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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苏小茴犹豫晴天霹雳,声音激动下有些尖利,“我哪里错了?哪里不好?”
“不是这些。”赵石南顿了下,斩钉截铁说着:“我给不了你想要的。”说完起身推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苏小茴追出去,夜幕下却早没了赵石南的身影。梳妆台上,是一张大额的银票,苏小茴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直笑得满脸是泪,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原来最无情无义的,是男人。
赵石南到了家中,看着灯下静静看书的杜衡,心里忽的生出一丝愧疚,尽管他也觉得这丝愧疚莫名其妙。男人外头莺莺燕燕何愧之有?忍不住轻咳了一嗓子。
杜衡抬眸看他立在门口,莞尔一笑,吩咐双叶去打水来,服侍他更衣盥洗。赵石南发现最近杜衡每天都会等他回来,还很自觉地承担起了服侍他的任务。不由心里一荡,执住了杜衡的手:“今晚”
杜衡忙打断他的话,眼睛望着屋上的横梁嘀咕着:“是不是有老鼠?我怎么听到吱吱的声音。”
说完眼眸清澈的望着赵石南:“不如明天让下人把我们这俩间屋子都打扫打扫如何?”
赵石南看着她那双貌似无辜的眼睛,心里的急也发不出来,勾唇笑道:“哦,你明日要找人打扫屋子?我本来想到扬州城外顾家庄去看看印染厂,你若是闲着,就带你一起。”
杜衡听到赵石南这句话早沉不住了,两眼放光道:“那就带我一起嘛。”
“你不是要打扫屋子?”赵石南眉眼漾开了笑。
杜衡咬了咬唇,不好意思的笑道:“好像又没老鼠了。”说着羞红了脸转过身去。吩咐双叶进来把屋子收拾好。看赵石南还没有到外间的趋势,也明白他那句“今晚”的意思,这一天早晚要来,杜衡心里打着鼓,坐在床边犹豫着:逃,还是不逃。还没准备好,但—赵石南也没那么讨厌
正想着,却被赵石南一把揽着倒在了床上,吹灭了灯烛。黑暗中杜衡挣扎着:“不要。”
“不要什么?”赵石南笑着,和衣而卧,搂住了身边扑腾的杜衡,“赶紧睡吧。明天一早就走。”
杜衡止住了扑腾,原来他不是那个意思啊…脸臊的更要沁出血来,一夜直挺挺的连身也不敢翻。
顾家庄在扬州城东十里,赵家的几个印染厂就位于那里。赵石南从南京回来,便开始琢磨究竟送什么锦缎给程先生。赵家也有不少扬州闻名的锦缎,素华绉,罗衣纱,万花锦,富贵花鸟锦,银红艳紫锦可赵石南看来看去,还是没有自己满意的。赵家的丝是极好的,织的也又匀又密,自不必说,可唯独颜色,总觉得缺了点什么。而颜色是一匹锦缎的灵魂,没了色,别的再好也无济于事。赵石南准备去印染厂看看最近染出来的丝绸。
被锁在深闺大院的杜衡自然对各种外出充满了强烈的兴趣,便是到城郊,都乐不可支。随着赵石南坐着汽车到了郊外,不过几十分钟,杜衡有些懊恼:“这么快,早知道坐着马车来多好。”
印染厂的一个婶子带着杜衡到各处转悠,赵石南直奔后院的印染间,平染的绸缎太普通,拔染的花色倒是细致,但是颜色始终蓝底白花,不适合做礼服,而防染出来的绸缎花纹图案又粗糙。并没有赵石南预期的发亮的色彩。赵氏南眉头越皱越紧,不觉声色俱厉:“就染出这种货色?”
