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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啊小兄弟,刚才幸亏你了,以后哥们就交下你这个朋友了,谁他妈敢跟你得儿喝的我就跟他玩命!”
丽丽虽然没说什么,却在酒桌上频频向冯刚他们几个敬酒,水汪汪的大眼睛有时会不经意的瞄上冯刚一眼,那里面包涵一些他明白却形容不出来的东西,让他很快醉倒。
两天后,白脸获得消息,他们打的那几个是铁路住宅很有些名气的成年混子,被冯刚砍在脸上的那个刚刚出狱。为应对随之而来的报复,省机子弟学校所有的混子都紧急动员起来,厉兵秣马严阵以待。第三天下午放学学校门口果然来了几十个人,早有防备的白脸领着大家迎战,冯刚和白脸冲在最前面,因为个矮冯刚拿了一把白脸刚送他的军锹,加了长把后挥舞起来锐不可挡,结果他们仗着人多地头熟硬是将那帮人打跑。那一仗双方互有损伤,球子在腰上被人捅了一刀幸好没伤到内脏但也在家养了二十多天。
接下来白脸的哥哥老炮出马了,对方也请出了铁路那边有名的大手儿出来,眼看着铁路住宅和东大营两块区域的流氓大火拼就要开打了,最后还是由一位威信很高又和双方都有交情的大手儿站出来调解,由白脸这边给被冯刚砍伤脸的家伙赔了五百块钱才算拉倒。
那场战役,冯刚是最大受益者,在东大营子弟学校范围内获得了全体混子的尊重,包括白脸在内的所有兄弟们,很多成年人也听说了有个叫小刚的小学生,是个蒸不熟煮不烂的滚刀肉。虽然傻德、球子还有柴宏他们三个也因此展露头角,可冯刚那时已不再被看作是他们的跟班兄弟,甚至在大部分人印象中的位置是反转的。
冯刚还在暗中爱慕丽丽,但作为白脸的兄弟他已经可以很从容的面对她了,有那么一段时间他几乎彻底死了心,安心做她的小老弟,丽丽也总在别人面前时常对他表现出姐弟情深的一幕。
球子在伤好后去了不远的铁路一中,找到了那天在溜冰场认识的沙小红,还领她到东大营玩了几回,但他们几个谁也没敢真动她,因为她爸爸竟然是三角线最著名的沙老五,一个在整个城市都非常出名的回族大手儿,有钱有势的宰牛个体户。
冯刚又重新开始了他的流氓快乐生活,威望和自信再次改变了他,他不再没深没浅的与人疯闹,象个小老大似的举止沉稳表情肃穆,说起话来也变得矜持有份量。简言之,他已快速成长并登上了自己人生的又一座小山包。
出于信任和习惯,他还是主要和柴宏球子他们玩在一起,出没各种游乐场所,依然时常打架,尽管其中也不乏惊心动魄,但和普通混子并无两样。如果把人的一生大部分时段单拿出来,都难免显得平淡而缺乏跳跃性的发展,象一篇篇小学生写的蹩脚流水日记,差不多的几点几线几件事儿,每天都有范围可预见的活动轨迹。但往往一次突如其来的状况就会引发连锁反应,颠覆所有结果,使之曲折迭荡充满戏剧性。就象日记突然写下:今天,我被火车撞了……那后面隐藏了许许多多可能的变故。所以几千年来无论那些文人诸家怎么折腾,还是有永不枯竭的传奇不断上演。
东大营里的故事也不例外,没过多久,白脸被警察抓走了。
第十章
