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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是皱纹叠皱纹了。她露出了几颗大黄牙。这几颗大牙,用杜鲍夫在出发执行任务前说明火力方位的术语来表达,是“单个配置”的。她的一对眼睛变成了两颗樱桃核,而且两只眼睛也隐没在一片皱纹之中。唉,姥姥呀,难道你当年真是个美人儿?
“瘸鬼,”谢拉菲玛说。
她脸上的笑容倏地又消失了。
“没有信吗?”我倒在铺着粗麻布的木床上,问道。“军事委员部还没吭声?”
我的三份申请报告好象石沉大海了。他们甚至不准我重新体检一次,这些后方的老爷们……这些坐办公室的官僚们……我不明白,为什么切除了两公尺肠子就使他们这样作难,仿佛剩下的那几公尺真不够我用拟的。在战地医院里有人告诉过我,一个人的肠子有九公尺长呐!
姥姥没有回答,只是把炉边的铁锅子弄得叮当直响。
“倒底有没有回信呀?”我问道。
姥姥在炉边蹾蹾摔摔,风门技进拉出,象敲鼓一样敲着铁炉盖子。
姥姥大字不识一个,她生怕有信来,生怕有人胡弄她。
“你聋啦?谢拉菲玛!”
狍子给打死了,这件事不知怎的使我怏怏不快。猎人一共两个,其中一个背着狍子走掉了。这是从地上的痕迹看出来的,路上留着脚印和血迹。血流得很多,大概有一棵子弹打中了心脏或者动脉。要用自动枪打中飞跑的狍子可不是那
么简单的事,看来打枪的人在前线待过。他在前线的哪一边呢?我们的波列西耶地区是个藏垢纳污的处所。这儿林深树密、谁想在橡树枝上吊死个把“小鹰”,那树杈子就近在眼前,不必多花时间去找。
“谢拉菲玛,有信吗?”
姥姥象火车头上的司炉,一本正经地往炉子里添煤,脸孔映得红通通的。她紧皱着眉头,一声不吭。
毛巾,一套套照片,神龛里的圣像,凉在四面墙壁上的一束束青草,一把把防跳蚤的艾蒿——所有这些玩意儿使我感到恼火。我在后方待腻啦!
“呸,见鬼!”
我一骨碌从床上跳下来,只有刚挤出来的鲜牛奶发着泪泪的声音。这房子我厌透了,让它见鬼去吧!去找瓦尔娃拉吗?闲得无聊,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瓦尔娃拉马上会拿出一个瓶子,摆在桌子上。瓶子里装的仿佛是烟雾,波列西耶地区瓦蓝瓦蓝的家酿就是这个样。女主人坐在对面,两只李子一般的大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你。噢……无怪波佩连科一口咬定说,跟瓦尔娃拉打交道,如同摆弄俄国三英分步枪①那么便当,那么得心应手。不过,我并不大相信,俄国三英分步枪到了波佩连科的手里真会那么得心应手。
【注 ①:三英分口径的步枪是著名的俄国式步枪,三英分等于七·六毫米。】
“你上哪儿去?”谢拉菲玛姥姥一步跨到门前。挡住去路。手里拿着炉叉,丁字步儿一站:“你这是打算上哪儿?又去偷摸那个红毛母马?……好,信来啦,来啦,你早晚让信卡死!就象当年那个老不死的被鱼骨头卡死一样。”
姥姥说着把炉叉扔了,走到神龛前,把手伸到最高的那个圣像——尼古拉圣徒像的后面,拿出一张对折的粉红色纸条。“奥任区军事委员……”签名的最后一个字母还带着钩儿。
通知书!
“谢拉菲玛·伊凡诺美娜,让我好好吻吻你,我的妈妈!”
