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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的彬彬有礼,所谓的得体、谦卑,不过是因为你根本就不值得她去动怒或是生气,更或者,连投去不屑的目光都不值得……
胸口燃着一团火,于清瑶望向月姐儿的眼神亮晶晶的,神情却有些恍惚。“月姐儿,你真的很像姐姐……像你的大姑姑……”
她低声呢喃着,在月姐儿投来淡漠的一瞥时,勾起嘴角,笑得异常灿烂……
马车缓缓驶过御街,在州桥在弃车登船。
虽然一早有人过来打理,可此刻码头上,仍然显得喧哗无比。同样在此登船的各府人马都在码头上整顿,还有远处早被撵开的闲汉,切切地巴结着各府管事,只盼着能得到些差事。又有驻足停步,瞪大了眼细瞧那从马车上下来的贵人的路人,虽然大半贵妇是戴着帷帽,可光看着满头的珠翠,一身的绫罗绸缎,也有谈资回去与浑家说嘴了。尤其是落在后面的马车,下来的尽是些年轻的丫鬟,还有或捧着乐器或着着舞衣的伎者,艳光四射,更是迷花了一干闲汉还有那些路人的眼。
因着这些人,登上画舫后,于清瑶等人也不好留在甲板上,自然都乖乖地随着田氏入了舱中。
宽敞的大厅,一道屏风隔出了两方天地。同样都是漆木镶大理石的桌子,早早摆好了时
令水果,又并各色点心。人还未坐下,早有过来打点的田妈妈带了几个丫头捧了着洗盆过来侍候着各人净手。
稍作修饰,田氏也不在桌边坐着,自去一旁备下的矮榻休息。又笑着召了光哥儿和最小的平哥儿过去陪着她坐。
众人各分主次坐了,虽未陪在田氏身边,可一路上言谈说笑仍还是以田氏为主。
画舫顺水而下,缓缓驶出汴河水门,入了汴河。虽瞧不见外面的情形,可听着渐响的欢呼笑语声,想是已经进了将要举行赛龙舟的河道。
不用田氏吩咐,田妈妈已经笑着吩咐人打所有的窗子都打了开。又低声问道:“老夫人,要不要一会儿在甲板上也备上酒席?也好看得清些。”
对开的长窗一开,视野就豁然开朗。宽阔的河道,夹岸的浓绿,还有那两岸招展的旗帜,搭起的席棚,欢呼雀跃的人群……一派繁华热闹的景象尽入眼帘。
田氏收回目光,瞧着跑到窗前,趴着窗子往外看的光哥儿,笑道:“一会在外面摆了酒席,叫他们爷儿几个去玩吧我年岁大了,外头风大,就坐在舱里好了。”
虽然话是这样说,可是在舱里的女人们却都知道,这不过是不想让她们出去抛头露面的借口罢了。
孟慧娘和沈盈盈自然是没什么意见的。于清瑶也只是淡淡一笑,并不说话。容姐儿虽然有失
望之色,却立刻就掩饰过去。只有月姐儿,笑着起身,柔声道:“奶奶,我记得以前姑姑也曾作过一首《观龙舟赛》,曾令京中诗家也大为赞赏。孙女不才,今日也想应应景,做上一首。还求祖母,让孙女近看赛事。”
确实是喜欢这个孙女,尤其是月姐儿提到大女儿,田氏的脸上立刻绽开笑颜。想想,便挥手笑道:“去吧去吧,你去告诉你几个兄弟,还有你五叔,就说我说的,谁要是做的诗好,我重重有赏”说着话,她又瞥了眼于清瑶:“清瑶也去,带着你两个侄女,好好照看着她们。”话虽这样说,可是却到底还是又叫了锦惠跟着三人一起去。
此刻,画舫已停靠在岸边,驻了锚。只待龙舟赛开始,坐看万舸争流之壮景。
于清瑶带着月姐儿、容姐儿盈盈而出,正与鱼贯而入的几个乐伎擦身而过。才走上甲板,便已听到舱中传来丝竹之声。
琵琶声起,一道清朗的女声正唱着:“五月五日天晴明,杨花绕江啼晓鹰;使君未出郡斋外,江上早闻齐和声;使君出时皆有准,马前已被红旗引;两岸罗衣扑鼻香,银钗照日如霜刃……”唱的却是唐时张建封的《竞渡可口歌》。诗中所颂正是端午之日,龙舟赛的盛况。
细品之下,却真有些似眼前的景象。两岸连成片的席棚里,又有多少人引颈而盼。只