老冯家的地窖静得一片死寂,冯刚甚至可以清晰听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那是一种极可怕的寂静,可怕到时常让人怀疑自己是否还活着。这感觉很象他以前在劳教所里蹲过的小号,只要把灯关掉,就几乎完全一样了,但小号里也没静到现在这样一点声音都听不到。这种寂静还有另外一个可怕之处,那就是让声音变得比寂静更吓人。地窖里不冷,但每天他爸爸都会在回来时烧上一会儿土暖气,每到那时,热水流动的声音和蒸气敲击水管的气锤声就被放大了好多倍,于空旷中振荡,振得人头皮发麻,尤其后者,每一下都似乎是在耳膜前发生的一次剧烈爆炸。同样令他无法忍受的还有光线,昏黄的灯光投射到被年代和潮气浸淫得秽暗的青砖上,会产生某种丑陋嶙峋的色泽,在这样一个四壁天花地面浑然一体全部用青砖砌就的地窖,看得久了就仿佛所有的丑陋所有的墙都压了过来似的;他试过关灯以逃避这无法躲藏的压抑,但完全彻底的黑暗也让他受不了,总之就是一切都无法忍受。
除了对寂静对声响、对光线对黑暗的双重矛盾恐惧外,还有无穷无尽的孤独伴随着无所事事的无聊阵阵袭来,时间缓慢得象要停顿了一样,一天就跟一百年一样的漫长。他躺在炕上去回忆这几天发生的事儿,还有这十几年里走过的日子,有的时候这种回味会短暂的让眼神变得空洞,让脑海里的影像鲜活起来;但回味之后重新面对这毫不生动的一切时,就更加重了所有的折磨。毕竟回味是有限的,可以在一段时间里从头到尾象电影一样放完,而眼前的折磨却根本看不到尽头!
那时他想起了以前听说的关于小号的故事,听狱友讲,劳教所的小号最多也就关人一个星期,而真正监狱里的小号最长有关过一两个月的,被关的人有的一出来就精神失常了。那时他还不怎么信,但到现在他彻底理解了。
冯刚是在第四天才完全明白了父亲冯得才的用意。那晚父亲送饭下来,冯刚仰脸冲着小小的传送口和颜悦色问他:
“爸,今天又打听到啥情况了?”
“没啥,我上哪儿打听啊?”
“咋就打听不着啊?去收购站问,要不干脆去派出所问也行啊。”冯刚一听有点急了,
“孩子,你就听爸爸一回话吧,老实地在里面呆着别问那么多了,嗯?”冯得才又是那副苦口婆心的样子,冯刚从小就不喜欢他这个样子,姥爷那样不容置疑的下命令更让他服气。
“你咋这么*磨几呢?你要不想帮我就拉倒!把梯子放下来让我出去,在这儿都快把我憋死啦!”说到最后这句时,冯刚已经按捺不住的发火了。
“出去?出去干啥?出去打架?出去挂马子?嗯?还是出去被警察枪毙啊?”冯得才说话的口气一下硬了起来,脸上也有了以前难得一见的威仪。“儿子我告诉你,这回你哪也别想去!只能在这呆着!”
“你个老*灯!快把梯子放下来,要不然我把你另一条腿儿也给你打瘸了……”冯刚恼羞成怒的喊了起来,话还没说完,传送口就被他爸关上了,留下半截话在地窖里回响激荡。就在那时他脑海里才突然闪出一个念头,这该死的冯瘸子不会是想关他一辈子吧?
“我操他奶奶的!”冯刚咬牙骂了句,一股火腾棱燃烧起来,气得他抬手使劲儿的一拳打在墙上,可除了手上传来钻心的疼痛,望着那无法逾越的高墙,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想起了他那没有任何印象的母亲,他无法想象她是咋样在这可怕的地窖里呆上那么久的?说不定她就是在这儿被他姥爷生生关疯的!他早就注意到地窖中间地面上有一道塌陷的浅沟,象是人用脚趟出来的,那一定是当年他妈在这里受着同样的折磨,疯狂暴走踩出来的!
一想到这儿他就不寒而栗,他宁愿跑出去被人打死或干脆被警察抓去蹲真正的监狱,也不愿意再在这里呆上哪怕一分一秒。
第二天晚上同一时间当冯得才再送饭下来时,他尽量不动声色的求他爸,
“爸呀,我在这里呆了这么多天了,都快憋死啦,能不能让我上去换口气?”
