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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连清
楔子
一幅卷轴成形的素绢被慢慢地摊了开,展露出描绘着八个栩栩如生的人像丹青图样来。在这张纤细的绢面上,绘着一位绝丽出尘的美妇,她正巧笑倩兮地偎在另一位昂扬高挺的男子身旁。这是一对夫妇,只消一眼即可断定其人非凡,而陪站在这对俪人左右身前的,则又有六个年龄不一的漂亮孩子,每位稚儿的脸上都堆满盈盈笑意,端是幸福无边的模样。
没错,绢面上所绘的这八个人正是一家子。而这家子姓展,绢画上那个昂扬男子更曾被当今圣上封为“震天大将军“。他会得此封号,只因其战功彪炳,成就之高,就连天神武将都要忌惮三分,在沙场战役上,只要展氏红旗一出,不战而降的敌兵敌将比比皆是,十年来辉煌的战功不得不令皇帝再三表扬,也成就他震天的威名。
然而,连番的征战皆捷,终究敌不过奸佞宵臣的挑拨离间,也避不去帝主的惴惴疑虑,于是,祸事焉然发生,展家一族全数卷人这场风暴之中,无一幸免。”丞相,定远城今日又是哭号震天了。”随着部属走进议室厅堂的禀报,素绢从指间滑落,掉在紫桧木桌上。嘴角一抽,脑际瞬间浮上一幕往事……五年前的今日,正是展破人头落地之时,而其罪之重,更牵连九族,于是一百八十九条人命也在同一日,全数为之陪葬。
“都五年丁,那群无知百姓仍然无视于我的禁令,祭拜展破?”任九天的筋肌在平板的面容上隐隐浮动,逸出一抹阴森利芒来。”传我命令给地方官府,定远城宵禁三日,不许百姓进出,违我令者,斩立决!”“是!”接令后,下属立即推开议室厅堂的门扇出。
可才一个转身工夫,蓦地从回廊角落边又窜出一条小小身影来,未经通报,霍然撞入议室厅堂内。小身影一站定,水灵灵的眼瞳就猛勾着桌面的绢画瞧,一瞬不瞬地。
“终于让我瞧见了。”任薰衣凝脂般的小手飞快地抢过绢布,黑白分明的眼儿进出兴奋光彩。
“薰儿,你这是做什么?”任九天向来的阴鸷在见到惟一仅存的女儿后,就荡然无存了,即使语气仍带有责备,却又包藏着无止尽的宠爱。
这宝贝女儿年届十三却出落得亭亭玉立,再假以时日,想必倾国倾城。
“爹,这画送我好吗?”她依然直勾勾地盯着画上人儿瞧,尤其对其中一个粉妆玉琢的小男孩充满兴致,虽只是画,但画工将他的神韵勾勒得相当传神,尤其是那对清澈的笑眼,满是盎然灵跳的活泼因子,不知怎么回事,从他身上传递出的气韵巳然紧紧揪住她的目光。
“爹,我每回见您总是偷偷地将这幅画锁在暗柜里头,教画上美丽人儿总得藏身不见天日的角落中,您不觉可惜吗?送给我好了,我会小心保存的。”她殷殷央求道。
“不行,任九天神色一变,凌厉惊人!他抢回被宝贝女儿夺走的素绢,死紧抓住,还郑重交代道:“薰儿,答应爹,忘了画像中人,今日之亭,一世都不可再提。”“为什么?”任薰衣不懂,爹爹一向宠她,若非天上繁星遥不可摘,早在她五岁那年,她的爹爹就会替地实现愿望。”难不成您不喜爱薰儿了?”“胡说!”他没有解释,只是匆匆地取来火折子,块速点燃它,不由分说地就把素绢的一角置放红色火焰下。
“爹……”任薰衣大惊!不给,也不必毁了它吧!”不要烧掉它,爹……”“我不该留这画的。”他无视女儿的祈求,锐利的眼珠阴狠狠地瞪着开始燃烧的绢素,喃念的口吻夹杂着某种莫名的悸颤。”记住,一辈子都不许再提起这些人,一辈子……”“爹……”任薰衣心疼地喊,看着红色火焰一点一滴地吞噬掉绢画,却无力抢救,眼睁睁地呆望着绢画成为一团灰烬,散了。心沉甸甸地,画已然毁了。可她就是知道,绢素上的男孩影像已然镌镂在她脑海中,深深烙上了。
第一章
寒雪白落,铺染整片大地。
位于扬州北方,有一处名唤宁瑕县的仙境美地,正是宰相任九夭辞官隐退所选择的饴养之所。虽说他辞官已有三载,不再堂而皇之地掌拥权势,但其培养出来的心腹,至今仍然活跃在当今朝上。以至于卸下官爵的他虽然已入百姓之列,但在宁瑕县里,上自卸府县令,下至巨富绅贾,仍以他马首是瞻,不敢逾越半分,由此可见,这下野的任九天,当初的势力是如何盛大了。
软绵绵的飞絮依然不断地飘着,晶莹的雪花将世间景物缀点成剔透的绝色。然而就在这片白皑皑的单一色泽里,却唐突地奔窜起另一种诡异的颜色,而且还夹杂着仓皇失措的惊叫声!
