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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辉紧磨着牙,差点儿扑上去嚼了他耳朵。末了,却一泼残茶,丧气地站起来去拿铝锅。天气渐凉,半夜三更得让那死小子喝口热粥再去。他揭开缸盖舀了勺糜子。镇上啥都方便,就是老鼠成群。米面油菜全得往屋里搁,不然一宿能给你搬空了。
纪康唱着小曲儿,呼啦呼啦冲两趟,朝门外美滋滋叫:“老婆,给我拿身儿衣裳。”
赵辉唰唰唰淘米上炉:“自个儿冲澡不带,跟那儿晾着。”
“老婆,我冷。”纪康可怜巴巴挠门板。
“老婆,我腿酸。”纪康踩着水哀嚎。
“老婆……我睡着了。”纪康气息奄奄装鬼叫。
赵辉闲闲封上炉门,也哼起一曲小调儿拎起小板凳,眼尾都不抬,一步一摇晃回了屋。烧煤就有这好处,小火慢熬不黏不糊,几小时过罢,粥也米花儿似的稀烂了。
数秒之后:“老婆!!”
赵辉眉毛倒竖:“干啥!!!”
“呃……呵,呵呵,帮我拿衣裳呀。”
“不拿!怎么着?”
“……老婆老婆……”
“……呜呜呜……”
“我自己拿!”纪康哭罢,擦干眼泪临危不乱:“我出来了啊,我真出来了。我一晚上不穿!”
赵辉鼓着灯泡眼,抱团衣服过去,抬手砸他脑壳上。
纪康穿得舒舒服服,踮脚走过院子,悄悄儿摸进房,笑嘻嘻跟在他屁/股后头滴溜溜转。一会儿搬椅子,一会儿递铲子,忙得不亦乐乎。
赵辉自顾自挥舞扫帚,鸟都不鸟他。
纪康绕出几身汗,左右跟不上,灰溜溜坐回椅子里,拿起他从镇上带回来的报纸没趣儿地翻。翻两页打个哈欠,翻三页伸个懒腰,丢一边爬上床,虫子一样瞅着他滚来又滚去:“老婆……挺晚了,咱睡吧?”
“睡你的,我还没完。”赵辉瞥他一眼继续拖地。
“睡不着,”纪康脑袋跟着他转:“你跑来跑去闪得我眼花。”
“眼花那屋睡去。”隔壁房间当时也一块儿捡干净了,二毛还做样子,特地给搭起张单人床。
“我不去,那床窄,”纪康扁了嘴:“我掉下来咋办?”
“成。你不去,我去。”赵辉懒得啰嗦:“我不扰你。”收了拖把拾起脏衣服往外走。三点就要开窑,这会儿再随他闹,真不用睡了。
“不行,你也不能去!”纪康见他抱了满怀,蹭一下蹦起来,火速扑到门边:“万一老鼠抬了你,我可咋办?!”抢了衣裳囫囵一卷就往床下塞。
“你!我洗衣服!”臭小子分明装傻捣蛋,赵辉恼死了:“快给我掏出来!十点了,还闹!”
“不掏!就不掏!”纪康跟那衣裳有仇,把牢床沿抵死不让,勾着腿又趁机往里挑:“我穿脏的!你陪我睡。”
赵辉眼若铜铃、满脸黑线,强压下一口气,把灯一揿,揪住他耳朵猛地提上床:“好,你给我睡,睡!五分钟不着我抽死你!”
“老婆老婆,”纪康喜滋滋窝进他怀里,猫一样叫:“五分钟太短了吧?你这样吓唬我,我会失眠的……”
赵辉睁开眼,低下头,照准他嘴巴,一巴掌抽下去。
“啊!”纪康惨叫一声,捂住嘴:“你干嘛打我?!”
“问得好,”赵辉慢悠悠拉上被子,翻身面墙:“你欠揍。”
“为啥?”纪康问:“为啥?你打我好疼……”
赵辉闭着眼,不吭气。
“……你从没这样打过我……”
赵辉调匀呼吸:“你睡不睡?”
