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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狼狈地摔倒在门下。
他慢慢走过来,在她面前蹲下来,将双掌贴在玻璃门上望着她。
痛苦的情绪太过强烈,睡梦中的自己渐渐有些醒了。她知道,这不过是他离世后数千个日子里,一个绝望而窒息的梦。可依稀看见现实光亮的时候,她却再次强迫自己睡过去。她要继续这个梦。因为,现实中不会再有机会停在离他如此近的地方。
不敢再出声,害怕把自己吵醒。
她把双手贴在他手心的位置,把额头贴在他额头靠着的地方。尽管中间隔着冰冷的玻璃,他却像是能触摸她一样,温暖地笑了起来。
然后,他的身影在飞舞的粉色花瓣中淡去,像是迎接初春阳光的雪人,无声地融化成冰水,挥发在空气里。
空荡荡的房间里,又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浑身微微一震,申雅莉睁开眼睛。
眼角仍有滚烫的泪痕,心跳因震惊而撞得胸口发疼。她发呆半晌,用双掌捂住脸,像是一个刚被捞起的溺水者一样大口喘息,呼吸着来之不易的空气。
“做噩梦了?”
听见这个声音,她吓得差点一头撞到床头上。床边坐着的男人用手背贴了一下她的额头,又贴了一下自己的:“没发烧。我还怕你刚才吹着风睡着感冒了。”
他还是穿着白色的衬衫,肩膀宽了许多,声音也更加低沉。可是,是多年来梦见的面容,是久久不能忘却的那双眼睛。
“希……”她几乎就要扑过去抱住他。
但刚一张口,她就意识到他刚才的话,于是立刻收住了手上的动作,用力拍拍胸口:“是做噩梦了……我现在是在哪里?”
“在我房间,我不知道你房间号。刚才你睡着了,我看你累了一天就没叫醒你。”
“是……是你抱我进来的?”
“嗯。没几步路,我房间在一楼。”他指了指门外的沙滩。
“这样啊,真是麻烦你了。我现在整个人都傻掉了,我先静一静。”
Dante举起右手夹着的烟:“我去门口把烟抽完。”
路灯照亮了夜晚的沙滩,大海是一片令人生畏的黑暗。白色巨浪自远而近,怒吼着从灯塔根部冲到了沙滩上。海鸥的唳鸣盘旋在宾馆屋顶。
他叼着香烟靠在门前,低头翻看手机,高挑的身影像是离她异常的远。她看着他的侧影出神。他用长而灵活的手指取下烟支,在苍莽的夜色中,沉默地吐出一抹灰白的烟雾。
其实清醒的那一刻,她已经停止了哭泣。但梦中的一幕幕情景像是被倒带一般在脑中回放。希城的背影,他无声的笑,自己隔着玻璃紧贴他的手……未知的哀伤情绪却又一次毫无预警地袭来,不会让她再心跳失速,却又一次让她湿了眼眶。好像一定要再哭一会儿,才能把所有的悲伤完全排出体内。
像是梦中的痛楚遗留在了肩膀上,身体依然有些发抖。像是独自一人走在灰色的荒漠中,孤单又无助,却心知不会再有人来帮助她,不会再有那个人的肩膀让她依靠。
“谢谢你。”她催眠着让自己打起精神,抬头对Dante笑了,“好晚了,我继续回去睡觉。”
Dante把烟掐灭在烟灰缸里,重新走回床边:“我送你上去。”
与他视线相对的刹那,她察觉到自己又要失控了,迅速低下头伸手揩了揩眼角。
调整情绪花的时间越长,心里越焦急,可是越想阻止就越无法如愿,泪水像是细小不间断的溪流,怎么也停不下来。
过了片刻,他在她身边坐下静静等候,没有开口说话。
她的肩膀缩成一团,和脸颊一起被藏在厚厚的长发下。到后来,连说出口的声音也是哽咽的:“不好意思,我很快就……”
话未说完,整个人已被抱入了怀中。她错愕地睁大眼,身子缩得更小了。可是,他的手臂环绕着她,拥抱变紧,体温温暖到接近炽热,与梦里冰冷的玻璃形成强烈的对比……她终于还是把脸埋入他的胸口,感受着他象征生命的心跳,压抑地呼吸着。
