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哎,是不是圣徒让我想出这个到墓地来的主意的呢?”蕾蒙娜心想。“这个伤心的可怜人儿看见亚历山德罗是个多大的宽慰啊!她使我忘记了一切恐惧。圣母啊!要是我一个人在这儿准会吓死。倒不是说死人会伤害我;而是那广袤的、万籁俱寂的平原,还有那幽暗。”
少顷,卡门娜便向蕾蒙娜做手势要回到门口去。他挺有心计,考虑周全,知道亚历山德罗会在门口找她们。但她们等亚历山德罗回来得要望穿眼底呢。
亚历山德罗离开她们后,拴好小马,迅速朝哈瑟尔的小店奔去,那小店离墓地大约有八分之一英里。他自己的老家在那小店右边一点儿。他走近自家门口时,看见窗里亮着一盏灯。他像中弹似的猝然止步。“我们家里的灯光!”他叫道,伸出双手。“那些该死的强盗已经住了进去!”他满腔热血似乎变成了熊熊烈火。蕾蒙娜现在准认不出她的亚历山德罗的胜了。脸上充满难以扑灭的复仇之火。他情不自禁地去摸他的刀。刀不在了。他的枪也被他留在了墓地里,靠在围墙上。唉!在墓地里!是的,那儿还有蕾蒙娜在等着他。复仇的念头消失了。现在这世界上只有一件工作、一个希望、一种热情能支配他。
但他至少得看看是谁住在他父亲的屋子里。他内心里燃烧着一个强烈的欲望:看看那些人的脸。他干吗要这么折磨自己呢?说真的,为什么呢?但他一定得这么做。他要看看已经在他的坟上开始的新的家庭生活。他悄悄地爬到那亮着灯的窗子下面。侧耳谛听,他听见了孩子的声音;一个女人的声音;时而还有一个男人的声音,粗哑、凶暴;还有各种各样充满家庭气息的声音。显然正是晚饭时分。他小心翼翼地直起身子,直到眼睛跟最低的窗玻璃成水平线,然后朝里望去。
屋子中央放着一张桌子,桌边坐着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两个孩子。最小的一个比婴儿大不了多少,坐在高椅子上,用一把汤匙敲着桌子,迫不及待地等着晚饭。屋子里乱糟糟的──床板摊在地板上,打开的箱子一半空着,马鞍、挽具扔在墙角里;显然有生人进了屋子。窗子扭曲了,关不严实,开着一条缝。亚历山德罗伤心地回想起,他几次三番想把窗子修好关严实了,却一天天往后拖。现在倒多亏了这条缝,他能听见屋里人说的每一句话。那女人看上去疲惫、憔悴。
她的脸很敏感,声音很和蔼;但那男人的相貌却像个野兽──人中兽类。我们为什么要中伤那些所谓的兽类呢?与人类相比,它们绝无那些卑鄙的特征。
“看起来在这个世界上我算是过不了安定的日子了小那女人说。
亚历山德罗懂点儿英语,她的话他全明白。他竖起耳朵听着。“下一趟车什么时候到?”
“我不知道,”她丈夫吼道。“那该死的山谷滑坡了,堵住了公路。几天里车子到不了。你东西还没弄够?要是你把已经运到的整理一下,你就没时间抱怨东西还没到齐了。”
“可是,约翰,”她答道,“总得等镜衣柜来呀,这样我就可以把东西都塞进去,还得等床架子。现在我似乎什么也不能干。”
“有牢骚你尽管发,我听着呢,”他答道。“反正哪,你们女人也就这么点本事。这儿有一张第一流的生皮条床架。全怪罗赛克那个笨蛋,让那些印第安狗杂种带走了他们全部的东西,否则就能归我们了!”
那女人责备地看着他,但一时没有说话。随后,她双颊涨红,似乎骨梗在喉,非要一吐为快,她叫道,“好啊,他让那些穷光蛋把他们的家具带走,我真要谢谢他呢。我知道,要是他们的床架子留了下来,我在那上面是一刻也睡不着的。这样占据他们的房子真是太糟了!”