“……睡。”风影子一般弱的声息,黯然沉进深浓夜幕。
月入稠云,万籁俱寂,树影扶疏……唯有那温热的手,终究不舍不依地环上来,戚戚然缠绕他的指尖。赵辉气息微乱,默了会儿,缓缓转过身,将那颗脑袋抱进怀里:“睡吧。”
“嗯。”纪康低声应。
“你干嘛?”赵辉顺手一抹,捻着那满手湿,欠起身用力扳他脑袋:“干啥你?!”
纪康蓦然挣开他的手,翻身陷进枕头里:“没干啥,睡觉。”
“纪康,”赵辉悬着那手,忽觉四周凉浸浸、空荡荡,完全没处放,落下去推他:“纪康,我……”
“你从没相信过我,”那音调淡淡的,半晌后响起,已毫无情绪:“是吧?”
“不是的,”赵辉攥紧他的肩:“不是这样,你听我说……”
“你也挺烦我,”纪康笑:“没完没了缠着你。”
“没有,真的没有!”赵辉急了,用尽全力把人扳过来:“……我没有。”
“那为什么你能为了别人,”那双眼睛冷冷清清,隔着夜色,一瞬不瞬看着他:“这样打我?”
“我……”赵辉被那漆黑的目光照得睁不开眼,一低头吻下去,唇片触向那丝羽般轻盈潮润的睫翼:“对不起……”他鼻子发酸:“对不起……”
纪康别开脸,闭上眼。赵辉俯过去,追上他的唇。
“……我疼。”纪康又躲,嗓子微涩。
赵辉瞬间移开,心缩做一团:“对不起!”
“一天都在外面,对着那些人……”那人自语般低喑:“就想回来跟你,多说几句话。”
“我知道……”赵辉的眼泪淬然滑落。
“可你,总是不耐烦。”纪康道:“我也会害怕……”
“我没有……”赵辉趴进他肩窝里:“对不起!”
“我知道你别扭着,可我能怎么解释?”纪康问:“我对她知道的跟你一样多。”
“别说了……我明白。”赵辉哭出声:“我不会了,”他揪紧他衣服:“我再也不会了……”
“你骗人。”
“我没有。”
“你说话从来不算数!”
“算数!”
“我不信。”
“你就要信!”
“你鼻涕擦我脖子里了。”
“就要擦。”
“你走开。”
“我不走。”
“滚蛋。”
“不滚蛋。”
“……那你想干嘛?”
“我没想干嘛……”
“……下来。”纪康推他:“我今天不想。”
“我想。”赵辉死赖着不动:“我就不下来……”
“……”纪康瞪着他:“自己/脱/衣服!快点儿!”
“我不,”赵辉跟他对瞪:“你帮我!”
纪康气结,一翻身把人掀下来:“下次再为了这些鸟事儿闹腾,我——”他咬牙:“我弄死你!”
赵辉噗一下笑出来。
第四十八章
人一旦忙起来,时日便疾逝如飞,转眼度了中秋直奔重九。为保证收入且不耽误交‘公粮’,那段儿八孔窑跟人一样昼夜轮转。窑工们分作三组,开采、筛土、倒坯搬运各司其职,除了收班几小时睡觉,再有赵辉硬订下的周六半日休假,基本上连轱辘忙活。
可即便如此,工地上却难得响起了笑声。那一张张染满泥灰的黧黑脸膛,也日渐泛起健康的红润。过去为防工人熬不住逃跑,夜里两个工头要轮流值守。现在哪怕敞开了大门儿,凉风过处,也只得如雷的醇鼾此起彼伏。
“吃得好、睡的香、每周拿工钱,”纪康道:“换我也不跑了。”
赵辉瞪他:“怎么啦,不应该?”