天啊……坐落在宁瑕县最繁华的中心地带,正烧起一道夺人心魄的红色烈焰,还触目惊心地在愈聚愈多的人潮眼前放肆地狂烧着。
红光罩顶,热燥的温度不断席卷狂扫,骇退了试图救火的民防官兵们,这团不畏严雪的异火,此刻正嚣张地肆虐着任九天所居住的薰梦苑,熊熊火焰吞没丁富鬲堂皇的广大豪邸。这幢在建造之时,花费无数人力、财力所精心筑雕出来的亭台楼阁,如今正在燃烧的红色烈火中,一样一样葬送掉了。
砰一响!巨大梁柱倾颓斜倒,爆裂的声响传遍整堕宁瑕城。而位于薰梦苑二里外高鹏客栈中的满座食客们,在目瞪口呆之余,开始窃窃私语了。
“可惜呀可惜,这幢华丽无比的'薰梦苑',大概是没得救了。”“可惜?”心疼的话头才出,不以为然的反驳立即出现。
“可惜什么?恶有恶报,这是千古不变的定理,任九天为宫不仁,遭此横祸,堪称罪有应得。”“小声一点,你不怕被捉去砍头?”噤声的手势又掺一脚。
“怕?”那人长叹一声,口吻净是深深的沉郁。”当年就是贪生怕死,这才让展破将军含冤而死,还害得展家一百八十九条人命一夕间全归黄泉。倘若当时百姓们肯提起勇气,联表上禀,恳求皇帝重新调查,也许局势不至于演变成此啊!”“哎呀呀……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人都死了好几年,叹也没用。来,干一杯,如今我们可以做的,就是庆贺任老贼的巢穴被祝融所毁,也贺任九天终于遭受天谴……”来来往往的观戏人群中,至今还是没人瞧见任府内的佣仆管事,或是居其内的亲朋好友,有人逃出薰梦苑的,想来,这道不畏天寒地冻的熊熊烈焰,不单诡谲怪异,更可能涛猛地把活人全部都吞噬掉了。
“只可惜了薰姑娘。”又有哀悼者叹叹惜怜,那个美貌无双的姑娘,人挺不错的。
“谁要她有此爹亲,才会逃不过此等大劫,这是她的命。”在宁瑕县里,任家虽不复以往的嚣张跋扈,但过去的恶劣事迹依然鲜明地留存在百姓的脑海中,褪不去了。
高鹏客栈里,议论纷纷的嗓音仍不绝,翘望的视线里,熊熊的火海仍未灭。那团火光仍然高照云霄……烈焰也不断地,狂烧着……
这座富丽堂皇的薰梦苑在六个时辰之后,终于成了一片废墟……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巍峨的屋宇、皇宫贵宅般的绮雨建筑,在祝融的肆虐后,终成一片凄凉哀鸿的焦黑,仅剩的只有薄薄的残烟在雪花夹隙中无奈地晃漾着。
毁了,薰梦苑这回切切实实地毁了。
“搜……“一道冷凝的命令一下,五名受过严厉训练的黑衣人瞬间从摇摇欲坠的屋脊处敏捷地搜巡,任何地方都不错过。
发令人不动如山,与其相同的黑色劲衣将他僵直妁身子漩透出一股冰寒来。这股阴森,连天上冰雪都退却三舍。
倏地,一阵狂风自他背后扑来,将他脑后的发束卷带起狂狷的残放,一如他的人。
“没有尸体。”下属们开始回报。
“连牲畜的痕迹也没留下半分。”“看样子薰梦苑根本是空的,任九天快我们一步,逃了。”“逃了?”直到这两个字贯入耳中,他才动了动,诡异的笑容寒得沁人。”他预备逃到哪里去?”“上主。”这是冰焰门里位阶的称号,所谓“上主“,权势之掌控,仅次于冰焰门主。
“接下来的行动,请指示。”“不必了!”他唐突的一句,乱得手下摸不着头绪。
