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妓女只做没听见也没看见,心里却在想反驳的道理,终于想好了,就把手从耳朵上放下来,
说道:小婊子;你既是败类,就不是同行姐妹。我杀你也不是败类。说毕,把刀抢到手里,
上前来杀小妓女。要不是小妓女嘴快,就被她杀掉了。她马上想到一句反驳的话:不对,不
对,我既不是同行姐妹,就和你不是一类,如何能算是败类。所以和你还是一类。老妓女一
听话头不对,赶紧丢下刀子,把耳朵又捂上了。我老婆后来评论道,这一段像金庸小说里的
某种俗套,但我不这样想。学院派总是拘泥于俗套,这是他们的弱点,可供利用。可惜自由
派和学院派斗嘴,虽然可以占到一些口舌上的便宜,但无法改善自己的地位,因为刀把子捏
在人家的手里。
这故事还有另一种讲法,没有这么复杂。在这种讲法里,老妓女没有和小妓女废话,小
妓女也没有把臭袜子吐出来。前者只想把后者拖出房子去杀,以防血污了地板;她可没想到
这件事办起来这么难。起初她想从小妓女上半身下手来拖,没想到那女孩像条刚钓出水面的
鱼一样狂翻乱滚,一头撞在她鼻子上;撞得她觉得油盐酱醋一起从口鼻里往外淌──这当然
是个比方,她嘴里没有淌出酱油和醋,实际上,淌出来的是血。后来,她又打算从脚的方向
下手。这回女孩比较文静,仰卧在地板上,把脚往天上举,等老妓女走近了,猛一脚把她从
房间里蹬出去。天明时,刺客们吃了败仗从薛嵩那里回来时,发现老妓女的房子外观有很大
的改变;纸窗、纸门、纸墙壁上,到处留下人形的窟窿。说话之间,老妓女又一次从房子里
摔了出来,栽倒在地下。这使那些刺客很是惊讶,赞叹道:你这是干嘛呢?她答道:我要把
那小婊子拖出去杀掉;他们就说:是吗?看不出是你拖她呀。那些人都被土蜂螫得红肿,在
蓝颜色的烘托下,变成紫色的了。
我应该从头说起这个小妓女。在我心中,这个女孩是这个样子:在她棕色的脸中央,鼻
头上有几粒细碎的斑点,眼睛大得惊人。当你见到她时,心情会很好,分手后很快就会忘记
了。如果你说像这样的人很适合被杀死,我就要声明,这不是我的本意。总而言之,她和老
妓女一起跟薛嵩来到湘西,同为凤凰寨的创始人,地位没有尊卑之分。从老妓女的立场出
发,杀掉一位创始人,逮住另一位创始人,剩下一个创始人,就是她自己。此后她就是凤凰
寨的当然主人。现在这种写法比前无疑更为正确。
天明时分,小妓女被老妓女和一群蓝色的刺客围在凤凰寨的中心。那些人既没杀掉红
线,也没逮住薛嵩,就想把她杀掉充数。那女孩听到了他们的打算,叹了一口气说:好吧,
我同意。看来我想不同意也不行了。可你们也该让我知道知道,薛嵩和红线到底怎么样了。
从昨天晚上开始,她既没有见到红线,又没见到薛嵩;而前者是她的朋友,后者是她的恋
人。关心他们的下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连老妓女带刺客头子,都以为这种要求是合情合
理的。但他们也不知红线和薛嵩到底怎样了。既然不知道,也就不能杀掉她。
现在可以说说那个女孩为什么讨厌蓝色。在湘西的草地上,蓝色如烟,往事也如烟。清
晨时分,被露水打湿的草地是一片殷蓝,直伸到天际;此时天空是灰蒙蒙的。这种蓝色和薄
暮时寨子上空悬挂的炊烟相仿。诚然,正午时的天空也是蓝色,此时平静的水面上反光也是
蓝色,但这两种蓝色就没有人注意。因此就造成了这样的局面:只有如烟的殷蓝色才叫作蓝
