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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剖鱼手。瞧他好像在裁纸一样!”
确实,看上去圆滚滚的伯伯有点像在按时裁开一页页纸来。梅纽尔蹶着屁股
弓着腰,整个身体一直像座雕像一样,只是两条长臂在抓鱼,从不停歇。
小个儿宾也在拼命干活,但不难看出他力气不济。有一二回梅纽尔腾出时间
帮他不止流水线中断。还有一次梅纽尔叫了一声,原来他的手指让法国人的钩子
咬住了。那种钩子用软金属制成,用过以后可以重新弯曲;但是鳕鱼常常挣脱这
种钩子,在别的地方重新咬钩!这就是格罗萨斯脱渔夫瞧不起法国人的众多原因
之一。
接着下面传来粗盐擦在粗糙鱼肉上的声音,粗厉而刺耳,像在磨刀石上锉磨
的声音,跟鱼栏上刀子的卡嗒声,拧鱼头的哗啦声音,鱼肝掉下来的声音,内脏
飞掉的声音,萨尔脱斯伯伯用刀划掉脊骨的刺啦声以及开膛剖肚的鱼落下盆溅起
的水声混成一片。
一小时结束,哈维真想撂下手中的活去休息,因为湿漉漉的新鲜鳕鱼出乎意
料的重,他因为不断投掷已经腰酸背疼。但有生以来头一次觉得他是这伙干活人
中的一员,脑子里以此感到自豪,因此默不作声坚持了下来。
“换刀!”最后萨尔脱斯大喊一声。宾弯下腰在鱼堆里喘气,梅纽尔一俯一
仰不断供鱼,朗杰克向舷墙伸出身子去。厨师出现了,无声无息像一个黑影,拾
起一大堆鱼脊骨和鱼头,又退了下去。
“早饭吃杂碎烩鱼头,”朗杰克顺着嘴唇说。
“把刀子递上来!”萨尔脱斯伯伯又重复一遍,手中挥舞着那把开膛剖肚用
的扁平弯刀。
哈维看到五六把刀子像梳子的牙齿一样插在舱口的楔子中。他把那些刀子传
出去,换下用钝的刀子。
“水!”屈劳帕说。
“饮水桶在前边,有柄勺放在一旁。快,哈维,”丹说。
一会儿工夫他带回来一大勺颜色发黄的陈水,味道像走了味的水酒。这勺水
灌下了屈劳帕和泼拉特的嘴里。
“这些是鳕鱼,”屈劳帕说。“不是大马士革丝绸,泼拉特,也不是什么银
条,自从咱们一起出海以来,我每次都跟你这么说的。”
“那有七个渔季了吧,”泼拉特冷冷地回答道。“堆垛堆得好就是堆得好,
就是平平整整堆垛压舱的活,也有正确的方法和错误的方法。你看到过把四百吨
铁装进底舱吗?”
“嗨!”随着梅纽尔一声叫喊,大伙又重新干起活来,一直干到鱼栏里空了
才停手。最后一条鱼下舱以后,屈劳帕和他的兄弟摇摇摆摆到船尾的舱里去了;
梅纽尔和朗杰克到前面去;只有泼拉特等了好长时间这才溜回舱口,一会儿也消
失了影踪。不到半分钟哈维便听到舱里传来了沉重的鼾声,他呆呆地看着丹和宾。
“这回我干得稍微多了一点,”宾说,他的眼皮因为瞌睡重得耷拉了下来。
“不过我看我还得帮你打扫,那是我的责任。”
“你的良心不必有千斤重担,”丹说。“回舱去,宾。没有叫你做打杂的活。
拿个桶来,哈维。哦,宾,你睡觉以前把这些倒入下脚桶里。你撑得住吗?”