“哦,你这该死的蠢婆娘,给我住口!”那男人叫道。他有点儿醉了,这种时候他是最难对付的。她一半胆怯一半恼怒地瞥了他一眼,转向孩子们,喂起那个小宝宝。就在这时另外一个孩子抬起头来,看见了亚历山德罗的头影子,惊叫起来,“外面有个人!那儿,窗子那儿!”
亚历山德罗一下子趴在了地上,屏住了气息。他是不是太冒险了,克制不住再看一眼自己家里的强烈冲动,从而给他和蕾蒙娜带来了危险呢?那半醉的男人可怕地骂了一声,并叫道,“准是一个该死的印第安人。今天我看见有几个在周围盘桓。在赶走他们之前,我们得先崩掉他两三个!”他从壁炉上方的木钉上摘下枪来,提在手里,朝门口走去。
“哦,别开枪,孩子他爸,别!”那女人叫道。“你要是开了枪,他们就会乘我们睡觉时把我们全杀掉!别开枪!”她拽着他的衣袖把他往回拉。
那男人又骂了一声,挣脱开她的手,跨过门槛,站在那儿听着动静,并朝黑暗里张望。亚历山德罗的心跳得就像胸口里有把锤于在敲似的。要不是挂念着蕾蒙娜,他真想朝那人扑去,夺下他的枪,把他杀死。
“我可不相信有人,孩子他爸,”那女人坚持道。“勃德总是疑神疑鬼。我不相信外面有人。进来吧;饭都凉了。”
“好吧,枪我可是照放不误,得让他们知道这枪里是有弹药的,”那凶神说。“要是打中了在周围闲逛的人,他们也不会知道被什么东西伤着了;”他随意地平端起枪,带着醉意用发抖的手放了一枪。
子弹呼啸着毫无目标地朝空旷的黑夜里飞去。侧耳倾听片刻,没人叫唤,他打着呃说,“这口便……便宜了他,”进屋吃饭去了。
亚历山德罗久久不敢动弹。他拼命地责骂自己愚蠢,落人这般境地。他忠实的心上人在那荒凉恐怖的墓地里盼着他,他却无端又给她添上一番等待之苦。最后他壮起胆子,匍匐爬行一段,停一下,再爬一段,直到爬出几杆远后,他才敢站起来,撒腿拼命前哈瑟尔店铺跑去。
哈瑟尔店铺是混合型的,只有在南加利福尼亚才能见到:店铺,农场,客栈合为一体,包揽了生活的各个方面。印第安人、牧人、各种各样的旅人,都在哈瑟尔店铺做交易,在哈瑟尔店铺喝酒,在哈瑟尔店铺睡觉。这种店铺,方圆二十英里之内只此一家,在更大的范围内,也是首屈一指。
哈瑟尔决不是个坏人──在他清醒的时候;但这种情况并不如情理中那么时常出现,因此他有时候几乎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在这种时候人人都害怕他──他妻子、孩子、旅客、牧人,所有的人都害怕他。“哈瑟尔早晚会杀人,”他们说,“这只是个时间和场合问题,”看起来这时间正在迅速到来。但是,哈瑟尔放下酒杯时,是个和蔼的、相当守信用的人;而且热情好客,以致许多旅客像被拴在椅子上似的,听他们的店主神聊,直到深更半夜。他是如何从阿尔萨斯到圣迭戈来的呢,他自己是不会详细道来的,在这段奇妙的旅途上,他走了一段又一段、一站又一站;但他现在终于到了最后一站,安营扎寨了。他要把他的尸骨埋在这儿,坦墨库拉。他喜欢这个地区。他喜欢这无拘无束的生活,而且,说也奇怪,他还喜欢印第安人。他在那些认为印第安人一无是处的旅客面前为他们说了许多好话,他常说,“那些印第安人从没让我亏过一块钱。他们什么生意都跟我做。他们中的一些人,高达几百块钱的帐我都愿赊。要是他们这年还不出,来年准还;要是他们死了,他们的亲戚会代他们还债,每次还一点儿,直到全部还清。他们会用麦子顶债,或用一头牛,或用女人们编的篮子或席子;反正总会还的。在还债这一点上,他们比,般的墨西哥人要诚实;我是说像他们一样穷的墨西哥人。”那些旅客们露出一副显然不太相信的样子,只是出于礼貌而听他说。