但见他,突然将身形拔高,跃向三尺外,迅快地自一根巨大半倾的粱柱后头拎出一个姑娘来之后,又旋回原地,随手一丢,那条自他手上跌下的娇柔身形踉跄地直退好几步,差点跌坐在地o“小心一点,摔死了我,你就什么线索都得不到了。”混乱当中,轻柔的噪音非但不见畏态,居然还不卑不亢。这女子的大胆勾起了黑衣人的好奇,大掌蓦然再递出,扣钳住她的下颏,想看清楚女子的面孔。冷遣的跟在看清她时,陡地掠过一道闪光。震撼……
这是黑衣男子乍见她时的初时反应,眼前这张丽颜竟是美到不可思议,五官肌肤宛若巧匠精心雕琢出来的杰作,清灵到让人失魂掉魄。他的下属们也错愕了!天下间居然有这等女子,每个人的眼睛里都是不敢置信的惊艳。
顾盼间,少女分明的瞳眸可也没闲着,望着黑衣人的表情却是专注而倔强的。这股静谧,来自对方的神迷与怔忡,直到天空中约雪花降落在她额际上,沁心的冷凉这才冻得她不得下起了个哆嗦,也才震醒了双方的怔然。她怕冷,感觉到她的瑟缩,一股想暖和她的瞬间夺出。他是怎么了?黑衣人心里一阵不安。
“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哪……展斜阳。”她一出口,竞又是令人惊骇的语句,原来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绝情杀手……“无心“,他的本名叫展斜阳。
戾气猛然圈住她,展斜阳捏握她下颏的手指更扣得死紧,清灵女子秀眉一紧。
“轻些,疼哪!”“你是谁?”他低沉地启口。致命又危险。可他的威胁并未得到应有的效果,少女不畏的目光迎上。
“你计划杀任氏一族报仇雪恨,怎可以不知我的身份底细……”一阵锥心之痛啃啮他的心,扣住她下颏的力道更强了,简直快捏碎她,晶莹的泪水因为剧疼而凝聚眼眶中,绝美的脸庞刹那间益显楚楚可怜。
无心没来由地胸臆一窒!力遭不由得放轻下来,连他都讶异自己居然会……心疼?她抚了抚发疼的下颏,半垂着的眼睛掠过一抹胜利的喜悦。
“任蕉衣。”她报名。
“任老贼的独生女儿……“冷冽的嗓音进出一字一字的仇恨!这个容颜美绝的少女竟然就是任九天的女儿,而且还知晓他的身份。如此说来,两家的恩恩怨怨,她理当也是清楚明白的。而现在,她还敢大咧咧地挑衅他……
“任九天呢?”他寒着嗓子问。”现在不能告诉你,时机还未到。”她温温雅雅地回复,一点都不在乎眼前人那恍若利刃的寒芒。
“不能告诉我?”他扬起一抹叫人发寒的微笑。”你有跟我讨价还价的余地吗?”娇美的脸庞流露出令人气绝的笃定。”因为你必须相信,只要我不说,这世上就绝对没有人会知道我爹爹的去向,当然也包括你。”她定定看着他,笑容不变。”你不妨一试,只要不后悔。”他看见了她眸底所散出的坚决,天啊!这少女,不单美娇尘烟、冠绝天下,性情更不似一般千金闺女她似乎是有心地想接近他。有趣!无心闲散地露出一抹诡谲的笑,一道想法从他心坎撩过……就顺她的意吧!况且常言道:虎毒不食子,虽然不知这话可否套用在任九天身上,但试试亦无妨。所以当下,他决定了。
“掳走她,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