可是,谢拉菲玛姥姥却放声大哭起来,一面用一只熏黑的大手抹着脸上的泪水。
第三节
在军事委员部接待室的长凳上坐着几个庄稼汉:有的拢着手在抽烟,有的在端详那几幅宣传画,有的在窃窃私语。到了指定的时刻,那扇裂缝纵横的办公室房门打开了,一个手里拿了张纸的小伙子走进了办公室。他那件退了色的军便服上有一红一黄两条条子。
“卡佩柳赫来了吗?”他问道。
我不喜欢人家称呼我的姓,因为卡佩柳赫的意思就是“马大哈”。这对于一个侦察员来说不太合适吧。
“来了……”我嘟哝了一旬。
“请您到安全部①区分局去,”小伙子一边看着名单,准备叫下一个,一边说。
“什么?”我直撅撅地问了一句。
“会找肃反委员会,”小伙子说。“去吧,就在这幢楼里,在隔壁房间。”
我自己也知道,就在隔壁房间。
“哎,老乡,他们要我干吗?”我问。“我的通知书可是到这儿……”
【注 ①:国家安全人民委员部的简称。】
直到这时,小伙子才第一次抬头瞧了我一眼。他的眼睛是天蓝色的,可是有点儿蒙蒙胧胧,显然这是专门坐办公室坐出来的。当人们对你来说只存在于名单上的时候,你的眼睛一定会蒙上一层无动于衷的薄膜,这种薄膜在开始的时候是很薄很薄的,象一堵薄薄的墙壁,很快就会使你产生出一套思想方法。
“到了那边,他们会给您解释清楚的,”小伙子说。“我并未授权说明原因。”说罢,他叫了下一个人;“波格列宾,请您到区军事委员那儿去!”
我打开安全部区分局办公室的门,内心感到迷悯、茫然。从我们村到奥任有三十来公里路。一路上,当我沿着林间土路步行的时候,当我搭乘那些大胡子老大爷没有上油的大车地时候,我已经描绘了一幅见到军事委员的相当美妙的图景。毫无疑问,我将要受到区军事委员的亲自接见。
“上士同志!您请求重返前线、回原部队的几份报告我们全收到了,我们决定满足您的请求……”这一切本来应该办得很漂亮的。可结果呢,却叫我到安全部区分局去。出了什么岔子吗?
到了区分局里,局长古潘仿佛是为刚才军事委员怠慢我表示歉意似的,亲自接见了我。古潘身材魁伟,脸儿刮得精光,这在战时是少见的。即使他不戴肩章,光凭他那副威风凛凛的仪表,也会使人觉得他是个“两条杠杠”以上的大官儿。
局长旁边坐着两个人:一个是上尉,长脸庞,背有点儿驼,两只眼睛有毛病,老是淌眼泪;另一个是个翘鼻子的小青年。他穿着一件肥大的外套,看样子是他父亲的,两个肩膀很宽,衬着棉花肩衬;衬衫的白领子翻在外面。这主儿准是区团委来的。此时此地,坐着这个白领子翻在外面的小伙子,使我很是扫兴。弄得不巧,人家还以为他们在为学校招收少先队校外辅导员呐。
“坐吧,伊凡·尼古拉耶维奇,”局长等我报告完毕,说。
他的面前放着一只薄薄的文件夹,他在看里面的材料。他那两只大手大得出奇,生来不是摆弄纸头的。他好象妇女在检查长统丝袜那样,小心翼翼地翻阅着材料,生怕弄坏似的。上尉也俯下身,凑在局长的肩上窥视。而那个小伙子却直直地盯着我,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我估摸,他是想以此告诉我,这儿就要发生的一切,对我、对他都是一件好事,都是一生值得称道的大喜事。正是这一点把我吓着了。
“您的自我感觉怎么样?伊凡·尼古拉耶维奇。”上尉客气地说,他的两只眼睛依然盯着那几张纸。毫无疑问,这是我的档案,里面不仅记载着我的名字和父名,而且记载着应该有的一切情况,其中包括医生的结论,两公尺肠子等等。
“自我感觉很好,”我说。“伤口都愈合了,准备上前线了,真的!”