一个染厂的管事愁眉苦脸说道:“上回您吩咐的花色,染出来的就是这样。”
赵石南眉头更紧,管事战战兢兢的说着:“与其这样,不如做提花?”提花在织锦的时候,便利用不用的丝线,经纬相交,织出图案,免了整块面料染色的麻烦。但是提花在织锦前需要预先花费大量时间,去排布好提花的方案。
赵石南冷声:“这是做旗袍的料子,提花?”管事不敢再言,提花料子若是做旗袍,终究不登大雅之堂,只是做帘幔被面还可。
赵石南的染色方子是集了多家之长的,为此也费了不少银子买人家的传家方子,却最后染出这些东西,不免难以平静,对管事的说道:“今天再染一匹,我亲自看着。”
杜衡随着婶子在印染厂前前后后转着,不久便也看完了,想往村子里面走走,婶子忙拽住了她:“少爷吩咐不许走远,我可没那个胆子,少奶奶还是随着少爷一起吧。”
杜衡转了回去,正看到赵石南满目清冽的看着挂起的一幅幅染好的绸缎,凝神不语。杜衡伸手摸了摸已经晾干的一幅,想起自家幼年时,也是这样的场景。杜家的醉花锦,曾经也是满目绚烂,可惜,如今早已不复当年。
☆、深院静:萤火
染坊里的行话,管晾布的高木架叫“天平”,杜衡一身松花色的短褂配着桃红的裙子,站在一排排晾晒的靛蓝丝绸的天平下面,分外的妖娆。赵石南看着,眼睛有些移动不了。
杜衡一转头看到赵石南正一身青衫,负手而立静看着她,原来他沉静不语的样子,在微风拂着晾晒的丝绸吹动的情致下,竟也撩的她的心砰砰直跳。杜衡觉得自己烧的有些面红耳赤,轻咳了一声,解着尴尬:“看着这些,想起我小时候了,家里也是这样子。”
赵石南淡淡一笑:“是吗?什么样子?”
“就是这样啊,”杜衡红着脸比划着,“一排排的木架子,像彩霞一样,很美。”杜衡说的没有错,染坊晾晒出漂亮的丝绸,确实如诗中所言“缸中染就千机锦,架上香飘五色云。”
杜衡轻叹口气:“不过生织不如熟织,再好的丝绸,也不及织锦,我家中的醉花锦,当年也很不错的。”生织便是像赵石南现在这样,将丝织成白坯绸,然后整体染色。而熟织,是将生丝分成经纬线,染不同的颜色,最后织成漂亮的锦缎。
赵石南心里一动,轻轻勾唇,思绪飘了出去:“醉花锦?很有名。”
“是啊。”杜衡叹口气,“爹爹还在的时候,醉花锦明艳四射,所有见过的人都说怎么那么鲜亮的颜色。爹爹走后,其中一种提亮色的丝,哥哥怎么染都不得要领。醉花锦也失传了。”
“可惜见不到了。”赵石南皱眉,如今这些染出来的东西,实在没有打眼之处。
“仅剩的几箱,二哥给我做嫁妆了,若是想见,你还是能见到的。”杜衡眸中闪过一丝狡黠,看赵石南眼神一亮来了兴致,故意拖长了声音道,“方才听婶子说,顾家庄村南边有片荷花塘,我想去看,但是…”
这个鬼丫头,赵石南心里一动,唇角不由得扬了起来:“别急,咱们要在这里住个两三天呢,晚些时候我会带你去。自己不许乱跑。”
杜衡听到要住两三天,早乐开了花,忙点着头:“不跑不跑。我老实着呢。”说罢走到赵石南身后,嘀咕着:“我从现在起就跟在你后边,寸步不离。”
赵石南心中暖暖的化开,抿唇浅笑着在前面大步走去。心中暗暗思忖,如果再染一次还是不好,索性不如像杜衡说的,做熟织的织锦缎面料试试。
染坊的匠人们按照赵石南的吩咐,要重新开始按照方子配色熬料。赵石南带头拜了染坊祖师爷的塑像梅葛二仙,祭拜过后,开始了新一轮的染色。
赵石南前前后后盯着工序,到也没有差池,待料子放到了大锅里煮上,便要熬一个通宵才能上色。太阳渐渐西走,天边飘起了几朵晚霞,赵石南看着最后一锅料子煮上,才安下心来。看着跟在身后有些疲倦的杜衡问道:“累了?要不明天再去看荷花?”