色,别的颜色都不叫蓝色。每天早上,小妓女双手环抱于胸,走到蓝色的草地上,此时往事
在她心里交织着。因为她讨厌往事,所以也讨厌蓝色。既然她讨厌回忆往事,又何必到草地
上来──这一点我也无法解释。我能够解释的只是蓝色为什么可鄙:我们领导总穿蓝色制
服。后来,她躺在老妓女家里的地板上时,就是这样想的:既然被蓝色如烟的人逮住,就会
得到一个蓝色如烟的死。具体的说,可能是这样:她被带到门外,浑身涂满了蓝颜色,头朝
下地栽进一个铁皮桶,里面盛着蓝墨水。此后她就从现在消失,回到往事……
按照以前留下的线索,那些刺客和老妓女要杀掉这个小妓女,她以一种就范的态度对他
们说:好吧,随你们的便罢;但你们得告诉我,薛嵩和红线怎样了;但她又摆出了个不肯就
范的姿势,整个身体呈S形。在S形的顶端是她捆在一处的两只脚,然后是她的小腿和蜷着
的膝盖。大腿和屁股朝反方向折了回来。这个S形的底部是她的整个躯体。她拿出这个姿势
来,是准备用脚蹬人。当然,这个姿势有点不够优雅,因为羞处露在外面,朝向她想蹬的那
个人。老妓女训斥她说:怎么能这样!在男人面前总要像个样子!但那小妓女毅然答道:我
就不像样子了,你能怎么样吧!不告诉我薛嵩怎样了,我就不让你们杀!当然,那些刺客可
以一拥而上,把这小妓女揪住,像对付一条鳝鱼一样,把她蜷着的身体拉开,一刀砍掉她的
脑袋。但那些刺客觉得这样做不够得体:大家都是有教养的人,人家不让杀怎么能杀呢──
除此之外,刺客都是男人,对女人总要让着一些。但要告诉她薛嵩怎样了,又是不可能的
事,因为他们也不知道。当然,他们也可以撒句谎,说:他们俩都被我们杀掉了;但这又是
不可能的事,大家都是有教养的人,怎么能说慌呢。刺客头子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说:好
吧,那就暂时不杀你。小妓女很高兴,说道:谢谢!就放下腿,翻身坐了起来。当然,现在
是杀掉她的大好时机,可以猛冲过去,把她一刀杀死。但那刺客头子又觉得这样做不够得
体。所以,他们就没杀掉那个小妓女。
二
1
我该把和表弟吃饭的事做一了结。吃饭时他把手放在桌子上。这只右手很小,又肥又
厚,靠近手掌的指节上长了一些毛。人家说,长这样的手是有福的。这种福分表现在他戴的
金戒指上:他有四根手指戴有又宽又厚的金戒指,我毫不怀疑戒指是真金的,只怀疑假如我
们不来,他会不会把这些戒指全戴上──当小姐给他斟酒时,他用手指在桌面上敲着。饭
后,我开始犹豫:既然我是表哥,是不是该我付账……但我表弟毫不犹豫,掏出一张信用卡
来。是VISA卡,卡上是美元。后来,我们走到马路上,表弟和他太太要回王府饭店,我开
始盘算他们该坐哪路车──要知道,路径繁多,既可以乘地铁,也可以乘电车、公共汽车、
双层巴士(特一路),假如不怕绕路的话,还可以乘市郊车。但我表弟毫不犹豫,拦住了一
辆黄色的出租车,递给司机一张百元大票,大声大气地说:送我表哥表嫂到学院路。我对他
的果决由衷佩服。回到家里,我们并排坐在床上。我老婆也堕入了沉思之中。后来,她拥抱
了我,在我耳畔说道:我只喜欢你。然后她凉凉的小手就向下搜索过来。
那天夜里,那个自称是我老婆的女人在床上陈列她白色、修长的身躯。起初,是我环绕
着这个身躯,后来则是这个身躯在环绕我。对于一位自己不了解的女士,只能说这么多。我
始终在犹豫之中,好像在下一局棋。她说,我只喜欢你。这就是说,她不喜欢我表弟。但是
