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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说话为啥不清不楚?我不是问你……呸,不是问这个……我问你其他方面。政治上的!”
“对瓦尔娃拉政治上的看法?”
他甚至停住了脚步。他那看上去显得滑头的鼻子,渗出一滴滴细小的汗珠,拖着这全副装备可不轻松呀。
“她同火烧鬼有没有那种事?”
“嗯……有,这是过去的事了,”他说。“当然喽,应该狠狠地搞她一下子……不过话得说回来,也应该看到,火烧鬼年有力壮,有权有势,穿着制服,带着家伙……就象您这副模样!”波佩连科最后说。“娘儿们硬是喜欢这个样的!”
他知道,应该对领导说几句讨好的话,这个老滑头。唉,可惜我们格卢哈雷村里没有“笼子”,要不,关他几天禁闭,叫他受受再教育该有多好呀!
“你怎么,拿我跟伪警察相比?”我问道。
“哎哟,咱这是从男人的条件比的,可不是从政治上来比呀,”他的脸上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
“她爱他吗?”我问道。
波佩连科耸了耸肩膀,不屑地撇了撇嘴,这是要我明白,他是一个严肃的人,不准备就这样愚蠢的话题发表意见。
“阿勃罗西莫夫要来的消息她可是听你说的呀!你怎么,不明白我的话吗?笨蛋。”我的肺都气炸了。“说不定,她跟火烧鬼保持着联系呢?”
“噢!”波佩连科恍然大悟了。“卡佩柳赫同志,您早该这么清清楚楚地给咱点出来啦,可您老提一些启发性的问题……”
“那怎么呢?”
“卡佩柳赫同志,她干吗再去给火烧鬼当情妇呢?她这个婆娘精灵得很呢,她明白……他穿黑制服的当儿,那是另一回事……不对,他那时还盯上了宁卡·谢麦连科娃,在她面前耀武扬威。常常骑着高头大马到村里来,屁股后跟着护兵一大群,活象个德国的大元帅。”
“我不是问你谢麦连科夫的事,”我打断“小鹰”的话头,说,“宁卡可没有听到阿勃罗西莫夫的消息。”
“嗯”波佩连科搔了搔后脑勺。“关于瓦尔娃拉还能说点啥呢?当然喽,咱不能给她打保票。娘儿嘛,谁能知道她的心!应该进行审讯……那些个伪察警都是审讯的专家。就是亲娘的事,你也得招出来!”
‘咱们不是伪警察,”我说,“咱们不能那么干。”
“那当然,”波佩连科表示赞成。“这可是咱们的弱点,不过政治上是正确的!”
“咱们要这么办。”我开了腔。“要设个监视哨。”
“咱村里眼下有这么多守空房的女人,不必搞什么监视哨,她们会你瞧着我,我盯着你,”“小鹰”说。“没男当家的女人是呱呱叫的监视哨。”
“你脑袋瓜里哪儿来这么多的高招呀,要是有人夜里从菜田里绕过来,她们难道也能及时发现?再说也不一定当面接触……兴许有什么‘信箱’,‘小橡树’呢,明白吗?”
“啥‘小橡树’?”
“就是放纸条的地方,事先约定的地点。”
“这当然可能罗,”波佩连科说。“不过给瓦尔娃拉递送条子有啥用呢?她肚子里那点墨水派不了多大用场。”
我们两个顺坡而上,来到马利亚斯的小房跟前,从这里往下望去,整个村庄、陶器厂和金色的莽莽林海一览无遗。
“我们夜里要执勤,”我意味深长地说,似乎我这个新想法是消灭土匪唯一可行的捷径,而不是由于我根本拿不出明确方案的结果。“你在村子里哪家房檐下放上哨,要隐蔽,别叫人发现。”
“在自家屋檐下行吗?”波佩连科问。“离瓦尔娃拉家可近哩!”
