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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多血,啥玩意划的?!”纪康箍着他腋下拖上岸,一把拉过他手臂,眼瞪着那几道半尺来长又是泥又是血的口子,脸都白了,脱了衣服就要来裹。
赵辉被那小子拖得七荤八素,见他不去救人还来管这闲事儿,恼得两手一推,就要往塘里冲。纪康忙拽住他后领拉回去:“我去!”仿佛这才想起塘下还有个人,再不敢耽搁,一头闷进了水底。
赵辉心都跳散了,两眼直瞪着水面快急出火来。这塘面虽小得像个尿泡,可来回折腾几下,距纪永诚落水已经过去一两分钟,只盼那孩子千万要熬住。赵敏也跪在岸边,嘴唇哆嗦着面无人色,连赵全放声哭闹都充耳不闻。数秒之后,赵辉实在等不及,站起来就想往下跳,水面却哗啦一下碎开,纪永诚软垂的脖颈和粘满泥污的脑袋已经冒了出来。
纪康顾不得多说,上了岸就单膝跪地,另一腿抵住小孩腹部让他头往下垂,手掌小心挤压他背部。赵辉躺下身,飞快吸清他口鼻里的淤泥,见还能出气,不由大喜过望,赶忙小心捏住他舌头轻轻往外拉。片刻之后,一股浑水哗然从纪永诚嘴里倒出来,僵硬发青的四肢也随之开始微微抽动。
人总算是救了过来,万幸有惊无险。赵辉长舒一口气,这才感觉浑身脱力、手臂剧痛,顾不上理会,继续弹掐纪永诚的人中和涌泉穴。不经意间抬起眼,却猛然撞进一双清亮明澈的眼眸中,呼吸仿佛都被瞬间夺去……
温软的眸光自上而下,像是那年的微风,轻柔地、无声穿越楼道,连绵抚上他的脸颊,与漆黑发梢上涟涟垂落的水滴,**跌宕,翩然织缀出那个久远而迢遥的,迷离梦境……那夏虫长吟、阳光遍洒的堤岸;那雀影飞掠、寂寥清凉的水域;那一次次在梦里重温却梦醒无踪的……紧迫挟制与火热的胸膛……让人顷刻魂游物外,浑不知身在何方……
纪永诚哇地一下哭出声,赵敏捂着嘴喜极而泣,赵辉这才猛然惊醒,闪开眼手一撑就想从地面坐起身,却冷不妨伤口挂上草茎,疼得当即倒吸口气。
“等等。”纪康忙按住他肩膀,把纪永诚交给赵敏,才托住他上臂小心扶起来。仔细看了看伤口:“不行,得下山打破伤风。”说着叫赵敏:“头绳给我。”接过来缠了几圈系住他手臂,拉上他就跑:“赶紧走。”
“不用!”赵辉急叫,被他拉着根本停不住:“诶,我的板栗,我回家洗洗就成,我妈今儿过生日!”
“那么大的口子,再吵我给你扛下山去!”纪康头都不回,叫一声:“赵敏,板栗给他送回家!”
“你……”这小子发起疯来,谁都没辙。小臂的创面又确实骇人,像被钉板重重刷过。赵辉索性闭了嘴,由他拽着一路飞奔,不一会儿就掠上了鹰爪坪。迎头撞向阵阵山风,那稠密的黑发在眼前飞舞飘扬,梦一般落入眼帘。赵辉不由轻轻回握那手,心口仿佛被塞进了一团棉絮,满满地,绵软而湿润。
“疼吗?”纪康跑着,见他不吭声,回过头来问:“血止住没?”
“嗯。”赵辉抬起眼,看向他:“不疼。”
“哦,”纪康突然慢了,掉开头,又转回来:“冷不冷?”
赵辉忍不住嘴角微弯,别开脸去:“不冷。”
“那……你,”纪康看他一眼,又看他一眼,视线就再没移开,手一收把他拉到跟前,轻声问:“累吗?”
“你……看路。”赵辉脸上发烧,退开点:“累又怎么样,不是你要跑的。”
“你累……”纪康脸上竟也添了层窘色:“我可以,背,背你呀。”呐呐地,却又把他拉回来,俯下脸细细看向他,低声问:“好不好?”