“不行……”冯得才斩钉截铁的一口回绝。
“求你啦……就一会儿还不行吗?然后我再下来。”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这样求他爸爸,
“你就是说破大天也不行,你在里面想吃啥喝啥干点啥爸都答应你,出来可不行?”
“那你真打算把我关在这里一辈子吗?你到底啥时会放我出去啊?”
“好孩子,爸这么做也是被你逼出来的,你就啥都不要寻思了,爸不会再放你出来了……”冯得才丝毫不为所动。
盖板关上后冯刚憋足了劲儿在里面使劲的大喊大叫,希望有邻居甚至警察听见也好,能把他从这里弄出去。但除了震得自己脑门芯子发麻之外,一点效果也没有。那晚他怎么都没办法再睡着了,烟瘾和绝望使他象困兽一般狂燥。之前他曾求他爸爸帮他买条烟送下来,被他爸一句小孩子抽哪门子烟给拒绝了。
那晚他被折磨的实在心烦意乱无法忍受了,就不由自主的下炕沿那条浅沟一刻不停的来回游走,越走速度越快。也不知走了多久当他气喘嘘嘘双腿酸软再也走不动时,才一头倒在炕上疲惫的睡着了。
到第六天时,他决定用绝食来进行抗争。他不再动上面传下来的饭和水,甚至还把用来传送东西的木筐从绳子上拽下来。他想最好他爸能下来修理,那样他就可以趁机跑出去。但计划并未得逞,当冯得才打开盖板看到一切后,就一言不发的把盖板盖上没再理他,这个他从小就瞧不起的爸爸似乎一下变得聪明和强大起来了,这他妈该死的瘸子!他在心里不停的咒骂着。
冯刚死撑了几天,他爸也没再打开过盖板。在寂静无声没人理的地窖里,他的意志很快崩溃了。他饿得头昏眼花,又百无聊赖没法去应对那种寂寞孤独。当他从一次恶梦中醒来时,发现他爸已经趁他睡着时来过,修好了传送筐,把一顿香飘四溢的美餐和一条烟摆到了那里,与这些一起的还有一捆旧杂志和几本旧书。
他毫不迟疑的投降,风卷残云的干掉了整顿饭,一个饭粒都没剩,然后再美美的点着了一支烟。当氤氲醇厚的烟气在胸腔中循环一周再吐出来时,他突然感受到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幸福!一顿饭一棵低档劣质烟竟然能带来如此满足,却是他始料不及的。
地窖里的生活再度平静,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只是日子仍然那样漫长难熬。因为寂寞,他打开了那捆旧杂志,开始翻看起来。
这些杂志和旧书都是他爸收来准备卖到收购站去的,以前他从来都不去碰,反正他不喜欢看书,里面干巴巴的字儿让他觉得枯燥想睡觉,还是看录像更带劲儿。但现在他已别无选择,只能依靠这唯一的方式去排解寂寞。
他大概翻了翻,都是些几年前的旧杂志,有几本是他比较喜欢的《法制文学》、《家庭》和《大众电影》,更多的还是《读者文摘》《青年文摘》,还有一些文学类的期刊。他喜欢法制文学是因为里面写的都很热闹,经常有香艳离奇的故事,喜欢《家庭》是因为里面有一个栏目是婚育咨询解答,经常可以读到一些关于性的知识。
他迫不及待的打开了《家庭》翻到那页,却发现他想看的那部分已经被人撕了下来不见了,我操!他气得暗骂,这让他想起了傻德,那家伙就喜欢这么干,用这种方法收集了好多性知识,再口若悬河的白话给别人听,什么男上女下体位行房时在女的屁股垫个枕头会增加快感加大受孕机率,什么新婚第一夜如何温柔前戏避免女方疼痛之类的,象个深谙此道的专家。
他无趣的把《家庭》扔在一边,又打开了一本《法制文学》,里面有一篇描写旧上海霞飞路71号日本汉奸与国民党军统特务间的争斗的故事吸引了他,他从头到尾仔细的读完,暂时忘掉了所有烦恼。当他看到互施美人计,女的最后被抓住施以酷刑的那段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