哈瑟尔的住室是一座又长又矮的砖房,旁边有更矮的厢房,那儿就是旅客的卧室,以及厨房、贮藏室。店铺与住室不相连,那是一座粗糙的板房,一层半楼高,阁楼是一个大寝室,地板上铺满床,但是没有别的房间家具。睡过阁楼的人都是不讲究奢华的个人生活的。这两座房子,加上五六间形状各异的外屋,围成一圈,四周是一道白色有尖锋的低栅栏,给这地方平添一层家庭气氛,尽管忽视了对地面的装饰,仅是一片砂地,或稀稀拉拉地点缀着一些杂草和野草。住室门边的一些瓶瓶罐罐里种着的植物都已焦黄、枯萎。很难说清它们到底是给这地方增添了生机呢还是使它更显得荒芜。但是它们象征着一个女人的手,一种本性,渴望着包围她的一无是处的荒野难以提供的东西。
店铺敞开的大门里射出单调、阴惨的灯光。亚历山德罗小心翼翼地走近小店。店铺里挤满了人,他听见朗朗笑声和谈话声,不敢进去,就溜到屋后,跃过栅栏,走到另一座房子前,打开厨房门,这儿他无所畏惧。哈瑟尔夫人向来只雇印第安佩人。厨房里只点着一支幽暗的蜡烛。炉灶上所有的水壶、煎盘都在□□啪啪和嘶嘶地作响,显然正在为那些在另一座房子里吵吵嚷嚷、高谈阔论的旅客们准备伙食。
亚历山德罗坐在炉火旁,等待着。俄顷,哈瑟尔夫人匆匆回来干活儿。一个印第安人静静地坐在她的炉灶旁,对她来说是司空见惯了。在幽暗的烛光下她没有认出亚历山德罗,因为他向前倾着身子,头埋在手里,坐在那里,所以夫人把他当成了老拉蒙,他常在厨房里转悠,偶尔于些跑跑腿之类的杂活,或任何他干得了的活,以此为生,大家都习以为常了。
“快去,拉蒙,”她说,“再拿些木柴来,这些棉花秆太干了,烧起来像朽木似的;今天晚上那么多人要吃饭,我的腿都跑断了;”
随后她转身回到桌子旁。开始切起面包来,没有注意到那个默默地起身遵命而去的人多么高大,多么不像拉蒙。不一会儿,亚历山德罗抱来了一大樟木柴,要是换了可怜的老拉蒙,至少得跑三趟,亚历山德罗把木柴扔在炉灶旁,说,“够了吗,哈瑟尔夫人?”她惊叫了一声,刀都掉了。“怎么,谁──”她说;接着,她看清了他的脸,不由得喜形于色,继续说,“亚历山德罗!是你吗?哦,刚才在黑暗里我还当你是老拉蒙呢!我以为你在帕长加。”
“帕长加!”这么看来莫雷诺夫人没有派人到哈瑟尔家来搜寻他和蕾蒙娜小姐!亚历山德罗心里几乎一块石头落了地。他一直担心的迫在眉睫的危险过去了,他们暂时获得了安全;但他不露声色,眼睛都没抬就回答说,“我是到过帕长加。我父亲死了。我把他葬在了那里。”
“哦,亚历山德罗!他死了吗?”好心的女人惊叫起来,走近了亚历山德罗,手搭在他肩上。“我听说他病了。”她停了下来;不知道该说什么。印第安人被驱逐的时候,她难受极了,这事儿让她病了一场。整整两天她紧闭大门、拉严窗帘,她不想看见那可怕的杨面。
她是个不善言词的女人。她是个墨西哥人,可有人说她的血管里也有印第安人的血。这倒也不无可能;现在看上去这可能性更大了,只见她呆愣愣地站在亚历山德罗身旁,手搭在他肩上,两眼悲痛地直盯着他的脸。他的变化多大呀!去年春节她最后一次见到他时,他那匀称的身材、敏捷的举止、高雅的谈吐、英俊的脸庞,她至今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