……好不好……好不好,曾几何时,也是这样轻柔的问句,也是这般脉脉含情的温柔,却转瞬面目全非……赵辉心头一震,恨怒徒生,猛推他一把:“滚!”往日那些无端的揣测和猜度,顿时冲口而出:“滚回县城背别人去!”说完才回过神儿,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转身就往山下跑。
“……别人?”纪康愣住了:“谁呀?!喂!”拔腿就往前追:“你慢点儿,下坡呢!”
那天在镇医院缝合了伤口,又打完针,纪康跟他回宿舍,和以前相熟那几个聊了两句才往回赶。赵辉送他下楼,两人并肩慢慢走着,一时都没说话。过了操场那两个篮球架,纪康才停下来:“你上去吧。”他转身问:“下礼拜,回村吗?”
“……要没啥事儿,就回。”赵辉说:“你赶紧走吧。”
“嗯,过段儿就考试了,要不别跑了。”纪康看着他:“先把手养好,记得别沾水。”又问:“缺啥东西吗?”
“不缺,”赵辉说:“上回带的还没吃完,”脸上那热又涌上来,踢着脚下垂伏的草皮,仓促说:“你回吧,我上去了。”
“好,”纪康一笑,转身往外走,快到校门又回头冲他扬扬手:“快上去,得空了我就来看你。”
赵辉立马转开脸,应都没应,掉头就往楼上跑。鬼扯了脚似地风驰电掣,一路心慌意乱冲回宿舍,坐上床沿,那怦怦的心跳才渐渐缓过来。
第二十二章
说是得了空就来,可日子哪能停得下来。纪康回去后就跟赵喜要了半间房,晚上两人分头去各个村子‘收集’别人倒掉的药渣,白天蹲屋子里琢磨成分、用量,很快就开始采药、熬成膏子团制药丸、低价兜售,忙得不可开交。只托下山的人送过吃食、日用,自己却没来。直到十天以后,赵辉才算是见到他,而且,还是个意外……
那天是程惠雯,好端端地突然右下腹剧痛,还没熬到下课就开始呕吐,人像从水缸里捞出来。恰逢她母亲下乡做项目,没在镇上,赵辉赶紧去通知了在其它班代课的梅晓红,借了钱后跟一个女同学先把她往镇医院送。
幸好那时段病人不多,挂了号很快做完几项检查,确诊是阑尾炎就被推进了手术室。因为术后要留院观察,赵辉看快近中午,便没再回学校,先去杂货铺买了些毛巾水盆等日常用品,又往医院走。待会儿手术完了,还得再去找梅晓红,让她看看晚上留谁守夜。他自己不方便照顾,也不好直接安排同学过来,毕竟要消耗掉整晚休息时间,谁都不轻松。
一路想着刚到院门边,就见梅晓红匆匆进了门诊楼,赶忙紧跑几步追上去,正要招呼,却见她忽然刹住脚。赵辉一抬头,也不由顿住了,下意识退回一旁的廊柱后。
“纪……康?”梅晓红带着惊异和一丝莫名颤音的问话徒然响起,浑不似以往授课时流利的平稳与干练。
“梅老师。”纪康转过身,笑了笑踱过来:“好久不见,陈校长还好吧?”赵辉刚就见他站在挂号窗口,一边靠墙的长椅上等着纪涛和赵敏,想是来看病的。
“哦,挺好。”梅晓红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旋即又问:“是……来看病?”
“对,陪我父亲。上个月刚回来。”纪康的声音倒是从容沉静,口吻既不似对师长,也不像待朋友,仿佛就是往日偶然照面的熟人,再遇见了那般淡然:“您呢?怎么过来了?”
“有个学生病了,我来看看。”梅晓红的语音已恢复常态,片刻后又稍高了些,含了笑意:“您好。”想是纪涛上前打招呼,接着果然便传来几句寒暄问候。赵辉正犹豫要不要过去,却又听她带了点儿迟疑,徐徐开口:“这位……是?”
