚三杯,因为这首诗描述的景象不是洛阳南水。等他诵完之后别人都不说话了,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今晚的花魁非张若虚莫属,这样的名篇佳句不是什么时候都能随口做出来的。

白牡丹上前,挽住张若虚的手臂将他请到舞台中,亲自研墨请张若虚留字。张若虚站在那里没有接笔却一把搂住了白牡丹的腰,朝张旭道:“君之书法远胜于我,这墨宝还是你来留吧。”

今天亲耳听闻张若虚口占千古名篇,又能见识到张旭亲笔挥毫,对于梅振衣来说这二十两银子花的太值了。哪怕两千两他也愿意啊!

张旭写完这篇《春江花月夜》,吴中四友只剩贺知章还没作诗了。梅振衣就像一个旁观者,在他的记忆里本来贺知章的才名最盛,但看今天地架式,很难有人能超过张若虚了。贺知章也有些意兴阑珊,开口只简简单单的吟了四句

南陌青楼十二重,春风桃李为谁容。

弃置千金轻不顾。踟蹰五马谢相逢。

他的言下之意是今日无法占花魁了,还隐约有点惋惜。这一轮诗作完,又重新撤去席面上的酒菜换上新的,酒已进入第三旬。

白牡丹告了一声罪,回到后仓,片刻之后又出来,众人带着醉意的眼神都是一亮,这简直就是个仙女啊!她又换装束了,一身洁白色的束腰低胸长裙,样式就像现代的晚礼服。发髻也散开随意的披拂在肩后,嫩白的脸颊上有一层浅浅的绯红,似是羞意又似酒意。

这回她是抱着琵琶出来的,不仅是弹唱了,而且是随歌起舞,唱的就是方才张若虚所作的那首《春江花月夜》。歌声轻扬,秀发与裙裾飘舞,直欲凌空飞去。梅振衣恍然乎有一种错觉,他眼前的是穿越前所见敦煌壁画上的飞天。

想当年知焰仙子与钟离权斗法时,也是随琴音而舞。身姿妙曼至极,梅振衣亲眼见过。但白牡丹此时歌舞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充满柔媚之意,让人看在眼里听在耳中,心神几乎都要被融化。

歌舞已毕,有侍女上前在每人案边都放了一个金盘,什么话不说就退了出去。谁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要打赏了,二十两银子只是上船的钱。牡丹坊收的,现在放在金盘里的是赏钱给白牡丹本人的。赏不赏无所谓,也不一定要给钱,白牡丹甚至都没有开口请求。

但是,你好意思不赏吗?

梅振衣二话不说,伸手入怀掏出一把明珠,全部放在了金盘中。不是洒落而是轻轻地放,唯恐发出太大的声音。他从芜州来带的上好明珠,除了在落欢桥捐给关小姐那十枚,其余的全留在了这金盘中。

其余众人也各自打赏,有留金锭的,也有留珠玉的。清风看了看梅振衣,不知从哪里取出一支紫芝放入金盘。随先生看了看清风,微微一笑,把自己手里的一柄牙扇也放在了金盘中。

此刻就剩下梅刚、梅振衣、随先生、清风等四人没有吟诗了,梅刚看了少爷一眼面露苦笑,他心里清楚自己的文采不可能与“文章四友”与“吴中四士”这等大才子相比,而少爷恐怕更不成。但既然来了,不论好坏总得吟一首吧。

这时河面上恰有一阵风吹过,船中珠帘上系的金铃叮咚作响,岸边桃花瓣瓣纷飞。梅刚端杯吟道

芳谱探来千种妍,妆成飞花赏蹁跹。

开经浅焕轻寒候,养趁微云淡雨天。

解语定邀名士赏,生香合受美人怜。

金铃系偏朱幡护,不逐春风落舞筵。

平心而论,这首诗作得不差,而且入情入景,非常切合此时的场面,梅刚身为游击将军,能出口成章已经相当不易,由此可见大唐诗风之盛。但要分和什么人比,与方才欣赏的千古名句相较,差距可不是一点半点。

席上有几人仍然鼓掌喝彩,那是给游击将军面子,梅刚总算把场面撑下来了。白牡丹移席伺酒,梅刚喝完了她却没有还席,眼波一转朝梅振衣道:“梅公子,你年纪轻轻却已名扬神都,但今日为何一直这样看着奴家,请问有何佳句相赠啊?”

梅振衣今天的表现确实不对劲,看着白牡丹的眼神有些发直,他人只道这少年郎没见过白牡丹这等人间绝色,就连清风也不清楚真正的原因。

听见白牡丹发问,梅振衣并没有移开视线,依然就这么看着她,默默地连斟三大尊酒全都干了,先把自己给罚了。

梅振衣在芜州这几年跟随星云师太学习,偶尔作几首诗也可以。但作为一位从二十一世纪穿越来的大学生,自幼所受的教育以及情趣培养完全不一样,穿越者又怎样,难道还要与真正的唐代名士比诗文吗?想都别想!他也根本没这个念头。

梅振衣要吟什么诗?眼前所见,他心中有感,也口占成诗,绝对是他本人的即席之作。梅振衣开口时,目光有些朦胧,不像是在吟诵更像是在诉说……

134回 一别杳无音寄问,名花何故落风尘

荏苒年华随分过,归舟月下梅公河。

卿如社燕巢无定,心较春丝绪更多。

一别杳绝书寄问,戏水曾经酒为波。

来生空叹痴于我,再见小青怅奈何。

一首诗念完,所有人都愣住了。梅府公子并无才名,就算他不精诗文,在这种场合只要来几句应景之作,也没人会笑话他。张若虚吟出那首《春江花月夜》之后,谁也不敢说自己的诗更好,自然也不会挑剔梅振衣所作。但是,梅公子这首诗究竟在说什么啊?与此情此景完全不搭调,难怪刚才会自罚三尊。

还是白牡丹第一个反应过来,素手端杯道:“久闻梅公子之名,今日一见果然少年风流,只是刚才那首诗,奴家有些不解,梅公河指何处,小青又是何人?”

