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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雪真的成为敬亭山神,那么就意味着敬亭山是绿雪的道场,那么梅振衣将此山送给清风做道场,又算怎么回事?他将这些事对张果与梅毅解释了一番,最后道:“你们说那个随先生,是不是乌鸦嘴?”
是乌鸦嘴,绝对是乌鸦嘴,张果与梅毅立即点头附和。梅毅问道:“假如圣旨真的封绿雪为敬亭山神,少爷怎么向清风仙童交代?”
梅振衣:“这倒不是最头疼的问题,想当初我拜孙思邈真人为师,问道时问的就是鬼神。人间帝王圣旨封神,不过封一个寄名祗位而已,绿雪不会当真,清风也不会介意,山还是那座山,道场还是清风的道场……倒是给玉真公主赐婚之事,实在别扭!”
眼见公主要变成后妈,就算他对玉真没有非份之想,感觉也挺不是滋味的。梅毅又道:“此事出乎我们的意料,但也在情理之中,公主已年满十八,该赐婚了,赐婚于当朝重臣,是恩宠,很不容易啊,比她当初幽居巴州无人过问那是天壤之别。”
张果叹了一口气:“要是不赐婚给老爷,而是赐婚给少爷,那就是皆大欢喜了。”
梅毅截住张果的话:“我等家人,不应如此议论主母。”
梅振衣一摆手:“没关系,这是私房话,你们随便说。”
张果:“对于公主而言,这本是喜讯,可惜如今恐怕要出变故,要怪就怪少爷待人太好了。”
梅振衣:“张老此话怎讲?”
张果:“少爷英俊年少、英雄了得,对公主有救命之恩,待她又是百般温柔体贴,那乏人关心的孤苦公主,怎会不对你动心动情?倘若不是如此,如今这道圣旨,还真就是喜事了。”
梅毅道:“就算如此,又会出什么变故呢?”
张果:“我在人间的年岁最长,比你们都长多了,说我人老成精也可以。我看玉真公主是个外柔内刚之人,是绝对不愿嫁给老爷的。只怕会出事。”
梅毅:“张老说得不错,那玉真公主坚持登城之时,我也看出来了,此女一旦认定什么事情,心念很是决绝……少爷,我也想说句可能不敬的话。”
梅振衣以手抚额:“想说就说!”
梅毅:“假如圣旨不是给老爷赐婚,而是让公主嫁给少爷,你会怎么想?”
梅振衣抬起头,望着窗外道:“玉真对我的心思,我怎能不清楚?我虽对她并无非分之心,但也有怜惜之情。以她的身份,岂是想嫁谁就能嫁谁的?而以我的身份,娶谁为正妻恐怕也由不得自己做主的。即然这样,就奉旨娶了玉真,也合我的心意,况且她与谷儿、穗儿相处的也很好。”这话的意思很简单,以他的身份,到时候娶谁不是娶,还不如就娶了玉真呢。
张果叹了一口气:“少爷话说的有道理,但是现在说这些于事无补,就算玉真不能嫁给少爷,也绝对不愿嫁给老爷的……唉,这女娃,可怜呐!”
“也不能说于事无补,张老,你也太小看少爷了,少爷与各位仙人打交道都能不吃亏,对这件事怎会没有办法?”梅毅自从渡过真空天劫之后修为大进,已在脱胎换骨途中,说话也很有玄机。
张果:“你什么意思,难道少爷有办法让公主抗旨不成?”
梅振衣站了起来,长出一口气道:“办法倒是有,也不是我想出来的,那天随先生开口之时,仙童清风也开口指出了另一条路……公主若不想嫁给我父,可以出家,最好是以梦见观自在菩萨显灵点化的名义,到翠亭庵出家,那样谁也不好阻止……如果她那么做了,只要圣旨还没发出宫门,就会被收回的。”
张果眼神一亮:“好主意!”
梅振衣一拍桌子:“这算什么好主意,哪有那么简单,我们真能劝公主出家吗,那样我们都成什么人了?”
