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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章句之儒从事戎行。咸丰甲寅、乙卯之际,与国藩患难相依,备尝艰险,
厥后自领一队,转战数年。军每失利,辄以公义纠劾罢职。论者或咎国藩执
法过当,亦颇咎次青在军偏好文学,夺治兵之日力,有如庆生所讥挟策而亡
羊者。久之,中外大臣数荐次青缓急可倚,国藩亦草疏密陈:“李元度下笔
千言,兼人之才,臣音弹劾太严,至今内疚,惟朝廷量予褒省。”当时虽为
吏议所格,天子终右之,起家,复任黔南军事。
师比有功,超拜云南按察使。而是书亦于黔中告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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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祖有言曰:学贵初有决定不移之志,中有勇猛精进之心,末有坚贞
永固之力。次青提兵四省,屡蹶仍振,所谓贞固者非耶?发愤著书,鸿篇立
就,亦云勇猛矣。愿益以贞固之道持之,寻访钱氏遗书,参计修补,矜练岁
年,慎褒贬于锱铢,酌群言而取衷,终成圣清巨典,上济周家雅颂誓诺之林,
不允足壮矣哉!
重刻茗柯文编序
武进张大令式曾,将重刻其曾祖王父皋闻先生《落柯文集》,而以写本
示余,属为之序。
盖文章之变多矣。高才者好异不已,往往造为瑰球奇丽之辞,仿效汉
人赋颂,繁声僻字,号为复古。曾无才力气势以驱使之,有若附赘悬疣,施
胶漆于深衣之上,但觉其不类耳。叙述朋旧,状其事迹,动称卓绝。若合古
来名德至行备于一身,譬之画师写真,众美毕具,伟则伟矣,而于其所图之
人固不肖也。吾尝执此以衡近世之文,能免于二者之讥实鲜,蹈之者多矣。
皋闻先生编次七十家赋,评量殿最,不失铢黍。自为赋亦恢闳绝丽,
至其他文,则空明澄彻,不复以博奥自高。平生师友多超特不世之才,而下
笔称述,适如其量。若帝天神鬼之监临,褒讥不敢少溢,何其慎欤!
自考据家之道既昌,说经者专宗汉儒,厌薄宋世义理、心性等语,甚
者低毁洛闽,披索疵假。枝之上(艹下鬼)而忘其本,流之逐而遗其源。临文
刚繁征博引,考一字,辨一物,累数千万言不能休,名曰汉学。前者自矜创
获,后者附和偏(讠皮)而不知返,君子病之。先生求阴阳消息于《易》虞氏,
求前圣制作于《礼》郑氏,辨《说文》之谐声,剖晰毫芒,固亦循汉学之轨
辙。而虚衷研究,绝无陵驾先贤之意萌于至隐;文辞温润,亦无考证辨驳之
风。尽取古人之长,而退然若无一长可恃。意其蕴蓄者厚,遏而蔽之,能焉
而不伐,敛焉而欲光。殆天下之神勇,古之所谓大雅者欤!
张氏之先,两世贤母抚孤课读。一日不能再食,举家习为故常。孝友
艰苦,远近叹慕。自粤贼纵横,东南糜烂,常润等郡,室庐荡然。张氏之穷
约,殆有甚于畴告。书籍刻板,皆摧烧不复可诘矣。余昔读张氏诸书,既钦
其笃行;兹重览 《茗柯文编》,乐其复显于世也。乃忘其陋而序之。
君,穷年磨厉,期于有成。王考气象尊严,凛然难犯。其责府君也允
峻,往往稠人广坐,壮声河斥;或有所不快于他人,亦痛绳长子。竟曰(口
高)(口高),诘数愆尤。间作激宕之辞,以为岂少我耶?举家耸惧,府君则
起敬起孝,屏气扶墙,(足叔)(足昔)徐进,愉色如初。王考暮年大病,痿痹
(疒音)哑,起居造次,必依府君,暂离则不怡,有请则如响。然后知夙昔之
备资府君,盖望之厚而爱之笃,特非众人所能喻耳。
咸丰二年,粤贼窜湘,攻围长沙,府君率乡人修治团练,戒子弟,讲
阵法,习技击。未几,国藩养母丧回籍,奉命督办湖南团练。明年,又奉命
治舟师,援剿湖北。府君僻在穷乡,志存军国。初令季子国葆募勇讨贼,既
又令三子国华、四子国荃,募勇北征鄂,东征豫章,粗有成效。而府君遽以
咸丰七年二月四日弃养。阅一年,而国华殉难于三河。又四年而国葆病没于
金陵。朝廷褒恤,并予美溢。而国藩与国荃遂克复安庆、金陵两省。虽事有
天幸,然亦赖先人之教,尽驱诸子执戈赴敌之所致也。
初,国藩以道光间官京师,恭遇覃恩,封正考暨府君皆为中宪大夫,
祖妣暨先母皆为恭人。逮咸丰间,四遇覃恩,又得封赠,三代皆为光禄大夫,
妣皆一品夫人。今上嗣位,四遇覃恩,又以战绩,兄弟廖膺封爵。于是曾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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腐君儒胜,王考府君玉屏,暨府君皆封为大学士、两江总督、一等候爵;曾
祖姚氏彭,祖姚氏王,先妣氏江,仍封一品夫人。呜呼!叨荣至矣!