是,再怎样,也不似他们这样可乘画舫停在河上观看的人家一样,看得清楚。这样的待遇,已远远不是有钱就可以办到了的。粗粗看去,整条河上停泊于岸的画舫,高高悬起的彩旗上,没有一户不是王侯勋贵之家。就是朝中官员,都比不得这般风光。
虽然说是陪着两个侄女,可于清瑶并不曾紧盯着两个女孩。事实上,这两个女孩与她的年龄相差得也并不是多大,而且,她这个小姑姑对她们来说,未免太没有威信。
落后一段距离,看着容姐儿亦步亦趋跟在月姐儿身后,虽听不清她到底在说些什么,可瞧着那模样却分明是在说些讨好的话。
忽然间,于清瑶就笑起来。看着眼前这一对女孩儿,仿佛昨日活生生地重现眼前。那时候,她也曾这样,鼓起勇气,去讨好她那姐姐,可是得到的却不过是冷淡地一瞥……
深吸了一口气,于清瑶转过身去,松了松握紧的拳。缓缓走到船舷的另一边,默默垂望着湍湍流水。
“姑——姑”身后的一声透着古怪的低笑,让她蓦然回首。看着歪着脑袋的光哥儿,不由皱眉。
“小姑姑,你在看什么?河水很好看吗?”光哥儿狡黠地眨着眼,低声道:“是不是比家里的碧湖还好看?”
于清瑶皱眉,扫过远处正在说笑的人群。寒声道:“你说那个做什么?”
“不做什么啊”光哥儿踹跳着靠近于清瑶,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忽然沉声问:“我听美琳说,那回我可听你的话了怎么会呢我才没那么胆小,被你一吓就听话呢……”
“美琳母亲院里的那个丫头?她说什么你都信吗?”于清瑶笑着,根本不想与他纠缠,直接就要转身走开。
却不想光哥儿猛地拉住她:“她说什么我才不理我只是要你知道,我不怕你小姑姑,你知道的……”
他低声笑着,稚嫩的童音却带着得意的恶意。这样的声音,那样的刺耳,就像那一日在碧湖之畔,他推她落水时站在湖边仰头大笑时一样……
手轻轻的颤着,于清瑶的眼微微眯起,睨着光哥儿脸上可恶的笑容。突然间,她伸出手抓住他的手腕,盯着他的眼,沉声道:“汴河的水很清,很美,就和碧湖里的水一样,水里游过一条好大的鲤鱼,鳍上还带着金彩,你看着真是好喜欢、好喜欢……就想去抓住送给奶奶……她一定,会很喜欢的……”
第五十一章 一点灵善未泯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虽然没有溅到甲板上,却打湿船身洇成片片花一样的湿迹。
于清瑶站在甲板上,看着水中那黑色的头颅,在水面上沉伏两下,旋即就沉入水下。
嘲弄的笑意僵在唇边,眼底的森寒之意瞬间褪尽,回复清明的眼眸难掩惊慌。回过头去,她的声音发颤,满是惊恐惶惑:“救、救命……光哥儿跳进水里了……”
惊惶的叫声惊动远处甲板上,正说笑、调教子侄的几人。惊望过来,已顾不得仪态,就连平素最为端方严谨的于千韧也乱了步伐。
踉跄奔来,不用他们吩咐,早有机灵的舟师跳下河中。又有会水的家丁、小厮,在主子的喝令下跃入水中。
甲板上,所有的人都往这边聚了过来。也有机灵的,拔脚就往舱里跑。一时间,整艘船都动了起来,乱成一团。
于清瑶怔怔地看着那些人跳进水中,潜下去,又两手空空地浮上来……只觉双脚发软,再也撑不住,“扑通”一声跌坐在甲板上。
赶过来的月姐儿和容姐儿张望着水面,惊问着:“怎么?到底怎么了?”于清瑶却像是根本没听到她们的问话,只是茫然地盯着自己的手,低喃着:“救救光哥儿,救救光哥儿……”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她究竟做了些什么啊就算光哥儿不好,从不好她当成姑姑看,
总是想着法儿戏弄她,欺负她……可是,那只是一个孩子,虽然是个惹人厌的孩子。可是她怎么能够就那么轻易地做出那样的事?
