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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耐心等待我的工作,但我要耐心准备解决许多问题。
这样,便产生了一处急迫感,急迫地想投入下面的工作。我想我能给挑剔的批评界提供
一些比第一部更好的东西。
客观地说,尽管第一部我已费尽心机竭尽了全力,但终究是没有经验的产物,很多地方
有遗憾,甚至是笨拙的。另外,按老托尔泰的原则,第一部我明节制的。现在看来,他虽然
没有满足批评界的期望,但为我下面的描写和展开带来了巨大的好处。在我的心中,三部已
是一个统一体,我已经看见了书的全貌。因此,就不能对批评界的意见过分计较,他们只是
就现的第一部发表看法。
总之,第一部的发表和出版,没有给我带头什么大欢乐,也没有遭受巨大打击的感觉。
它只带来更刺激,促使我以更饱满的精神状态投入下面的工作。
我急迫地、但也晚缜密地开始重新检讨第二第三部的构思内容。许多原来苦心经营并十
分满意的构建被毫不犹豫地推倒。有些河流被引向了新的河床,甚至整个地改变了流向。有
些素显然成了一堆废物,而新的空缺需要马上补充。
至于从《人生》开始一直到后来某些评论向我提出的一些重大责难,他们仍然没有能说
服我。由于我忙于自己的创作,没有精力和他们“抬杠”,只能任他们去说。
同在,我也许就一两个主要问题可以谈谈自己当时的认识了。
从《人生》以来,某些评论对我的最主要的责难是所谓“回归土地”的问题。通常的论
就是我让(?)高加林最后又到了土地上,并且让他手抓两把黄土,沉痛地呻吟着喊叫着一
声“我的新人哪……”由此,便得到结论,说我让一个叛逆者重新皈依了旧生活,说我有
“恋土情结”,说我没有割断旧观念的脐带等等。首无应该弄清楚,是谁让高加林们经历那
么多折磨或自我折磨走了一个圆圈后不得不又回到了起点?
是生活的历史原因和现实原因,而不是路遥。作者只是力图真实地记录特定社会历史环
境中发生了什么,根本就没打算(也不可能)按自己的想象去解决记加林们以后应该怎么
办。这个问题同样应该由不断发展的生活来回答。作者真诚地描绘了生活,并没有’异虚作
假”,同时不神经直地表达了自己的人生认识,这一切就足够了。高加林当时的生活出路,
不仅我无法回答,恐怕政治家也未见得有高明的回答。站在今天来阔谈高加林的这一问题当
然容易,连街头卖菜的大娘都知道他未必就一定要回到土地上去——何必要摆出一副事后诸
葛亮的架式来郑重“指出”。要是这样来论证作品,除过斜幻小说家,所有的作家都属“旧
观念”。
另外,高加林虽然回了故乡的土地(当时是被迫的),但我并没有说他就应该永远在这
土地上一辈子当农民。小说到是结束了,但高加林的人生道路并没有在小说结束时结束;而
且我为此专门在最后一章标了“并非结局”几个字。
至于高加林最后那一声沉痛的呼喊,那是人物在特定环境和心境下的真情流露。首先不
应该谈论是否应该有这一声呼喊,而应该讨论这声呼喊是真情的流露还是伪饰的矫情。实际
上,这声喊叫混含着人物许多复杂的思想情绪,并不像某些偏执的批评家从观念上看到的那
么简单;其中主人公的难言之隐一般读者即可体味。
换一个角度说,高加林为什么就应该有一点所谓的“恋土情结”?即便这土地给了他痛
苦,但他终究是这土地养育大的,更何况这里有爱他的人,也有他爱的人。他即使想远走高
飞而不成,为什么就一定要诅咒土地?如果是这样,这个人就是精神变态者,而不是一个正
常人。任何一个出身于土地的人,都不可能和土地断然决袭。我想,高加林就是真的去了联
合国,在精神上也不会和高家村一刀两断。
由此,引出了另外一个话题,既如何对待土地——或者说如何对待生息在土地上的劳动
大众的问题。
是的,我们最终要彻底改变我国的广大农村落后的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改变落后的生
活观念和陈旧习俗,填平城乡之间的沟堑。我们今天为之奋斗的正是这样一个伟大的目标。
这也是全人类的目标。
但是,不要忘记,在这一巨大的历史进程中,我们也将付出巨大的代价,其中就包含着
我们将不得不抛弃许多我们曾珍视的东西。这就是我们永恒的痛苦所在。
人类常常是一边恋栈着过去,一边坚定地走向未来,永远处在过去与未来交叉的界线
上。失落和欢欣共存。尤其是人类和土地的关系,如同儿女和父母的关系。儿女终有一天可
能要离开父母自己要去做父母,但相互之间在感情联系上却永远不可能完全割会,由此而
论,就别想用简单的理论和观念来武断地判定这种感情是“进步”的还是“落后”的。
那么,当历史要求我们拔腿走向新生活的彼岸时,我们对生活的“老土地”是珍惜地告
别还是无情地斩断?