一提到看荷花,杜衡马上精神百倍:“不累不累,时间正好。”看着杜衡童心未泯的样子,赵石南心里痒痒的。
顾家庄是个很小的村子,从染坊走到村子南面的荷花塘,也不过就是二十分钟,路上一片片稻田,正是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的景致。赵石南走的慢,杜衡跟的更慢,不时的瞅着俩旁没人,还要冲着白鹭小声“喂,飞过来啊。”赵石南使劲绷着脸,还是忍不住眉眼弯起。
过了一座小石桥,便是荷塘,一片片接天莲叶,杜衡看的目不转睛,而赵石南看着杜衡动若脱兔的样子,也目不转睛。
过了一会,莲花深处过来一只小船,一个和杜衡差不多大小的蓝衣采莲女孩,看到岸上的俩人看的入神,不禁咯咯笑了起来。顺手摘了一朵荷花并两个莲蓬扔给杜衡:“拿着玩吧。”说着小船又滑到了藕花深处。
杜衡捧起荷花,早已开心的不知所措,问着赵石南:“好看吗?”
赵石南答非所问盯着杜衡道:“好看。”
杜衡抬眸,看着赵石南满是深情的眸子,心突突直跳,嗔道:“我说的是花。”
赵石南眉梢挑起:“我说的也是花,你以为是什么?”
“你——”杜衡的嘴嘟起,“无聊。”说着又去逗弄荷花。赵石南一撩衣衫,坐在荷塘旁的一块青石上,索性看着杜衡一会折腾荷花,一会拨弄莲蓬玩的不亦乐乎,而他看得甘之如饴。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赵石南站了起来,拉起还在四处转悠的杜衡:“回去吧,不早了。”
“她们说这里晚上还有好多萤火虫。”杜衡咬唇有些不舍。
“不要太贪心。”赵石南不由分说,拽着杜衡往回走去。
杜衡一边走一边还在喋喋不休:“真的有,一闪一闪的萤火虫,一定好好看的…”却是任她叨叨了一路,赵石南丝毫不为所动。时局不稳,北伐军革命党,到处都是不安分的因素,赵石南不想有任何闪失。
回到了染坊,杜衡还在念念不忘萤火虫,晚饭随便扒拉了两口。赵石南又去看着煮料子,准备坯绸。
印染厂有一处专门供赵石南住的小院,简单却也干净。杜衡回到屋子里,和几个上了年纪的婶子聊着,却也无趣,其中一个说着:“郑家的那个丫头应该回来了,和少奶奶年纪差不多,我去喊她。”
杜衡点点头,同龄的应该好说话。不多时,一个蓝衣的女孩子进来,看到杜衡,两个人都抿嘴笑了,正是下午送她荷花的那个女孩。“好巧。”杜衡不由的叹着。
蓝衣女孩叫郑小鱼,是个爽利人,也不认生,和杜衡说着顾家庄的趣事,杜衡也和她讲着城里的学堂,铺子的新鲜事。那几个年长的婶子正好纷纷回去,只剩两个同龄的女孩子聊的酣畅,杜衡手上一对玉镯,摘了一个下来给了小鱼:“头回见,也没个见面礼,别嫌旧。若是什么时候到了扬州城里,尽管来找我。”
郑小鱼也没扭捏,大方了的接了过去:“我也没什么好东西给你,把你这个藏好就是了。”说完两人都嘻嘻笑着。
时候不早,郑小鱼回家去。杜衡收拾着床铺,看着屋子也是里外两间,放下心来,正好可以一里一外。院子位于印染厂的北面,夜里很静,杜衡走出屋子,残月如钩,夜凉如水,静谧的像一幅水墨。
杜衡坐在院里的石凳上,看着天阶月色,星汉点点,暗暗嘟囔着要是能看到萤火虫就不遗憾了。正想着,忽然眼前点点的浅绿的荧光闪烁起来,杜衡揉了揉眼睛,果然是一只一只的萤火虫,在面前变成了一幅绝美的点点荧光图。流动的荧光,点点浅绿,杜衡简直要欢呼出来了,忍不住伸手去抓,却抓不到那灵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