“行啊。”
我朝周围的农田和菜田扫了一眼。附近的制高点当然就是加弗里拉岗,它黑黝黝地耸立在绿油油的秋播田后面。岗顶几棵老柳树下面,隐隐约约看得见十字架的轮廓,有一条很窄的小径直通这块墓地。“送到加弗里拉岗上去!”——格卢哈雷村居民常常这么说。从加弗里拉岗望下去,格卢哈雷村和通这个村的大小道路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我在那儿放哨,”我往墓地的方向挥了挥手,说。“站在那儿看得最清楚。一旦发现联络员,我们两面夹攻。我切断他退到林子里去的路,你挡住他进村的路,明白吗?”
“您到墓地去吗?”波佩连科往后退了两步,离我远了一点,问道。“那地方不太平。”
我自己也知道不太平。战争爆发前,我念九年级那一年,来这儿度假,那时我已经长大成人了。我同格卢哈雷村那帮小伙子打赌,谁敢夜里上“加弗里拉岗”。大伙儿都知道,岗上每夜都有加弗里拉本人的阴魂在游荡,他是个驼背的大个子,披着一条自被单,他那把胡子闪着寒光。“模样象格卢姆斯基,就是个子比树还高”,那帮小伙子一口咬定说。那时光,我们中间硬是没人独自一个上“加弗里拉岗”。
这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哩。从那时起,比闪着寒光的大胡子更可怕的事儿,我们都当作家常便饭了……
“大概,你想到岗上坐坐吧?”我问波佩连科。
“我怕胳肢,”他满脸正经地回答。“听人家说,死鬼们仿佛老是胳肢来胳肢去的!”
第五节
我一觉睡到半夜十二点钟,是叫闹钟给唤起来的。钟声一响,那付磨盘又转动起来了。我急忙轻手轻脚地穿上衣服,裹上两副包脚布,免得冻坏脚,因为加弗里拉岗上,一向八面通风。月光透过窗户照在枕头上,印花枕套上那几朵血红的玖瑰在月光的辉映下,不知怎的变着蓝湛湛的。村子里公鸡的啼声此起彼伏,煞是喧闹。
我在床头小柜上摸到几包颠茄粉,塞到衣袋里。这几包药粉,还是我从野战医院带出来的,一直保存到现在,只是在痛得实在不行的时候才服一点。我戴上前线中士戴的那种大盖帽,而把平常戴的那顶帽子放在枕头上,用被子盖上:在一定的距离外会被这顶帽子当作睡觉人的脑袋。我把被子弄得鼓曩曩的,造成有人睡在里面的假象。我怕谢拉菲玛半夜醒来发现我不在,又要白白地为我担心。
那扇门昨天晚上我就抹上了枪油,所以我开门走到走廊里,一点声响也没弄出来。我在走廊里用水服下了药粉。铜酒杯碰在桶里的薄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九月里,白天天气虽然暖和,可到了夜里却冷得很。夏天过去了,过去了……
我从前室里小心翼翼地取出M 。在凛冽的空气中,机枪散发出一股刺鼻的机油味和铁腥味。月光明亮,有些刺眼。乍一看来,月光仿佛并不存在,只是看到树枝、挂着陶罐的木栅栏的尖桩和拉在院子里晒衣服的铁丝投在地上的一个个影子,才恍然感觉出来了。这幢幢的影子,宛若隆起的实物,弄得我不得不小心地从上面跨过去,生怕栽个跟斗。走出栅栏门,我站在那棵半死不活的老桑树下,往四下张望。整个村子仿佛洒上了一层白花花的、发磷光的粉末。家家户户的草房顶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失去了黄澄澄的颜色。
万籁俱寂,人们都在酣睡。只有陶器厂的烟囱仍在谈淡地冒着黑烟。啊,多美的夜色……在这月明之夜,梦游病患者大概会成群结队地沿着排水管往上爬……不,寂静毕竟是一种很奇怪的现象。
我心头突然涌上一阵喜悦。我回想起安东妮娜的手指触到我手的那一刹那。我俩仿佛读同一本书,两个人想到一块儿去了。我们两个当时怎么了?