这是俄罗斯作家拉斯普京的命题,也是我的命题。
哲学的断定是一回事,艺术的感受是另一回事。艺术家的感受中可能包含哲学家的判
定,但哲学家的判定未见得能包艺术家的感受。理性与感情的冲突,也正构成的艺术永恒的
主题。拉斯普京曾写了《告别马礁》,揭示的正是这一痛苦而富于激情的命题。我迄今为止
的全部小说,也许都可以包含在这一大主题之中。《平凡的世界》第三部卷六第三十章可以
看作是我从一个侧面专门为此而写的一个小小的“特定”。
我国不幸的农村问题是历史形成的;是古老历史和现当代历史形成的。政治家、哲学家
和经济家都可以理性地直接面对“问题”,而作家艺术家面对的却是其间活生生的人和人的
感情世界。毫无疑问,广大的落后农村是中国迈向未来的沉重负担。
但是,这个责任应由历史承担,而不能归罪于生活在其间的人们。简单地说,难道他们
不愿意像城里人一样生活得更好一些吗?命运如果把他们降生在城市面把现在的城里人安排
到农村,事实又将会怎样?城里人无权指责农村人拖了他们的后腿。就我国而言,某种意义
上,如果没有广大的农村,也不会有眼下城市的这点有限的繁荣。
放大一点说,整个第三世界(包括中国在内)不就是全球的“农村”吗?因此,必须达
成全社会的共识:农村的问题也就是城市的问题,是我们共有的问题。
这样,从感情上说,广大的“农村人”就是我们的兄弟姐妹,我们也就能出自真心理解
他们的处境和痛苦,而不是优越而痛快地只顾指责甚至嘲弄丑化他们——就像某些发达国家
对待不发达国家一样。
作为血统的农民的儿子,正是基于以上的原因,我对中国农民的命运充满了焦灼的关切
之情。我更多地关注他们在走向新生活过程中的艰辛与痛革,而不仅仅是到达彼岸后的大欢
乐。我同时认为,文学的“先进”不是因为描写了“先进”的生活,而是对特定历史进程中
的人类活动作了准确而深刻的描绘。发达国家未必有发达的文学,而落后国家的文学未必就
是落后的——拉丁美洲可以再次作证。
我们看到,出现了一些新的概念化或理论化倾向的作品,而且博得了一些新理论“权
威”的高度赞扬。某些批评已经不顾及生活实际上是怎个样子,而是看作品是否符合自己宣
扬的理论观念。那么,我们只能又看到了一些新的“高大全”——穿了一身牛仔服的“高大
全”或披了一身道袍的“高大全”,要不就是永远划不好圆圈的“高大全”。
而特定历史和社会环境中不同人的生活到底怎样,这正是文学应该探求的。他们类似或
不同的思想、欲望、行为、心理、感情、激情、欢乐、沉沦、痛苦、局限、缺陷;他们与社
会或自然环境的矛盾;与周围其他人的矛盾;自身的矛盾;等等。我们会发现十恶不赦的坏
蛋不是很多,但“完人”几乎没有。这就是实际生活中的人。他们不可能超越历史、社会现
实和个人的种种局限。
正因为如此,我们前面谈论的高加林们当时就只能是那样,而不会按某些批评所要求的
那样。以后,既不是作家的原因,也不是批评家的原因,仍然是因为社会生活发展的原因,
千千万万的高加林们还要离开土地,而且可能再不返回,但是,我敢肯定地说,他们中的大
多数人和土地的感情也仍然只能是惋惜地告别而不会无情地斩断。在第二部开始写作之前,
根据新的《不可避免的》结构调整,还需要补充新的素材。首先是大学的环境,因为这一部
要写到大学生活。尽管我也有过大学生活,而且也熟悉其间的一般性情况,但要具体进入艺
术描写,就要有一个较为确定的环境,这样会更方便一些。决定采访西北工业大学。这所大
学和孙兰香将要上的大学性质基本一致——有关航空航天的专业性大学。如果不是时间限
制,还打算随实习的学生去四川西昌或甘肃酒泉的国家卫星发射中心去采访。在一群男女大
学生朋友的帮助下,我尽量在短时间内熟悉了这个大学的基本情况。教学,生活起居,课程
安排,各种场所的方位、格局,相互间的距离,一天二十四小时的活动全过程等等。然后和
他们交流思想,涉及学习、生活、理想、恋爱以及有关他们的现实和未来的种种问题。将一
切搜索到的材料统统夹在笔记本里,其中甚至有课程表和饭菜安排表。加上原有的资料,立
刻建立起一个有关大学情况的材料袋。直到我感觉能自由地描写这里的环境和生活时才结束
了这次紧张的采访。另一个关疼的问题是,第二部一开始就要直接捞省委书记的生活。这一
级领导干部我以前只是皮毛地接触过,深交的人很少,或者说基本没有。我较为熟悉的是地
县乡镇及农村的各级头面人物。省委这一级领导人的一般性生活对公众来说已有相当的“神
秘”性。通常的工作和社会活动环境我可以为他们“设计”,但他们的家庭环境和生活起居
我无法靠想象来解决。
必须想办法最少到一个这样的人家走一走,以便在描写他们的时候有一种感性的依据。
省委大院警备森严,作为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去随便“串门”?但我一定得串这次门。
如果不能正面踏进家门,用“特工”方式也得进行这次“刺探”。当然,要尽量避免任何
“不道德”行为。马上开始在外围寻找能通向这个大院的熟人关系。
终于在文学圈里找到了一位女士,她由于父母的关系和省委书记一家人很熟。省委书记
我认识,但并不深交。
不能正面去约见,这样,他会把你“固定”在他的客厅里,而你又无任何问题要他解
决,根本达不到熟悉他家庭环境的目的。最后,这位女士出主意说,等省委书记一家人外
出,只留保姆一人的时候,我们可以假装找省委书记而乘机在他家里“溜达”一圈。好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