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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爷说了声:“散会!”就迈着毫无“小恙”的大步,径自出了议事厅。
李紫东望着贺爷的背影说:“我真算服了你了!”又向大家挥手说:“诸位好自为之,散会 ,散会!”
会后,绅士们见了姨父,都忙不迭地拱手问候,且给他官升一级,说:“参谋长好!”
姨父私下里问:“爹,是不是急了点儿?”
贺爷说,“不急不行!给你的同志们说,对这些肉头财主、落魄小政客光抬举不行!你跟他 们好说好商量,他们就不知道自己是老几了,钻到你肚子里瞎闹腾,叫你啥也干不成。干脆 下一剂猛药,他们就变成了蛔虫!”
但他低估了事情的复杂性。
姨父代理了司令之职,贺爷就让他带领一个警卫班外出视事。出发前,贺爷叮嘱说:“骑上 我那匹白马出去遛遛。这马通人性,知亲疏,除了我,不让别人骑它。你骑上试试,看它认 不认你?”马夫牵来了那匹浑身雪白的大洋马。贺爷轻抚马背,指着儿子说:“雪龙,他是 你的新主人,好好侍候着,不可调皮,听见没有?”白马摇响了铃铛,错动四只银蹄,作欢 欣鼓舞状。贺爷说:“好,可见这是天意了!”姨父上了白马,随从十余骑都竖起耳朵肃立 不动,待白马扬蹄上路,才拥在白马左右,踊跃向前。贺爷大喜说:“好了,这些马也都服 了你了!”
姨父到了自卫军几个分队驻地,看到分队长有的是父亲旧部,有的是自己八年前跟着他把“ 回春堂”围了个风雨不透的保安队员。一批地下党员已经进入分队当了政治指导员。自卫军 战士或上课、或出操,井然有序。姨父暗喜。
午后,他又策马去赵堡视事。赵堡原是国民党区公所所在地,也是绅士赵双贵的老窝。鬼子 占领L县城后,区长跑了,区公所撤了。赵双贵的女婿就是八年前被姨父取而代之的坡底保 长刘拐子,他后来当了赵堡区的保安队长,保安队就成了赵双贵的“看家队”。赵双 贵带着刘拐子手下一百多号人马加入了自卫军,刘拐子又成了自卫军的分队长,以自卫军的 名义抓兵拉夫、派款派粮,破坏自卫军的声誉。怎样改造这支武装,是姨父的当务之急。姨 父知道刘拐子不是等闲之辈,他的老父亲刘大汉却是姨父二伯手下料理农事的功臣,因上了 岁数,就在长工屋给他隔了一个单间让他养老。他也能遛遛牲口,扫扫场院,成了贺家大院 的一口人。姨父料想刘拐子不敢轻举妄动,就只身带着警卫班去了赵堡。
姨父说,那天他骑白马翻过一座山岗,正要转弯下坡,白马忽地昂首停蹄,仰天长嘶。姨父 听父亲讲过,这匹马有“三不骑”:进村不骑、出村不骑、下坡不骑。他想这是下坡,就翻 身下马,脚还没有着地,“突突”的机枪射击声如疾风从脚下掠过,地下的草叶儿纷纷飞起 ;脚刚着地,子弹又“嗖嗖”地掠过头顶,崖头上的树叶纷纷坠地。白马就地一滚,匍匐在 路沟里掩护着姨父,却又挺起脊背让姨父趴在马鞍上抽枪还击。随从马匹也都打了个激灵, “咴儿咴儿”叫着,卧在白马身前,成了白马的掩体。警卫班战士伏在马背上猛烈还击,对 面小树林里的机枪顿时成了哑巴。警卫班迅速包抄,几个黑衣人仓皇欲逃。白马载姨父奋勇 跃起,率数骑紧追不舍,击毙一人,生擒二人,一人一颠一跳地逃跑如一只灵活的兔子,此 人正是刘拐子,也被掀翻于马下。警卫班战士无一伤亡,却被打死、打伤了数匹战马。
刘拐子被俘后,还在山路上一颠一跳地向他的机枪手叫骂:“狗日的,你还算个打猎的,一 百块现洋算是白白扔给你了!”机枪手胸部负伤,奄奄一息,却抬起头来分辩:“拐子,不 是我没有准头,是他官运太盛,还有那匹白马……”话未完,就耷拉着脑袋咽了气。