手指爬上冰寒之感,渐渐延伸至手臂,带着那样的痛,痛得她不由得用另一只手去紧紧捏着……
自船舱那头,踉踉跄跄奔来一群人。打头的,是快步疾行,神情慌乱的孟慧娘。在她身后,是被锦葵和锦绣扶着,气喘吁吁的田氏。再之后,才是不急不缓的沈盈盈。
疾步奔到船尾,孟慧娘大声喝问:“光哥儿怎么会掉进水里?谁看着他的?”
人群里不知是谁说了什么,她的目光便转向跌坐在一旁的于清瑶。合身扑上,她一把揪住于清瑶,用力地摇晃着,拍打着,“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光哥儿哪得意你了?”
“我、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于清瑶涩声低喃着,并没有闪避,整个人都像丢了魂一样。
这般模样,落在旁人眼中,自然是知道她是吓坏了。正指挥着下人捞人的于子怀回头瞥见,立刻现出不忍之色:“嫂嫂,不关清瑶的事,你……”
他的劝慰还未完全说出,船下突然传来一声欢呼:“找到了……”
孟慧娘身子一震,猛地推开于清瑶,也踉跄着往船舷处扑去。于清瑶挣扎着站起身,往前扑了下,却又顿住,有些怯意。
此时,突然传来一阵鼓声……
艳阳当空,彩旗飘扬,鼓声如雷,从远处,几艘龙舟正破水疾驶而来。驶在最前面的,却是两艘不分先后、你争我夺的龙舟,昂着龙首,用金漆点亮的龙目迎着阳光,闪着金灿的光芒。
舟上的水手或赤着上身,或只着一件无袖比甲。胸膛上、手臂上,滚着汗、闪着油光,阳光下,直如宝石般亮眼。虽看不清面目,可听着那整齐的,响亮的号子,却能想象得到那一张张神采飞扬的面容。应和着舵手,棹影翻飞,破波而出,迎浪而驶,直如真的蛟龙破水而出,遨游江海……
两岸欢呼如雷,夹在震耳的鼓声里,是那样的欢快。
可是,此时此刻,原本刻意来观看龙舟赛的安乐侯府众人,却没有一个有心思却看那越来越近的龙舟。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正持着绳梯攀爬而上的舟师身上。
湿淋淋的汉子,扛着一个小小的孩子爬上船来。所有的人,都把目光盯在他的肩上。孟慧娘捂着嘴,哭了一声,就不顾仪态地扑了过去。那舟师怔了怔,居然一闪,避开孟慧娘,才在一干奴婢大声呼喝下,挠着头讪讪地道:“不能围着……”
说完莫名其妙的一句话,他就小心地把仍在昏迷中的孩子放在甲板上。先是俯耳听了听,然后就突然用手按住光哥儿的腹部,用力地按
起来……
孟慧娘想要往前挣,却被于千韧抓住手臂,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心脏宝贝被那粗鲁的汉子按来按去。不过,看上片刻,却也有些明白过来,这汉子是在救光哥儿,也就渐渐静了下来。可望过去的目光仍是哀切无比,眼泪也无声地滑落却不自知……
没有往前凑,于清瑶站在人群之后,捂着嘴,透过缝隙,怔怔地看着躺在甲板上的光哥儿。
这样无助地躺在甲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