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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休息著,忽然传来一声通报,说是丞相赵跃觐见,君赢逝愣了一愣,暗道居然这麽晚才知道觐见,嘴上却忙将他宣了进来。
赵跃年过半百,花白的胡子蓄满下巴,行动间却极是利落,一举手一投足,足智多谋,心思缜密,当得起一朝宰相的气度与风范。
君赢逝看著他,赵跃是先皇的御用宰相,为官数载,对君氏忠心耿耿,如此时候,能信的,也只有他了……
“老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君赢逝一手托著肚子,一手将他扶起:“老丞相不必如此,快快请起。”
“多谢皇上。”赵跃捋了捋白花花的胡须,看了看君赢逝的肚子,笑眯眯地问道:“皇子可还安好?”
闻言,君赢逝突然有些尴尬,想当初,自己君氏家的秘密也是从老丞相口中得知,足可见先皇对他的倚重程度,面对这位深沈机智,却和蔼可亲的长辈,除了君臣关系之外,他也不禁生出几分敬意。
“咳……一切安好。”
“那就好。皇上定要注意自己的身子,皇宫之内危机重重,这个小皇子的存在,对许多人来说……”赵跃炯炯有神的眼睛一瞬间暗了下来,捋著胡须若有所思:“是个莫大的威胁。”
君赢逝被他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神情吓了一大跳,愣了愣,不以为意地笑笑:“老丞相不必担心,身子是朕自己的,朕自然会多加爱护。”
赵跃点了点头,突然不再说话,只是淡笑著望著他。
君赢逝自然知道他等的就是他先开口,心中失笑一声,开门见山地问道:“老丞相在上朝之时一直望著朕,难道是觉得朕今日的做法略有不妥?”
“非也非也。”赵跃缓缓摇头,右手一只捋著白花花的胡须:“老臣觉得皇上今日的做法实乃英明之举。”
“哦?怎麽讲?”君赢逝挑挑眉,颇有兴趣地看著他。
“既然引月公子名义上是此次叛乱的发起人,那必定就是与刘瑟有著千丝万缕的联系,俗话说,擒贼先擒王,若想擒住刘瑟,那苏引月必是一枚不可多得的棋子,如此,皇上可明白了?”赵跃抬头望他,睿智的眼神中闪烁著一丝丝精光。
君赢逝看著他的眼神,平静温吞,缓慢的像颤颤流淌的小溪,突然山峰一转,溪水顿时湍急如瀑,金涛澎湃,掀起万丈狂澜。
君赢逝轻轻一震,恍然大悟。
“老丞相的意思是……”
赵跃点了点头:“刘瑟心思缜密,用兵如神,当世能与他相抗之人不过三人,而我煜羡唯一能与他比肩的四王爷又去了阳城,如今的朝廷,无人可用。”
“…………”
“君氏的江山……就要看皇上的了。”赵跃看著他,神情隐隐有些担心,又透著不容置疑的坚决。
君赢逝轻轻一震,咬咬牙,闭上眼睛。
无论如何……君氏的江山决不能丢……
月下无人宠 第四十五章
月悬碧空。
清冷的月光透过斑驳的树隙丝丝缕缕地洒下来,在地面上铺了一层碎银。
一棵扶桑树,一袭倩影。
人影站在树下,月色的清衫上绣著支疏疏斜斜的红梅,迎著寒风,娇豔般的绽放。
那人站了一会儿,来回不停得踱著步,手里好像攥著什麽,伸著脖子向门外张望,神色说不出的紧张。
他抬头看了看夜空,月色西沈,几颗大而明亮的星星挂在夜空,忽明忽暗,撒下晶莹柔和的光辉,大地上的一切忽然模糊起来,像被笼罩在轻盈柔和的光辉之中,周围的一切,都变得那麽雅致,那麽幽静。
苏引月好似低头寻思著什麽,眼波一瞬间盈盈如水,一瞬间又沈重若石,翻来覆去,绝世的眼眉处,自始至终都凝著抹淡淡的惊慌。