江太夫人为湘乡处上沛霖公女,来嫔曾门,事舅姑四十馀年,僖曩必
躬,在视必恪,宾祭之仪,百方检饬。有子男五人,女四人,尺布寸缕,皆
一手拮据。或以人众家贫为虑,大夫人曰;“某业读,某业耕,茶业工贸。
吾劳于内,请地劳于外,岂忧贫哉?”每好作自强之言,亦或谐语以解劬苦。
咸丰二年六月十二日疾卒,九日二十二日葬于下腰里宅后。府君以七年问五
月初三日葬于周壁冲,至九年八月某日并改葬于台洲之猫面脑。府君有弟二
人,仲曰上台,年二十有四而没。府君视病年馀,营治医药,旁皇达旦。季
曰骥云,推甘让善,老而弥恭。无子,以国华为之嗣。后府君王年而没。女
四人,其二先卒,其二继逝。诸于今存者,惟国藩与国潢、国荃三人。诸孙
七人,曾孙七人。于是略述梗概,以著先人纪德,垂荫无穷。而小子才薄能
鲜,忝窃高位,兢兢焉谁不克负荷是俱云。
湖南文征序
吾友湘潭罗君研生,以所编撰 《湖南文征》百九十卷示余,而属为序
其端。国藩陋甚,齿又益衰,奚足以语文事?窃闻古之文,初无所谓法也。
《易》、《书》、《诗》、《仪礼》。《春秋》诸经,其体势声色,曾无一字相袭。
即周秦诸子,亦各自成体。持此衡彼,画然若金玉与卉木之不同类,是乌有
所谓法者。后人本不能文,强取古人所造而摹拟之,于是有合有离,而法不
法名焉。
若其不俟摹拟,人心各具自然之文,约有二端:曰理,曰清。二者人
人之所固有。就吾所知之理而笔请书而传请世,称吾爱恶悲份之情而缀辞以
达之,若剖肺肝而陈简策。斯皆自然之文。性情敦厚者,类能为之。而浅深
工拙,则相去十百千万而未始有极。自群经而外,百家著述,率有偏胜。以
理胜者,多阐幽造极之语,而其弊或激宕失中;以情胜者,多排恻感人之言,
而其弊常非缛而寡实。自东汉至隋,文人秀士,大抵义不孤行,辞多俪语。
即议大政,考大礼,亦每缀以排比之句,间以婀娜之声,历唐代而不改。虽
韩、李锐志复古,而不能革举世骈体之风。
此皆习于情韵者类也。来兴既久,欧、苏、曾、王之徒,崇奉韩公,
以为不迁之宗。适会其时,大儒迭起,相与上探邹鲁,研讨微言。群士慕效,
类皆法韩氏之气体,以阐明性道。自元明至圣朝康雍之间,风会略同,非是
不足与于斯文之末。此皆习于义理者类也。
乾隆以来,鸿生硕彦,稍厌旧闻,别启途轨,远搜汉儒之学,因有所
谓考据之文。一字之音训,一物之制度,辨论动至数千言。曩所称义理之文,
淡远简朴者,或屏弃之,以为空疏不足道。此又习俗趋向之一变已。
湖南之为邦,北枕大江,南薄五岭,西接黔蜀,群苗所革,盖亦山国
荒僻之亚。然周之末,屈原出于其间,《离骚》诸篇为后世言情韵者所祖。
逮乎来世,周子复生于斯,作 《太极图说》、《通书》,为后世言义理者所祖。
两贤者,皆前无师承,创立高文。上与《诗经》、《周易》同风,下而百代逸
才举莫能越其范围。而况湖湘后进,沾被流风者乎?兹编所录,精于理者盖
十之六,善言情者,约十之四;而骈体亦颇有甄采,不言法而法未始或紊。
惟考据之文搜集极少。前哲之倡导不定,后世之欣慕亦寡。研生之学,稽《说
文》以究达诂,笺《禹贡》以晰地志,固亦深明考据家之说。而论文但崇体