梅毅一皱眉:“只要是梅家的人,确实没法开口提这茬,少爷打算怎么办?”
梅振衣问道:“既然圣旨要在元宵节后才会发出,那么,将芜州的消息送到宫中最快需要多长时间?”
梅毅:“我可以亲自报信,五天之内。”
梅振衣:“那我们现在就什么都不要做,严密封锁消息不要让玉真知道,就让她高高兴兴过个好年吧。”
梅毅:“过完年呢?”
梅振衣:“把提溜转找来,当着提溜转的面,将我们刚才说的一些话再说一遍,包括宫中圣旨与抗旨之计,就像是私谈,提溜转一定会立即告诉玉真的,她愿意嫁给我父就嫁,对她的处境而言也是好事。如果她真的宁死都不肯嫁,那么也可以选择出家。一切应该让玉真自己决定,我们不能确定她会怎么想,也不能劝她什么。”
“如果公主真的出家了,那么少爷你……”张果欲言又止。
梅毅在一旁道:“少爷未做过任何对不住公主的事,从来不欠她什么,该怎么做都是公主自己的选择。往后的事,只能看机缘了。”
梅振衣说了一句题外话:“清风与随先生开口相辩,谈什么人世间的天机,说的居然是圣旨的事情。”
张果苦笑道:“朝堂之上的金口玉言,可不就是人世间所谓的天机吗?”
梅毅此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圣旨的事情就这样罢,老爷的信中还提到一件事,他奉旨休妻,要将裴家娘子送到芜州来。老爷的意思很清楚,就是想安排她一条生路,不想把她赶出家门以致孤苦无依,也不想让二少爷与大小姐从小失去亲母……少爷,我知道裴氏对你曾有嫌怨之心,但事情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我们也没必要太为难她吧?”
101回 空门莫做留情地,身在观中何远求
“为难她?以我今日之修为,我会为难那样一个人吗,那我与她还有什么区别?这么说未免太小看我了,我父亲从来没有小看过我,才会将弟弟、妹妹也送到芜州。”梅振衣提到裴玉娥之事,只说了这一句。
裴玉娥带着十岁的儿子梅振庭、七岁的女儿梅素节来到芜州,张果出面迎接,将他们安置在后园一座独立的小院中。张果没有多说别的,只是告诉裴玉娥,这里就是大少爷当年养病之地,现在让弟弟、妹妹住。
裴玉娥见如此安排,心下稍安,又问张果:“张管家,你是芜州主事之人,老爷将我发到芜州为奴,不知你打算怎么处置奴家?”
张果摇头道:“如今大少爷已经长大了,芜州一切都应由他说了算,今天不巧,你们来之前大少爷被玉真公主请到齐云观说话了,明天一早他就会来看看弟弟、妹妹的,有什么事你问他吧……你们远道而来,先好好休息。”
第二天一早,梅振衣带着谷儿、穗儿来到菁芜山庄,在前厅首先见到的是弟弟、妹妹。古时大家族规矩也大,父亲不在则长兄如父,在一众丫鬟婆子的簇拥下,梅振庭、梅素节给他行礼,有些战战兢兢地叫了一身大哥。
十岁的弟弟已经懂很多事情了,明白家中发生了什么,看着大哥的眼神有些畏惧,而七岁的妹妹似乎对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哥哥还很好奇。梅振衣看见他们,心中不由自主有一种柔软的感觉。弟弟长得比较文弱,五官中依稀有自己的影子——毕竟是自己的亲人啊,穿越前梅振衣是个孤儿,亲人这两个字对他犹为珍贵。
上前拉住弟弟、妹妹的手,一起走到厅中坐下,柔声说:“芜州不比神都繁华,但是江南也有很多好玩的事物。父亲大人送你们到这里来住,你们安心在此,有什么事情就吩咐下人,一切与在洛阳时一样。”
梅振衣不是说说而已,真的是按照梅孝朗的意思办,仍然是每人配贴身大丫头两名,使唤婆子四个,每月零花钱十吊,梅振庭还配了六名随行僮仆。张果总管梅家在芜州事务,菁芜山庄管事的人叫赵启明,也就是曾丢了孩子又找回来的那位家人,梅振衣吩咐他小心照顾好二少爷与大小姐,不要有所怠慢。
安排好生活,又说起了家常。梅振衣给弟弟、妹妹介绍了两位柳家姐姐,也就是将来的嫂子,谷儿、穗儿拉着梅素节的小手也十分亲热。梅振衣问起了弟弟读过哪些书,在芜州需要请什么样的先生,从那些章句经文教起?梅振庭毕竟是个孩子,见眼前这位大哥不仅不凶,而且待他还挺好,渐渐也就不害怕了,话就多了起来,主动说道:“我在弘文馆读了三年多,《尔想》正在读,《礼记》只学了一点点。芜州有弘文馆吗?我觉得还是人多点好,一起读书热闹有趣。”
梅振衣笑道:“芜州这个地方,可没有那种专为王公子弟开设的官塾,二弟喜欢这么读书的话,我和你商量一件事行不行?”