宾拿起沉重的鱼肝篮子,倒入一个带有绞链盖的桶里,那桶用绳捆绑在前舱
边上。接着他也下舱不见了。
“杂工在加工好下舱以后还要打扫干净,好天气里‘海上号’头一个值班也
是杂工的活。”丹起劲地冲洗鱼栏,收拾桌子,把桌子坚起来放在月光下晾干,
把血淋淋的刀用一团麻絮擦过,然后在一小块磨刀石上磨了起来,哈维则在他的
指挥下把下水和脊骨扔出船去。
起初有一个银白色的水鬼从油光光的海水里竖起来,激起一片哗哗的水声,
并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啸声,像是在叹气,哈维大吃一惊,倒退一步叫出了声,
不料丹只是笑了笑。“那是逆敦鲸,”他说。“起先只露出个头来,像这样整个
身子竖起来那是它们饿了。它像在阴惨惨的坟墓上呼吸,是不是?”当白色的水
柱沉下去时,水面上冒起油一般的水泡来,空气中充满了烂鱼的恶臭。“你以前
从来没有看见过逆戟鲸竖起身子来吧?在你国家以前,你能看上好几百次呢。我
说船上重新有个杂工真不赖。奥托年纪太大,再说还是个荷兰鬼子。他跟我打过
很多架。他的脑子里要有些文明的话,他就不会跟我斤斤计较了。困了吗?”
“困得要死,”哈维说着,头在朝前耷拉下来。
“值班时决不能睡觉。站起来看看我们的锚灯正在大放光明。哈维,你现在
是在值班。”
“呸,那有什么关系?亮得像白天一样,呼……噜!”
“爹经常说不怕一刀,只怕万一。好天气人容易犯困,可也有可能你还没有
明白是怎么回事,船就被班轮拦腰撞断,而且准有十七个顽固保守的官员,全都
是绅士模样,举手支持锚灯已经熄灭和当时还有浓雾的说法。哈维,我一直对你
很好,不过你要是还打磕睡的话,我就要用绳子拴住你。”
在纽芬兰浅滩见到过许多古怪事情的月亮正在俯视一个瘦瘦的青年,穿着灯
笼裤和红色运动衣,蹒蹒跚跚走在一条七十吨的双桅船上,在乱七八糟的甲板上
绕来绕去,而他的后面像有一个刽子手押着他,挥动着绑他的绳子,那刽子手也
是一个小伙子,每用绳于打一下便打个呵欠,头朝前磕一下。
急速转动的舵轮又微微反冲回来,锚位帆在阵阵微风中劈劈啪啪,起锚机在
嘎嘎作响,“刽子手”押“犯人”的行列还在继续。哈维有时劝说,有时威胁,
有时抱怨,最后终于哭出声来,那时丹说着警觉的好处,可是舌头不听使唤,于
是他挥击绳头,打在哈维身上也打在吊在那儿的平底般上。最后舱里的钟敲了十
下,小个儿宾在敲最后一下时爬上了甲板。他发现两个小伙子在主舱口上你靠我
我靠你跌在一起,已经睡得死死的,实际上他像滚铺盖卷一样把他们弄到了铺位
上。
第三章
那是像大海一样深沉的熟睡使你神清气爽,耳聪目明,使你早餐狼吞虎咽。
他们吃完一大盆多汁的鱼杂烩——那是厨师用头天晚上收集来的鱼脊骨鱼头烹调
成的。那些年纪大的吃完饭出去捕鱼了。他们洗干净所有的盘子盆子,切好中午
吃的肉,擦洗了甲板,加满了灯油,又替厨师运煤运水,还察看了前舱,船上的
备用品都堆放在那里。那天天气好得不能再好,风和日丽,不冷不热;哈维大口
大口呼吸着清新的空气。
夜里悄悄来了更多双桅船,蓝色的长波阔浪中尽是片片帆篷和点点小平底船。
远处地平线上不知哪艘班轮,不见船身,只见冒出来的烟,污染了蓝天,东边一
条大船刚刚升起桅杆上的帆篷,似乎在天际开出了一个方方的缺口。屈劳帕在舱
顶附近抽烟,他的一只眼睛在环视船上,一只眼睛盯着主桅头上的一面小旗。
“爹像这样子出神,”丹悄悄地说,“他准在为大伙儿想什么高招。我可以
拿我的全部收入打赌,我们就要换地方停泊了。爹熟悉鳕鱼,船队他们也都知道