不过多久,他胸前的衬衫就全部湿透了。
他垂头抱着她,长长的睫毛盖住眼眸,始终没有说一句话。
第20章 第九座城I
容芬打量着面前男生的脸庞,忽然冷笑。
他有一双比同龄人更大更圆、炯炯有神的眼睛,极窄的胯骨让他看上去比实际身高要高,走路时步伐轻盈,简直像是一头年轻又漂亮的雄豹,亦或是充满活力的美国的牛仔——而且,不是骑士般笔直地坐在马背上的怀俄明牛仔,而是把身子顽皮不羁地往后倾斜的加利福利亚牛仔。
他们站在烈日暴晒的阿尔罕布拉宫庭院中,白色石制地面被照得仿佛会发光,像是一客巨大的冷冻蛋白牛奶酥。长方形水池中倒映着宫殿潋滟的影子,水流发出透明质感的声音,伴随着植物被风摇出轻微的春之声,成为了这片静谧中仅有的声响。
看见她的表情,男生的嘴角抽了一下,无奈地说道:“容导,你别这样。”
他身上穿着一件式样简单但质地优良的昂贵衬衫,在满是平价穿着的剧组工作人员中显得出类拔萃。但是,即便衬衫是优雅的紫罗兰色,也丝毫不能令他那张阳光的脸蛋达到她想要的效果。
“我不是怪你,我是怪我自己。”
容芬一手抱住手肘,一手撑着脑袋,把最后一声叹息默默咽回喉咙里。
在和申雅莉、柏川合作的《死徒7:末日的王者》里,这个年轻的男人饰演的酒店大亨比他实际年龄大二十岁以上,却让他抱回了六七个最佳男配角的小金人。他的演技一直很精湛。这一回《巴塞罗那的时廊》也一样,年轻建筑师侯风任性、霸道、直来直往,有着艺术家的反叛精神,和人缘极好的小阿波罗神浅辰八竿子打不着边儿,而从试镜到这一路的取景拍摄,他饰演的效果,完全就是她想要的。
可是,当佐伯南的戏份出现,整部戏都完全陷入了瓶颈。
在这个故事里,佐伯南和侯风长得并不相似,当初会让浅辰一人饰演二角,主要是因为影片的重点在于女导游陈晓对佐伯南的思念之情,佐伯南这个角色本身并不重要。而且,剧本里对他外形性格描述也不多:含蓄有礼,温柔忧郁,有梦中情人的气质。她一直认为,这个角色要的是意境,就像是《情书》里柏原崇饰演的藤井树,根本不需要演技,只要化妆、场景、摄影和后期处理得好,浅辰完全可以胜任。
这一场戏是发生在剧中的九年前,也就是陈晓大学时代在巴塞罗那留学的片段。她性格调皮又不爱学习,搭讪佐伯南就是为了让他帮自己做功课,在他喜欢上自己以后又消失不见。后来他在阿尔罕布拉宫参观,看见她和男朋友一起出游。知道自己暗恋无果,他心碎又失落,看着他们朝自己走来,就转身躲到了他们看不见的地方。
不知道错在哪里的难题,绝对是最大的难题。
浅辰的演技没话讲,服装场景也没有问题,可是无论怎么拍,都找不到容芬想要的那种感觉。他们甚至让化妆师把浅辰的眼睛化细长,接长了一些刘海以打造忧郁的气质,结果就是浅辰从浓眉大眼的帅哥变成了路人甲。
“一定是天气的缘故。”容芬手背挡住额头,遥望伊比利亚半岛的天空,“阳光太灿烂了,所以看上去没有朦胧感。”
Cheryl端着一杯苹果柠檬汁,可怜巴巴地望着浅辰:
“导演,你就别为难小浅了。我看他这样挺帅挺有感觉的,恐怕是佐伯南在你心中都没个具体定位,你才会觉得他不合适吧。而且,这一小块地的租金可是一点也不低哦……”
听见最后一句话,容芬焦头烂额了,开始往四下打量。
单一的淡金墙壁连成一片典雅的庄重,纹理繁复的结构又让它充满了华丽的气息。这座建立在山岗上的“最美摩尔式建筑”有着古代摩尔人的灵气,也有着一百坛大马士革葡萄酒都无法媲美的韵味。就像是岁月的纪念碑,线条写满了旧时西班牙皇族的高贵。
申雅莉站在一个半椭圆形的拱门下。
现在她是学生时期的陈晓,化了裸妆,换了学生的休闲服,原先做过日本原装Digital perm的卷发也拉直了散在肩头,现在看上去完全就是个女大学生的样子。
她有点懊恼。
饰演女大学生就算了,怎么连整个人的思维模式都变得像个呆学生一样傻愣?