姨父到了晚年还时常梦见那匹遍身雪白的神马,如一片洁白的云彩从伏牛山的峰顶掠过,化 为轻柔的白绫缭绕起舞,融入天际。
战斗结束后,姨父才发现马背和马臀上受了两处枪伤,鲜血如在雪白的绵缎上浸洇出两朵猩 红的大花,愈合后,伤口变成了两朵紫黑色的花斑,马的名字也改成了“黑雪花”。“黑雪 花”又跟着姨父转战黄河南北,直到一九四八年缴获了国民党的汽车,马也老了。一天晚上 ,姨父来到马槽前,给马拌了一槽嫩草精料,久久地坐在草垛上看马吃草。马却停止了吃草 ,心神不定地仰起脑袋,用湿漉漉的眼睛望着姨父。姨父走过去,用手指梳理着马鬃,拍了 拍马的脑袋,说:“黑雪花,我要走了。”马夫接腔说:“你就赶紧走吧,马哭了。”姨父 望见马眼里涌出了泪珠,为马擦了眼泪,向它鞠了一躬,说:“谢谢了!”两年后,这匹马 随部队到了南方,在剿匪战场上中弹牺牲。马夫把它埋葬在一块花岗岩的背后,花岗岩上刻 着:“黑雪花同志之墓”。
姨父生俘刘拐子当日,贺爷也得到情报说,国民党流亡县政府已派人与赵双贵接触,决定委 任赵双贵为赵堡区区长、刘拐子升任县保安团团副。翁婿俩盯准了姨父的脑袋,而且为这颗 脑袋准备好了一个通风透亮的竹篓,那是县政府点名索要的见面礼。刘拐子没有送去这份“ 见面礼”,自己却做了俘虏。
赵双贵急托贺爷的拜把子兄弟王西峰给贺爷捎信,要用五百块现大洋再加上一挺重机枪、一 千发子弹赎回他的拐子女婿。贺爷却让人写好了处决刘拐子的告示。贺爷看了告示,想起了 刘拐子的老爹刘大汉,恐怕绝了他的后人,下不了杀人的决心,就掂着一匣子点心,来到长 工屋看望刘大汉。贺爷说:“你的儿子要杀我的儿子,叫我的儿子抓住了,我该咋办?我来 听你一句话。”刘大汉说:“怪你给了他一条腿!”贺爷说:“那我再把它拧下来吧!”刘 大汉闷着头吸了一袋旱烟,说:“你也不该操心调教他!”贺爷说:“这话咋说?”刘大汉 说:“他从小没妈,叫一只母狼叼走了,吃了三个月的狼奶,我才把他找回来。从小我就叫 他狼娃,再调教,狼性也难改了!”贺爷摇头说:“那倒好办了,叫他再吃三个月的羊奶就 是了!”刘大汉摇头说:“晚了!”贺爷说:“那咋办?总不能再把他扔到狼窝里呀!”刘 大汉说:“我总是他的爹,叫我再调教一回。”
刘大汉掂着食盒,去到关押着刘拐子的小庙里探望儿子。贺爷事先吩咐,给刘拐子松绑。刘 拐子打开食盒,却只找见一盒水煎包子,还有剥好的蒜瓣儿和醋水碟子。刘大汉说:“狼娃 ,爹想你了。”刘拐子说:“爹不该想我,我没尽过做儿子的孝道。”刘大汉说:“你五岁 那年跟我去赶会,想吃水煎包子,我留着钱,买了一把镰刀。你没吃上水煎包子,就向我胳 膊上咬了一口,瞧瞧,牙印儿还在哩!”刘拐子说:“爹,来世我再当你的孝子。”刘大汉 说:“今天,爹得叫你吃一顿水煎包子,你也别恨你爹了。”刘拐子说:“我吃,我孽也作 了,福也享了,世上好吃的东西也吃得差不多了,这辈子没有白活,吃了爹送的水煎包子, 就该上路了!”他吃完了水煎包子,美美地打了个饱嗝儿,说:“爹,可我不知道,我临走 该咋着给爹尽一回孝心?”刘大汉从腰里掏出一个挠痒筢,说:“你要尽孝心,就用这个东 西给你爹好好挠挠。”刘拐子接过挠痒筢,从爹的布衫底下伸进去,在爹脊梁上的沟沟坎坎 里挠了一遍。刘大汉扭肩曲背说:“舒坦,真舒坦!怪不得世上人都喜欢叫人给自己挠痒痒 ,最精明的账仙儿都叫你给他挠迷糊了!挠吧,挠吧,再往上挠挠,好,好,你妈来接你了 !”挠痒筢忽地从拐子手里落下来,拐子脑袋一歪,口吐白沫,瘫倒在地上,再也没有爬起 来。
看押刘拐子的战士向贺爷报告:“刘拐子叫他爹下药闹死了!”