“是我未婚妻。”纪康的语调轻松流利,随即为两人介绍:“赵敏,这是我原来的班主任,梅老师。”
“哦……”赵敏顿了顿,笑着说:“梅老师,您好您好!早就听纪康说起过您,可惜平时没机会来镇上,一直没见到。”
“哦,呵,是吗,”梅晓红片刻后才回应,语速急促,音色格外清亮薄脆:“那以后多来镇上走走,我还要去看学生,就不多说了。”她紧接着笑:“等你们成婚的时候,再去祝贺,纪康别忘了通知。”
“一定,”纪康笑道:“慢走,梅老师。”
怪不得,赵敏会成天往他家跑;怪不得,赵桂芝连纪永诚都放心让她照看;怪不得,去会儿山塘,纪康都紧跟着找了来……
‘她是我未婚妻。’肯定得完全无需停顿。
‘……早就听纪康说起过您……’那样的坦率与自然而然……
赵辉仰头看向院外,那一方天空蓝得见底,早先飘着的悠游的云絮,像朵朵清甜的霜花,不知何时已被丝丝缕缕地吸尽。心也是,从没有哪一刻,如此时这般的澄净,静得仿佛套上了蜡壳,完整地,熨帖地,层层封裹。挂号厅里的人分头走向各自的楼层,赵辉收回目光,转身踱出去。
晚上将近八点,赵辉才回宿舍,二毛看见他就问:“诶,你上哪儿去了,医院也没人。纪康下午来过一下,等不着你,又回去了。”
“哦,是吗。”赵辉拿起床上那个包裹,看都没看,直接塞进了抽屉里。
之后很快进入了忙乱的考前复习,前一段闹艾滋,学生老师都没法儿尽心上课,现在自然免不了临阵磨枪、疯狂恶补,于是一个个转瞬就化身拼命三郎。晚自习教室里目不斜视、埋头啃书的人,赶都赶不走。学校也酌情宽限,放晚了断电时间。
赵喜便是在这样一个浑浑噩噩的星期四,神色复杂地重回男生宿舍。不消片刻,大木棚里就炸开了锅,那消息实在太震撼。除了他原先同班那几个死党,连二毛都又惊又乍站起来,当胸给他一拳:“行啊你,我们还老老实实打光棍,你小子,一声不吭就要结婚了。”赵喜跟赵辉同岁,今年刚满了十七。虽说这岁数在荒村野地已算得上晚婚,可在这些胸怀抱负的学生中间,哪儿能够一样。
“没办法,”赵喜呵呵两声,坐到他床上:“我妈身体本来就差,碰上我爸过世……怕是熬不住了。”他苦笑:“非要眼看着我娶个人回来。”
“哦。”二毛点点头,拍他一下:“男子汉大丈夫,总要成家立业,早点就早点,尽量让老人安心吧。”
“嗯。”赵喜应着,换了笑脸:“就这周六中午,你们看有没空,都上我家去喝喜酒。同学那么多年,正好趁机会聚聚。”他站起来:“礼物就别带了哈,不然我不放进门。”
“敢不放,”二毛笑骂:“老子把你这新郎官扔出去。”
“诶诶诶,关键的还没说。”猴儿一样的小剑笑嘻嘻靠上前:“你俩是青梅竹马还是媒灼之缘?新娘子多大?人长得漂亮吗?快老实给咱们上报!”周围兴致勃勃那帮小子,早急着问这个了,话音一落,立马个个跟着起哄。
“嗐,我你们还不知道,哪儿有啥青梅竹马。”赵喜挠着后脑勺,讪笑着说:“一时半刻,花钱说回来的。是曲盐坝那边的人,赶巧她大哥急着娶亲。”曲盐坝离这儿挺远,不像蒗坪镇重山围绕,却都是盐碱地,也属于贫困地区。他对付道:“比我大一岁,叫伍秀。种地的,身体没病就成。长的啥样,明天你们就见到了。”说罢赶紧挤出人堆往赵辉这边溜。
“刘阿姨身体怎么样?”赵辉挺吃惊,这才刚办完丧事。曲盐坝那地方哪怕再难活命,让人甘愿冒风头火势嫁进艾滋村,得花多少钱?他记得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