爹熟悉鳕鱼。瞧,他们一条条船都靠了上来,当然,乍一看看不出什么名堂,其
实他们一直在观察我们的动静。那边是‘利波王子’号,一条①查塔姆来的船,
是昨天晚上悄悄到这儿来的。那条大船,前帆有块补丁,三角帆是新的,你瞧见
吗?它是‘卡里。匹脱曼’号,来自西查塔姆。它的帆篷扯不了多久,除非上个
季节以来它的运气有了转机。它除了转来转去干不了什么事,没有一只铁锚拖得
住它。爹嘴里吐出来一个个小烟圈,说明他在研究鱼群。这会儿你跟他说话,他
准会大发脾气。上次我讲了话,他抬腿就给了我一靴子。”
屈劳帕嘴里咬着烟斗,眼睛盯着前方却什么也不看。正如他儿子说的那样,
他正在研究鱼群,把脑海中有关鳕鱼漫游的知识和自己捕鱼的经验应用到纽芬兰
浅滩上来。地平线上有那么多双桅船前来观察“海上号”的动静,他认为那是对
他才能的一种致敬。可现在他已经作了答谢,他希望脱身出去,寻找一个单独停
泊的地方,直到启航前往弗吉恩浅滩,在那些水上“城镇”
波涛呼啸的“街道”上捕鱼为止。所以屈劳帕正在考虑限下的天气、风向、
水流、食物供应以及其它事务安排,目的要捕到二十磅一条的鳕鱼。事实上这段
时间里他仿佛把自己设想成了一条鳕鱼,而且他那样子看上去也确实跟一条鳕鱼
非常相像。过一阵他这才把烟斗从嘴里取了出来。
“爹,”丹说,“我们干完了日常零星的活儿。我们能不能下海划一会儿船?
今天是捕鱼的好天气。”
“别穿鲜红色的衣服,也别穿那双烤焦的鞋子。给他一身合穿的服装。”
“爹一高兴,事情就好办,”丹快活地说,拉着哈维进了舱,屈劳帕把一把
钥匙扔下阶梯来。“爹把我多余的衣服放在他能查看的地方,因为妈说我老粗心
大意。”他打开一把锁,一会儿工夫哈维穿上了渔夫的胶靴,半条大腿插在高腰
的靴统里,身上是一件很厚的蓝色毛衣,肘子上有结实的补丁,领口上有一把夹
子和一顶防水帽。
“现在你看上去有点像水手了,”丹说。“快!”
“就在附近转转,”屈劳帕说。“别到船队那边去。要是有人问起我在
①加拿大地名。
算计什么,你们就老实告诉他们,因为你们也的确不晓得。“
那是一条红色的小平底船,上面有“哈蒂。埃斯号”的标记,停泊在双桅船
的船尾后面,丹把般头的缆索拖过来,轻捷地跳到船板上,哈维在后面笨拙地跌
进了小船。
“这样上船可不行,”丹说。“要有什么海浪,你准跌到船底去。你要学会
趁势跳下来。”
丹装好桨架,坐在前面的座板上,看哈维如何划桨。哈维过去在阿迪朗达克
的池塘里划过船,不过划起来有点像女人;但吱嘎作响的桨架脚跟平衡极好的桨
又不同,很轻的叛桨跟粗笨的八英尺海桨也不同。他们刚把桨插入和缓的波涛,
哈维就哼哼起来。
“下桨快!划桨猛!”丹说。“你要是在海浪里转动桨,很可能会把桨都掀
掉的。你的桨好使吗?我的桨很好使。”
小船清洁得山奇。船头放着一只小锚,两只水罐和一些棕色的细钓竿,小船
用来钓七十寻水深处的鱼。靠近哈维右手的下方有一些系绳子的羊角,挂着一个
铁皮喇叭,召集伙伴回来吃饭就吹这个喇叭,喇叭旁边挂着一个样子很难看的木
制大槌,一把短鱼叉和一根短木棍。另外还有三两根渔线,上面有很重的铅坠和
双料的鳕鱼钓钩,全都整整齐齐绕在方形的绕线轮上,放在船舷上缘专放这些东
西的地方。
“帆和桅杆在哪儿?”哈维说,原来他的双手已经开始起泡了。
丹吃吃地笑了。“打渔的平底船不常使用船帆。你只要划桨,不过划桨没有
必要使那么大的劲。你不想有那么一条船吗?”
“嗯,我想我向父亲要的话,他会给我一两条的,”哈维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