惊慌不安,当然惊慌不安。手里拿的,正是从秋宏那里得来之物,这样一包小小的东西,究竟会产生什麽样的效果,可想而知。他捏在手里,左思右想,迟迟下不定决心。
秋宏究竟为什麽要帮他?心里到底打著什麽样的算盘?他的目的究竟何在?一切的一切,像个越滚越大的谜团,牵连著手中的药粉,让他想用,却不敢用。
夜色浓重,湿寒之气遍布全身,他忍不住瑟瑟发抖,眼睛一直望著门口。露湿重衣,想等的人,却一直没有出现。
一连几日,从未出现过。
从没尝过等待的滋味,却不知道,等待,如此漫长,如此心酸,如此……寂寞。
不知过去多久,寒风呼呼地吹起他的衣摆,枯黄的落叶漫天飞舞一阵,慢慢安静下来,一切,好似重归平静。苏引月抿了抿唇,期待的眼神渐渐黯淡下去。
是啊……即便自己受了伤,流了血,那又怎麽样?怎麽能轻易得到他的原谅?自己曾经做过的事……即便天诛地灭,即便头破血流,恐怕……也是无法弥补的吧…。。今夜,他怕是不会来的吧……
忍不住嗤笑一声,自嘲地摇摇头,心中突然失落的厉害。
夜凉如水,浸透著肌肤,他暗笑,今夜,恐怕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孤寂空旷的冷宫,偶尔刮过几股阴寒的冷风,阴森森的。
寒气逼人,逼入的不仅是肌肤,不仅是心脏,更是活下去的希望。
苏引月忽然想起,几时曾听人言,某一妃子一旦被打入冷宫,过不了多久,那必定香消玉损。年逝之时,不过豆蔻年华。一生想见的皇帝没有见到,慢慢的,也就失了生存的希望,好好的一个女子,竟是这样,含恨终身。
千百年来,其实最可怕的地方,莫不是皇宫深处,那暗得见不得光的冷宫。
苏引月轻笑,自己以前霸道专横,如今这样……不过是他的报应。不是走不了,而是……不能走了。
心里隐隐的知道,任是如何被冷落,如何被漠视,他都不能走,一旦走了,那便是无可挽回。
一旦无可挽回了,那他就真的什麽都失去了……
其实他和他,和世上所有的爱情一样可笑。
可笑至极,也滑稽至极。
若是以前的他,一定会狠狠嘲笑一番哪里来的这样一个疯子,竟会为爱成痴?简直是天大的笑话!他会高高在上的不屑他,唾弃他,鄙视他,糟蹋他。就像以前的赢逝……那样一个高处不胜寒的男人,竟被他……
往事的种种,潮水一般得回忆在他的脑子里,苏引月轻轻一震,闭上眼睛,再也想不下去。
许久过去,激动的心情渐渐平复,苏引月这才缓缓睁了眼,眼里凝著的是浓重的悲凉之色。又吹了一会儿的冷风,他在院子里转了两转,低叹一声,缓缓地回了屋里。
冷宫一向是被人冷落的地方,一切珍贵稀有的物件,都不允许被添置。苏引月望著斑驳脱落的墙壁,上面却罕见地挂著一把古筝,好似年代已久,沈淀了厚厚的一层尘土。
他看了许久,终於缓缓将它拿下来,放在厅内的桌子上,轻轻拂去琴身上的尘土,他拨了拨琴弦,略微试了试音,忽然来了浅弹一曲的兴致。
各种乐器之中,他最喜欢的,一向是铿锵灵动的古筝。婉转之时,如山涧流水,涓涓清澈。澎湃之际,如电闪雷鸣,惊天动地。
食指缓缓勾起琴弦,停了一停,猛然放松。古旧的琴弦一震,发出铿锵有力的声音,沈甸甸的迫人心弦。
苏引月为之一震,纤细的十指在十六根琴弦上流畅地滑动,琴声渐起,悠扬有力,鼓鼓得躁动心弦。
一首凤求凰,竟让他弹得如此铿锵有力,如此振奋人心。
缓缓收音,他最後拨了一下琴弦,一曲终了。
他站起来,随意一瞥,却忽然怔住。
门外站著的是一个那麽熟悉的身影……一身明黄色的龙袍,高大挺拔的身躯,耸起的腹部,略微迷茫目光与他不期而遇,他轻轻一震,猛然避开。
他好似有些尴尬,过了好半天,才轻轻开口:“……凤求凰?”