贺爷一愣,又叹息说:“这条人命还是算在我的账上。”
贺爷在杀人告示上签了自己的名字,派人给赵双贵送去了告示。姨父曾建议贺爷留点余地, 不要亲自签署告示,以自卫军军事法庭的名义就可以了。贺爷说:“我就是叫自己手上沾血 哩,沾上他们的血,才能跟他们一刀两断。”贺爷签了名字,就掷了毛笔,说:“好了,我 走了,跟我娃子走了。”
一张告示吓跑了赵双贵和钻进自卫军内部的土豪劣绅,李紫东也梗着脖子离开了贺爷,继续 当他的无任所区长去了。
告示复写数十份,张贴于通衢要道,观者如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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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豫西事变
数月后,八路军一个排的武装长驱二百余华里,突然出现在坡底镇,当即接走了姨父,把他 送到了新安县黄河岸边的黑扒村。原来,姨父在L县北部山区的活动引起了上级党组织的密 切注视。姨父的老上级、也是姨父与我三姨的主婚人——时任中共河南区党委副书记、 军区 副政委刘子久与司令员韩钧率八路军正规部队两个团,由晋南太岳根据地南渡黄河,来到豫 西,与姨父接上了中断四年的组织关系。姨父见到了离散多年的同志,欣喜异常,在前往新 安的山岭上,就急不可待地与警卫员换了服装,脱了自卫军的黑棉袄,换上了八路军的灰军 装。
姨父还没有从新安回来,这件事已经在四县联防会内引起了巨大震动。三个县的联防会头目 都是惧怕“共产”的大地主,纷纷找贺爷商量对策。贺爷在四县交界处的藕池村召开了四县 联防会。来自宜阳的三个联防委员原来是国民党二十路军的旅、团长,在豫鄂皖苏区围剿过 红军。他们一到会上就像被掀了窝的老鸹哇哇乱叫,哎呀,共产党打土豪、分田地,专打我 们这号人。我们手上又沾过共产党的血,他们一来,咱就别想活了!陕县的联防委员也跟着 喊叫,还有啥说的,拼吧!渑池来的自卫队司令上官子平说,呀,八路军不是好惹的,连小 日本儿都怕它,能是咱说打就打的!好了,好了,都别咋唬了,雨顺兄是联防主任,该听听 你的了!
贺爷作了长篇讲话,三十五年后的《文史资料》上披露了这次著名的讲话: “事 情明摆着:鬼子一到,老蒋跑了,八路军来了。谁好谁孬,一比就知道。我们为了不当亡国 奴,才联合起来,共求生存。眼下,L县城、宜阳韩城、新安铁门、陕县会兴都是鬼子的据 点,最远的,离我们联防会所在地也不过几十里,鬼子扫荡,说到就到,形势对我们是很不 利的。现在,八路军打过黄河了,没娘孩儿似的老百姓有了依靠,日伪军又像乌龟一样把脑 袋缩回去了。谁要跟八路作对,那不就跟汉奸一样了!听黄河北过来的人说,八路军现在的 政策是,抗日者都是朋友,既往不咎;也不分地主的土地,只打当汉奸的地主,因为他是 汉 奸;不是地主的汉奸也要打,不管他是不是地主。我们不跟着老蒋跑到大后方,坚持在家乡 抗击日寇,八路军就是打着灯笼过来找咱哩,只会把我们当朋友、当战友,决不会把我们当 敌人。大家都知道,我贺雨顺也当过国民党的团总,手上也不干净。我家这个地主也不算小 ,有二百多亩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