似乎存在着喜欢我表弟的可能性。也许,他们以前认识?或者我表弟追求过她?在这方面存
在着无穷多种可能性。这么多可能性马上就把我绕糊涂了。
因为写到了一些邪恶的人:老妓女、刺客头子,现在我觉得薛嵩比较可爱了。白衣女人
再次重申她只爱我,我的心情也好多了。薛嵩留着可爱的板寸头,手很小,而且手背上很有
肉。这是过去的薛嵩。照小妓女的记忆,那时候他像个可爱的小老鼠,不知什么时候就会从
地缝里钻出来,出现在她的面前,兴高采烈地说道:我要和你做爱!就把她扑倒在地,带来
一种热烘烘的亲切感觉。他的男根呈深棕色,好像涂了油一样有光泽。这种事情不应被视为
苟合,而应视为同派学兄学妹之间的切磋技艺。小妓女对这种切磋感到幸福,唯一使她不满
的是:薛嵩老到老妓女那里去。每当她撅起嘴来时,薛嵩就热情洋溢地说道:我们要作大
事,要团结,不要有门户之见嘛!此后就更加热情地把她扑倒在地,使她忘掉心中的不
满……以后她就忘掉了门派分歧,主动叫老妓女为大姐;在此之前她称对方为老婊子,老破
鞋,还有一个称呼,用了个很粗俗的字眼,和逼迫的逼同音不同字。只可惜老妓女已经恨了
她,还是要把她杀死。所以,在被捆倒在地下时,小妓女暗暗后悔,觉得多叫了几声大姐,
少叫了几次老逼,自己吃了大亏。
过去的薛嵩和现在的薛嵩很不一样,现在的薛嵩长了一头长发,乱蓬蓬地绞结着,肤色
灰暗,颧骨突出,眼睛又大又凸出,茫然地瞪着。他的手又大又粗糙,身上很凉,心事重
重;但一点都不是傻呵呵的;他的男根呈死灰色,毫无光泽,好像一条死蛇。照小妓女的看
法,他变成这样,完全要怪红线。但红线是她的朋友,她不好意思和她翻脸。
在凤凰寨里,薛嵩发生了很多变化,小妓女却始终如一,总是笑嘻嘻地走来走去。见到
男人,就屈起右手的中指,随手一弹,弹到他的龟头上,就算打过了招呼。这一指弹到了薛
嵩的龟头上,他才会猛醒,注视着那小妓女,说道:晚上我去看你。那女孩就赶回家去,收
拾房子,准备茶水,用一块橘子皮把牙齿擦得洁白如玉。然后就坐下等待薛嵩,但薛嵩总是
不来。一直要等到过了一个星期才会来,坐在走廊说:我红线答应过前天晚上来看你。要是
别的女人,准会用脏水泼他,但小妓女不会。只要薛嵩来了,她就满足了。
过去的薛嵩还有种傻呵呵的劲头,一心要在湘西做一番事业。在旅途中,他一直在设计
未来的凤凰城,做了很多模型。有一个是铜的,他假设当地多铜,所以以为凤凰寨要用铜来
制作。假如纯用铜太耗费,就用石块建造墙壁,用铜水来勾缝。另一个模型是铁的。有一些
凤凰寨是一组高高的塔楼,这些塔楼要用花岗石建造。另一些凤凰寨是一组四方形的碉楼,
这些碉楼要用石灰岩来建造。最平淡无奇的设计是一片楠木的楼房,所有的木料都要在明矾
水里泡过,可以防火。到了地方一看,这里只是一片瘠薄的红土地,什么都不出产,还在闹
白蚁。凤凰寨未经建造时是一片杂树和竹子的林子,建造之后仍是这样的林子。但这没有扫
薛嵩的兴,他说:好啊,好啊。我们有了一座生态城市了。他拿出工具,给大家建造生态房
屋。这种工作也让他心满意足。棕色皮肤,小手小脚,这是我表弟小时的模样。至于他的男
根什么样子,我却没有见过。这该去问我的表弟媳。
2
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说到那些蓝色的刺客怎样行刺──这些刺客都属于学院派。在一
个蓝色的夜里,趁着黄色的月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