苏引月眼波盈盈地望著他,笑了一笑,缓缓道:“是首凤求凰。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皇……”
君赢逝干咳一声,打断他:“有名的凤求凰,朕知道。”
“……意思可明白?”
“当然。”君赢逝走进屋里,站定在他的面前,垂下眼帘。
苏引月心里一跳,隐隐的查觉出什麽……
君赢逝深呼口气,好像下定了什麽决心一般,脸上挤出笑容:“引月……刘瑟起兵了,你知不知道?”
“起兵?”苏引月重复一遍,皱眉。
“是,刘瑟起兵,打的确实你苏引月的大名。而你这个堂堂正正的领导者,难道不会知道麽?”
苏引月眼神突然暗了下来,双眸深处的嗜血一闪而过,他静默半响,一直拧眉不语,既没说知道,也没说不知道。
君赢逝抚著自己的腹部,神色温柔至极,动作轻轻的,含著些浓浓的不舍。“聪明如你,想必我不说你也知道,刘瑟的神勇,能极之人少之又少。而刘瑟甘愿为你打天下,那对你有什麽想法,即便朕不说,你也一定很清楚。”
苏引月轻轻一震,猛然抬起头来看他。
“……赢逝你什麽意思……?”
“朕先问你一句话。”君赢逝目光沈沈地望著他,顿了一顿,淡淡问道:“对你来说,究竟是亲生儿子重要还是江山重要?”
苏引月心下一震,看著他坚定的眼神,忍不住踉跄两步,眼前一阵晕眩。
君赢逝缓缓道:“如果对你来说,江山比孩子重要,那麽,请你立即离开此地,你我堂堂正正地对战一次,如果孩子比江山重要,那……”他眼神一暗:“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
苏引月忽然怔住,瞪大眼睛望著他,惊到发不出声音。
君赢逝深吸口气,缓缓闭上眼睛:“朕为你生下孩子,将他交给你。从此,朕就没有这个孩子。”
“不……”苏引月摇著头後退。
君赢逝背过身去,闭著的睫毛轻颤:“孩子取名耀真,至於姓……就跟著你姓苏吧……我君氏,就当从没有过这个孩子……”
这麽大的代价,聪明如苏引月,他猛然就想到了,这样做的原因……不过是有求於他。
“你没必要这样……”他垂下头,长长的发帘遮住黯淡的双眸,让人看不清表情。低低的声音里夹杂著些鼻音,沈痛宁静,悲伤凄凉。“你若想让我做什麽,直接说就好了,没必要……用真儿要挟我。”他说得极慢,几乎是一字一顿的,淡淡的语气里夹杂著浓重的哀伤。
君赢逝心下一震,覆下的睫羽颤了颤,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双手轻轻抚上高耸的腹部,他一瞬间变得温柔。真儿还在他肚子里一下一下地跳动著,清晰的胎动透过肚皮传到他的手上,他轻轻一震,暗暗道:“他是你的爹爹……定不会亏待你的……”
苏引月看著他,双眸中有些什麽晶莹的东西缓缓流动,眼眶红红的,他憋了半响,道:“你只要说一句,我什麽都会去,就算你我之间没有孩子,我也会去……你不明白麽?”
“朕不明白,也不想明白。”君赢逝呆了一呆,回过神来,语气有些恼怒。
“朕就告诉你,你若去了,阻止了刘瑟起兵,那孩子就是你的。你若不去阻止,那就滚回刘瑟那里,做你堂堂正正的领导者,你与朕,缺的就是一场光明磊落的对决。”
“……好,我去。”他呼了口气,怔怔望著君赢逝的背影,缓缓道:“国家就是你的一切,既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