前晚像个被人类欺负的小弱鸡一样缩在Dante怀里哭了很久,之后他虽然非常成熟地没有做出任何询问,但还是觉得丢人丢到家了。毕竟成年人的世界并不简单,男人是越老看上去越无害,实际内里越坏。半夜在一个男人怀里哭泣,他可不会像青涩可爱的少年那样想“她哭了,真心疼,我该怎么做才能让她不难过”,而是会想“她伤心是因为什么,这样做是想要什么,我可以从中得到什么”,之后再为自己想要的结果而做出相应的反应。
所以在处理男女关系上面,申雅莉一直都有自己的原则。
不管是恋爱还是单身,她从来不在晚上八点以后接异性电话——你永远不知道男人半夜打电话给你是在什么样的场景下,周围都有些什么人。如果是有急事,也只是把重要的事说了,就淡淡地谢绝继续对话再挂线。
前一夜的行为,简直是十年来最没脑的一次。这样失控地哭泣,只会让对方觉得自己要不是神经病,就是饥渴过头。大部分男生都不会放弃这个趁虚而入的机会。而Dante的反应则是非常绅士,其中也带着含蓄的拒绝。因为她情绪稍微平静一些,他就送她回房了。
这样的反应,让她觉得更加尴尬。看着刚才走近的Dante,她若无其事地小声说:“昨天真不好意思哦,不过谢谢你了……”
不知为什么,对他有一种无条件的信任,不怕他会把这件事说出去。可是他怎么看待自己,却意外地令她介意起来。如果他把自己看成那种经常做这种事的人,那感觉还真是不能更糟糕了。
“没事,艺人压力很大,我明白的。”他微微一笑,看上去还真是完全不在意,“如果有不开心的事就说出来,我可以随时当你坏心情的垃圾桶。”
“这怎么好意思,昨天已经给你添麻烦了。”
“你是女生,没必要这样撑。适时感性一下没什么不好的。”
这样的话不是第一次听人说起,但从他口中说出,竟让她心里有些莫名触动。她摇摇头,笑得无懈可击:“以前我爸是不让我进入演艺圈的,但我坚持当了演员,他就告诫我说,既然做了,就要变得优秀。公众人物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不是什么坏事吧,Dante先生。”
“在演艺圈变得优秀,那不是要过得很累?”
“累是累,但老爸的命令,我哪敢不听。”
“真没必要那么拼,以后结了婚,养家糊口的可是老公,现在这么辛苦你觉得有意义么。”
随着云朵的浮动,从复古屋檐下的透落的光线也暗了一些。他的鼻梁在脸上投下深色的笔直阴影。雪白西装外套披在褶皱式的墨蓝T恤外面,随性地垂在墨蓝色的长裤上方,仿佛把他的眼睛也衬成了锡兰岛的宝石。
确认他不是在开玩笑,申雅莉微微张开口,半晌才有些好笑地用鼻子哼了一声:“当时Marco跟我说我还没相信,真看不出来,你想法居然这么老土。”随着那个“老土”说出口,她赶紧摇摇手说:“不是,我的意思是,传统。”
看见对方有些讶异的眼神,她悔得肠子都青了。怎么最近老是做出不合适的举动呢,回去真得好好检讨一下自己。
谁知他不怒反笑,用手背擦了擦扬起的唇角:“你们女生有时想法还真是让人难以琢磨,男人都说了要赚钱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