见大哥有事和自己“商量”,梅振庭也来了精神:“大哥,什么事你说。”
梅振衣:“没有官塾,但我们可以设家塾啊,梅家这些下人的子弟中,只要愿意读书又有那个天资,都可以入塾读书。多请几位先生,分句逗与经学两班,由浅入深分别施教,象二弟这种情况,就可以直接读经学班了。”
梅振庭很高兴:“好啊,这个主意太妙了!”
梅振衣:“若真设家塾,二弟是梅家少主,塾中应为子弟表率,也好约束下人,千万不可顽劣失了少爷的身份。”
“那是当然!”梅振庭连连点头。
梅振衣又道:“我梅家不缺钱,塾资就象征性收取,不足的费用都由梅家补齐就是。”
“既然不缺钱,为什么不免费呢?”梅振庭好奇地问。
梅振衣摇头:“此是私家之举,不可完全免费。我是希望此例一开,有别的大族人家也会效仿,又不至于太为难……对于梅家子弟而言,有代价才会珍惜机会,不至于有太多不学之徒到家塾中混日子,打扰别人的学业,还有人不是读书的料,也就不会年年浪费银钱了,塾中子弟也图个清静。”
梅振庭:“大哥说的有道理,还是应该收点钱的,我看一年两吊钱好了。”
梅振衣又笑了:“两吊钱太多了,二弟还不了解民间生计啊。我看一年不超过三百文比较合适,再加上些家中自备的纸墨开支,只要节俭点,普通人家虽有些心痛,但还不至于拿不出来。除去年节朔望假日,一年开塾三百天,上午先生授学,午后学生自便即可。”
梅振庭:“为什么只学半天呢?”
梅振衣:“梅家下人散居各处,有的路很远,还有不少孩子,平日里还要帮家里大人干活,不像你我这么有空,所以还是留半天吧。”
梅振庭赞道:“大哥想得真周到!……我看一年的塾资也不必一次交齐,分冬夏两季交,有人学不会或不想再学,也不必勉强自己混满一年了。”
梅振衣:“二弟想的也很周到啊?那就么定了!大哥事情多,这件事,就由你帮着这里的管事赵启明一起筹划好不好?”
借设家塾之事,兄弟俩越聊越热乎了,渐渐没有了刚见面时的生疏感。妹妹与谷儿、穗儿在一旁说话,听见他们的议论,突然脆生生的插了一句:“大哥,你不是白痴吗?”
这一句话,把大家都说愣住了,场面有瞬间的安静。这一定是平时裴玉娥讲的话——梅家在芜州有位白痴大少爷,梅素节童言无忌,竟然在这里说了出来。梅振衣呵呵笑了:“妹妹说得不错,我十二岁之前一直有病,躺在那里就像个白痴。四年前孙思邈真人将我治好了,现在早就不是了。”
梅素节:“哦,孙真人真了不起!我看大哥也不是白痴啊,原来是这么回事。”
梅振衣问了一句:“妹妹,你娘亲怎样了?”
一直没见到裴玉娥,在这种场合她不好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