“好哇!”安全部区分局局长说,“手术有后遗症吗?”
“没有。有时天气……不过我又能跑,又能跳。这以后都会好的。”
“是团员吗?”那个青年大声问了一句。
“是团员。”
那个青年笑得更欢了,他得意洋洋地扫了上尉和区分局局长一眼,仿佛他开头根本没有料到我会是团员,现在听了,才这么喜出望外。他十六岁左右。
“是这么回事,伊凡·尼古拉耶维奇,”局长说。
“咱们都是大人啦,说话还作兴兜圈子吗?你暂时不能上前线,明白吗?需要在农村里养养身体,休息休息。农村里嘛,你也知道,总还有黄瓜、蕃茄什么的。咱们另外给你个任务,是战斗任务!我同奥弗丘克同志和阿勃罗西莫夫一起,”
他往上尉和那个青年的方向摆了摆头,“正在挑选剿匪营,就是老百姓叫‘小鹰队’的干部。我们不想隐瞒,这项工作有危险。营部正式设在奥任,区中心,但是我们不得不把‘小鹰’队分成一个个不大的……非常不大的小组,派驻到各个村里去。村里的‘小鹰’实际上就是自卫战士,他们的职责是保护居民、不受土匪搔扰。总的来说……就是维持秩序……你自己也明白,树林里很不太平呀。法西斯分子在我们的土地上撒下了有毒的种子,他们留下了不少毒菌。明白吗?我们委任你为你们村里的队长,接替已经牺牲了的什捷勃列诺克。”
原来如此!
“这就是说……有点儿象民警吧?”
要是让师里的小伙子们知道了,那可有的好看了!真是倒了邪霉!
“怎么,不光彩吗?”
我这才意识到,一时感情冲动,不慎说走了嘴。同首长在一起嘛,可得处处留神,这是当兵的规矩。
“为什么不光彩呢?”我说。“这工作挺重要嘛!我考虑,我胜任不了。要找个年龄大一点儿的。”
最可怕的是,我虽然费尽心计、想方设法要推掉这个职务,可是我知道这些借口都不顶事。他们能够说服我的,一定能够说服我的。我同首长谈话,就是一对一,也总是慌得六神无主,一切况现在是一对三呢!
“我才二十岁呀……我得先积累点打仗的经验。”
“正是您的打仗的经验,引起了我们的兴趣,”上尉说。。他的话里有一种特殊的,训练有素的,专职人员的那种温和的语气。“我们的‘小鹰队’里都是些什么人呢?大都是没有受过训练的。毛头小伙子加上拿免役证的人。干部难找啊!因此,卡佩柳赫同志……”
“局长比上尉聪明多了,”我暗自思忖,“他不用公事化口吻称呼我的姓。”
“您有当侦察员的经验……您又是本地人!”
“我算什么侦察员呢?”我苦苦央求起来。“他们看中我,是因为我是城里十年制中学的毕业生……会两句德语……他们从来也不让我亲手……干掉德国鬼子……比方说,不让用自动枪!我们那儿确实有那么些棒小伙子,是真的!我先得多向他们学习学习。”
上尉微微一笑,便凑在局长的耳边嘀咕了几句。我心里懊恼极了,我知道,这件事早已决定了,可是他们不知为什么非要我表态不可!
“再有,说实话,我不是本地人,我只是在这里出生的,寒暑假来此地度度假。我在基辅念书,第一中学,就在赫米尔尼茨基①广场旁边。”
【注 ①:日诺维·波格丹·米哈依洛维奇·赫米尔尼茨基(约1595—1657)乌克兰盖特曼查波罗什哥萨克的首领,著名的国务活动家和统帅。】
我滔滔不绝地说着,生怕停下来。我只好全力抵抗,打完了最后一发子弹,盼望出个奇绩。
“那就这样吧,伊凡·尼古拉耶维奇,”局长等我的子弹全打光之后开始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