月色美极了,如果没有波佩连科家栅栏后面那个人影儿,我会压根儿忘掉到外面来的目的。人影儿微微一动,做了个敬礼的动作。说实话,我简直大吃一惊。我本来担心,波佩连科这个监视哨不是设在栅栏后面,而是在干草棚里。
一只迟叫的公鸡的啼鸣宣告了午夜的结束。我走过瓦尔娃拉家的门口,窗里的灯火全熄了。我沿着一条窄路往“加弗里拉岗”走去。月亮正巧悬在岗子上空,岗子仿佛是扁平的,用黑纸剪出来的。岗顶上的十字架、方尖碑和叶茂枝盛的垂柳全显得黑黝黝的。
边路两旁,树木的枝权交织成离奇的形状,宛若丧服的黑花边。在被月亮照亮的半片夜空里,一抹烧尽的晚霞隐隐地闪着微光。可是当我回过头来往身后,往自己那个清晰的影子后面望去,在没有月亮的另一片夜空里,天,漆黑漆黑,嵌满了星星。天空下面,两排泥抹板房的墙壁,白恍恍的。月亮把夜间的世界分成了两半儿。
我登上了岚子。这里没有围墙,十字架和刻有红星的方尖碑杂乱地散布在坡上和岗顶上。被我惊起的老鹤,紧紧地挤在树上,扇动着翅膀,啪啪地瞎打树枝子。在几棵老柳树下,有一个合抱粗的大十字架。我那过早地离开人世的外祖父就安息在这儿。我坐在一个长满乱草的土墩上,看样子,里面死者的亲属早已离开这儿,远奔他乡了。
这就是“加弗里拉”的天下,令人毛骨惊然的地方,儿童的恐怖世界!
我在柔软的坟堆上坐下来,把M 放在脚边,侧耳细听夜间坟地上的声响:战前保存到现在的洋铁皮花圈上的叶子发出的金属铿锵声,柳树的树杈发出的吱轧声,还有突然醒来的鸟儿拍打翅膀的扑扑声。嘿,没有一点儿恐怖的感觉。大概,你埋葬过那么多人,这些死者不会使你感到他们是那个世界的神秘阴魂吧。
我面前是排着两行木板房子的格卢哈雷村,村民全都安睡了。没有一点儿动静,没有一丝儿声响。只是偶尔传来几声狗吠,但这是懒散的、漫无目的的瞎叫。阵阵夜风,轻轻吹拂,我头上那株柳树不时发出沙沙声响。这是一种死气沉沉的沙沙声,因为树叶已经上冻了。到了早晨,朝阳一晒.这些狭长的白叶子,会象雨点儿一般飘落下来。
因为我起身后服过颠茄,此刻肚子完全太平了,那些弹片进入了梦乡。无“痛”一身轻啊!唉,真是什么样的高兴都有呀!
瓦尔娃拉那幢刚粉刷过的大房子,我看得特别清楚。窗子里没有灯火,没有动静。格卢哈雷村四周的田野里,空荡荡的,乳白色的寒雾,笼罩了一切。
“仙鹤马上要飞来了,”我心想。“冷天快到了,鹤要从北方,从白俄罗斯的沼泽地飞来,它们在漆黑的夜空中嘎嘎长鸣。我多么想听听鹤 的声音呀……但愿能够活到那一天!”
拂晓时分,更冷了。我冻得直打哆噱,只好裹紧军大衣暖和身子。勺子星①贴着地面飘动,月亮快落下去了,影子都变得很长。可是只有隆起的高地上才有影子,低地已经全是雾了。雾往四面弥漫,到了沟壑里,变成一根根象触角一样的线条。咳,这雾已没有一点儿用处了。
【注 ①:指大熊星座。】
月亮已经落到了村边,变成红彤彤的,正在向树梢,向莽莽的林海,向屋顶沉下去,它下沉的速度连肉眼也看得很清楚。雾,似乎是从一棵棵草上冒出来的。村子渐渐隐没在白茫茫的雾幕里,只有几幢比较高的房子,我才能看得出。瓦尔娃拉那幢木房暂时还看得见,不过雾已经淹没了它的栅栏。
东方开始麻麻亮了,漆黑的空中呈现出一条条白云。从那儿顿时好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