“嘿,咋能不应该?”纪康笑:“活儿干好那算啥。怕就怕到时候你要送,人倒还不肯走。”
“……”赵辉叫他一句噎卡壳,恶声撵人:“没事儿跟这儿瞎喳喳,自个儿盛汤去。”
“欸!”纪康浑不在意,甜甜应一句,抱起空碗立马挪窝,哪还记得人员遣送。
短短两月间,赵辉不但还清了借款,手头还有剩余。口袋胀了,心也跟着踏实不少,一门儿心思打点起纪康的饮食。虽说那小子筋骨倍儿壮、血气过人足,但好底子顶不住长消耗。尤其那句‘不想’,可让赵辉留上了神儿。工地从早忙到晚,回家还猴到他身上‘占地方’,死性不改,难保老来不闹‘亏空’。
可巧儿头上礼拜薛巧巧从镇上拣回些药材,党参、枸杞、麦冬、黄芪……大太阳底下晾晒着香喷喷一堆。问起来,她竟也惦记烧窑劳累,要炖汤给钱开山补身子,说得天花龙凤好上了天。赵辉听得两眼贼亮,一边腹诽钱胖子那身肥膘,一边立马也照单子抓回好几十副,当晚就摩拳擦掌给纪康开起了小灶。
纪康咂得满嘴有味儿,欢实得不行,三两碗下去还伸手要添。赵辉也眉花眼笑、来者不拒,好东西嘛,从前摸不着眼下可花得起,该当尽着他性子喝。非但不拦还积极怂恿,从薛巧巧那套养生食疗展望未来同游四海、共话剪烛,唬得纪康脸蛋发红小鸡啄米一愣一愣,直夸他深谋远虑、见识卓著。
赵辉得意非常,当此重任愈加精益求精,一锅汤水炖得是油星四溅、香飘数里,瓦背上的雀仔都快要被他招进门。纪康也积极响应,一收工就淌着涎水往家跑,半点儿不耽误。俩人围上桌脚、举案齐眉,说说笑笑甭提多乐呵。却孰料好景不长,三天过去就炖出个大蛾子。死小子吃饱喝足不老实睡觉,倒把那‘药效’精神抖擞全往他身上‘贴’。
赵辉傻了眼,难道‘虚不受补’?半途而废着实可惜,再说那药路若不对,人薛巧巧还怀着孕,钱开山岂不得去发疯?忙稳扎稳打、限量保质,只盼着苦捱几日能渐入佳境。如此又过去半月,某日清早终于狂跳而起。把那药连汤带肉,咬牙扶腰全倒进了沟里喂耗子。马不停蹄反扑药店,拖回来大半口袋下火茶。
“老婆,你搞啥实验研究?”喝药可不比喝汤。纪康老大不乐意,捧着药碗思前想后:“这大碗黄连吃下去,往后我还能跟你一道儿爬黄山吗?”
“能,哪个说不能?”赵辉两眼翻白、板上钉钉:“就算把天下黄连吃绝了,你也照样儿能爬珠穆朗玛峰!”
“真的假的?”纪康将信将疑,呷一口登时嘴角发青:“珠穆朗玛峰?我不爱去。”踮着碎步就要往门外摸:“老婆,我上工地逛逛,我边走边喝我看景儿。”
“站住!逛啥逛?!”赵辉甩下抹布勃然断喝:“赶紧喝!喝完给我好洗碗!”奶/奶个熊,吃点儿药都投机使诈耍滑头,亏老子拿命陪他玩儿。
“可,可是。”纪康腿肚子发抖,拄着门框连透大气儿:“喝了这,我啥时候还能有甜汤喝?”
“乖,好好喝。甜汤啥的……”赵辉守着院门儿笑容可掬:“总有一天会有的。”
纪康赖不掉,捏着鼻子往下咽。一碗见底,当即扑向水池抠又漱。赵辉揪住他耳朵死拧麻花:“吐!敢给我吐,还含了一口当我不知道?!”
“没了!没了!”纪康眼泪汪汪,抱着脑袋活蹦乱跳,伸长指头赶紧信嘴胡掐:“咦!那啥,那不是进军,他不吃饭摊那儿干啥?”
赵辉一愣,打眼看去,进军果真歪在窑边墙根儿下。蔫头耷脑,也不晓得找个凉地方待。他犯了疑,歇手抬腿跨出门儿:“我瞧瞧去。”
“欸,我也一道儿。”纪康连忙追上他。喝药事小,老婆事大,看紧着点儿总没坏处。
却谁知那一指,竟然点中了卯。进军红着黑脸死样活气,明显在发烧。赵辉伸手要探,纪康立马抢先:“我来我来,哪儿不舒服?”见人说不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