梅振衣叹了一口气:“梅公河,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小青,是我在那里认识的一位女子。”

张旭皱眉道:“梅公子,你又说错话了,此刻明明是在南水之上,应白姑娘所邀而作,你的诗文不能应景也就罢了,怎么又成了为他人而作?罚酒!”

罚就罚呗,梅振衣还怕喝酒吗,继续斟一大杯就要喝,白牡丹却一伸手拦住了:“梅公子请慢,这酒奴家为你斟,方才看你的眼神,是否因为看见我,想起了那位小青姑娘?”

梅振衣点头:“是的。”

旁边包融道:“梅公子,在洛阳花魁面前,你居然还想起了别的女子,连诗也作偏了,该罚!”

梅振衣也不解释:“罚就罚,麻烦白姑娘再给我倒三尊。”他倒好,开口前后,接连被罚九大杯。

白牡丹见他自己想喝也就不再拦着,一边斟酒一边问道:“您说的小青姑娘,与我长的像吗?”

梅振衣:“极似!”

此话一出口,旁边的吴中四士与文章四友都面露恍然的表情,有些暧昧又有些古怪甚至还在嘲笑。他们大多心中暗道,原来这位梅公子明知自己的才学无法占上风,居然开始套起感情来,按现在的话来说就是一个字——“泡”。

现代人泡酒吧,端着酒到一位独坐的女子面前说:“这位小姐,我觉得你好面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已经是一夜情搭讪的老套路,在唐代也是一样的,但相比千后之后已经用烂了的招数,当时还显得比较新鲜,梅振衣是特意用了一首诗来表达的。

梅刚的兴趣却被勾了起来,放下杯子问道:“少爷,您小小年纪还有这等韵事。那位小青姑娘,也如白姑娘这般人间绝色吗?”

梅振衣摇了摇头:“若论色艺,皆不及也。”

白牡丹浅笑道:“梅公子谬赞了,那位小青姑娘能让你如此的念念不忘,定然不凡,请问此刻她人在何处啊?”

说话的时候梅振衣一直没停杯,终于把所罚的酒全部都喝完,轻轻地说了一句:“就在眼前。”

他说的全都是实话。一千三百多年后的付小青,年轻、漂亮、性感、温柔,但毕竟是个村姑而已,远不及白牡丹这般色艺双全。可是当梅振衣第一眼看见白牡丹,就明白付小青就是白牡丹!这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不是长的像,也不似什么血亲后人,就是她本人。付小青是和梅振衣一起长大的,有父有母来历清楚,当然不是什么妖精。但此时的梅振衣已经历了太多玄妙神奇之事,自己的修为已达脱胎换骨境界。眼力异于常人,在神识中他是能认出来的。付小青可以说是白牡丹,但白牡丹不是付小青。这句话不太好理解,眼前的白牡丹,应该是一千三百年前付小青的前世之身。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这已有脱胎换骨修为的妖精,沦落入一千三百多年后的风尘之中呢?

梅振衣不知道,也没法去问谁。此时的白牡丹怎么会知道一千三百年后付小青的事情呢?梅振衣能认出白牡丹,可是白牡丹以前却从未见过梅振衣。听他说出那句话,大概也以为是调情之语,掩嘴一笑道:“梅公子取笑了!”说完不再纠缠刚才的话题,转身冲随先生道:“这位先生,奴家还不知你的姓名,酒至酣处,也冒昧请您赏赐佳句。”

清风在旁边淡淡地插了一句:“他姓随,不是本地人。”

随先生没有理会清风,冲白牡丹点首道:“白姑娘,今晚听你弹弦歌舞,真不负洛阳花魁之名,相见既是有缘,随某也有几句相赠。”他不紧不慢的也口拈一诗

随风身入绮罗丛,弦歌销魂夺化工。

起舞纸上描金凤,画眉枉说婿成龙。

岸上春好花将落,镜里人归曲却终。

如此缘铿消不得,可怜一梦太匆匆。

这八句念完,所有人又愣住了,不仅愣住而且表情接近于凝固,谁都能听出来这诗中的字句不是什么好意思。那边张若虚等人脸色一沉本想开口责问,却又全部把不客气的话咽了回去。只见随先生一边吟诗一边伸手虚指画圆,动作很慢,八句念完正好画了一圈。

只见白牡丹面前凭空出现了一面镜子,无柄无框一轮圆光,光洁如洗恰可照人。这下在坐的所有人都知道随先生是一位深不可测的修行高人了!白牡丹一低头正好看见了镜面,没人清楚她看到了什么,陡然间花容失色,身子微微颤了颤。

梅振衣也变色了。他发现随先生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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