要,不尚繁称博引,取其长而不溺其偏,其犹君子棋于择术之道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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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宁府学记
同治四年,今相国合肥李公鸿章改建江宁府学,作孔子庙于冶城山,
正殿门店,规制粗备。六年,国藩重至金陵。明年,菏泽马公新贻继督两江,
赓续成之。
凿泮池,建崇圣词、尊经阁及学宫之廨宇。八年七月工竣。董其役者,
为候补道桂嵩庆,暨知县廖纶。参将叶圻,既敕既周,初终无懈。
冶城山颠,杨、吴、宋、元皆为道观,明曰朝天宫。盖道士把老子之
所也。道家者流,其初但尚清静无为;其后乃称上通天帝。自汉初不能革秦
时诸畴,而渭阳五帝之庙,甘泉泰一之坛,帝皆亲往郊见。由是圣王祀天之
大典,不掌子天子之祠官,而方士夺而领之。道家称天,侵乱礼经,实始于
此。其他炼丹烧汞,采药飞升,符(上竹下录)禁咒,征召百神,捕使鬼物诸
异水,大率依托天帝。故其徒所居之宫,名曰“朝天”。亦犹称“上清”、“紫
极”之类也。
嘉庆道光中,宫观犹盛,黄冠数百人。连房栉比,鼓舞(田亡)庶。咸
丰三年,粤贼洪秀全等盗据金陵,窃泰西诸国诸馀,燔烧话庙,群祀在典与
不在典,一切毁弃,独有事于其所谓天者,每食必祝;道士及浮屠弟子并见
摧灭。金陵文物之邦,沦为豺豕窟宅。三纲九法,扫地尽矣。原夫方士称天
以侵礼官,乃老子所不及料。
造粤贼称天以们群神而毒四海,则又道士辈所不及料也。圣皇震怒,
分遣将帅,诛殛凶渠,削平诸路。而金陵亦以时勘定,乃得就道家旧区,廓
起宏规,崇祀至圣暨先贤先儒。将欲黜邪(匿心)而反经,果操何道哉?夫亦
曰:隆礼而已矣。
先王之制礼也,人人纳于轨范之中。自其弱齿,已立制防,洒扫沃盥
有常仪,羹食肴藏有定位,(纟委)缨绅佩有恒度。既长则教之冠礼,以责成
人之道;教之昏礼,以明厚别之义;教之丧祭,以笃终而报本。其出而应世,
则有士相见以讲让,朝觐以劝忠;其在职,则有三物以兴贤,八政以防淫。
其深远者,则教之乐舞,以养和顺之气,备文武之容;教之 《大学》,以达
于本未终始之序,治国平天下之术;教之 《中庸》,以尽性而达天。故其材
之成,则足以辅世长民;其次,亦循循绳矩。三代之士,无或敢遁于奇邪者。
人无不出于学,学无不衷于礼也。
老子之初,固亦精于礼经。孔子告曾子、予更,述老聃言礼之说至矣。
其后恶末世之苛细,逐华而背本,所自然之和;于是矫枉过正,至讥礼者忠
信之薄而乱之首,盖亦有所激而云然耳。圣人非不知浮文末节,无当于精义,
特以礼之本于太一,起于微妙者,不能尽人而语之。则莫若就民生日用之常
事为之制,修焉而为教,习焉而成俗。俗之既成,则圣人虽没,而鲁中诸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