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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掷杯紧随杜尉迟身后骑马绝尘而去。杜尉迟频频催马,几次三番,风驰电掣一般,不多时将县主诸人远远抛在身后。杜掷杯紧随其后,谁料远离了众人,杜尉迟仍掣马狂奔,二人间的距离越拉越大。
掷杯不知杜尉迟究竟为何意,不由得在身后唤道:“阿弟!慢些的!”
杜尉迟只充耳不闻,只顾连连催马,掷杯心中甚觉疑惑,在后连声呼唤道,“阿弟,怎么了,阿弟?”
杜尉迟此时却猛地一拉缰绳,拽得急了,引得j□j骏马一声长嘶,扬起前蹄,险些失蹄摔倒。杜尉迟更不等那马匹立定,从马背之上一跃而下,将马匹甩在一旁,自己连跨几步,猛然冲到掷杯马下。
掷杯因追赶尉迟,也是连连催马前行,哪料到尉迟会跃下马来,直冲到自己坐骑身前,一时忙拽了缰绳,急向右拐,避过前头,口中惊呼:“小心莫被踩着!……阿弟,你这是做什么!”
“你一口一个‘阿弟’叫得倒好!”杜尉迟神色愤愤,“只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我刚还当你只在外人面前装样,然而此地四野无人,你又何必再装?”
“阿弟……”掷杯眼见尉迟一张俊颜赤红上涌,举臂捏拳,神情愤慨,方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唤他“阿弟”,倒教他想得岔了——说来也不怪他,若非掷杯未经那重生之苦,又怎会骤然改变?
然而重生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却无法对人道来,杜掷杯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面色露出几分踌躇迟疑。
“我倒是愿意同以往一样,你唤我尉迟,或者干脆骂我乞索儿,说来若不是阿耶相助,我本就是只剩乞索一条路走,你说得倒对,我本不配你,可远胜你如今口蜜腹剑,面合神离!”尉迟气的面色发赤,他平日里处事洒脱爽朗,恼怒时最多浅嗔薄笑,语带讥讽,少有此雷霆暴怒之时,此时眉头紧锁,俊眸微眯,虽雷霆震怒,仍风姿不改,只多了几分威风。
掷杯勒马站定,闻言一愣,便有种酸楚感觉涌上心头:只怨她从前识人不清,使姊弟二人存此隔阂,此刻不过偶然温言软语,竟会使杜尉迟疑虑至此……于是掷杯亦跃下马来,在尉迟身旁站稳,紧盯着杜尉迟怒火喷张的眼眸,深深弯下腰去,大礼相参。
杜尉迟虽怒,见掷杯竟然如此,忙伸手欲扶,然而堪堪伸到一半,忽似想到什么似得,颓然一垂,“你这是做什么!”一边说,一边悄悄地将伸出去的双臂放了下来。
掷杯循礼垂头,并未注意到尉迟如此避嫌之举,诚心实意道:“阿弟,都怪幼时无心之举,不该与你处处争锋作对……我如今才知道你真实心意,是我错怪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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掷杯循礼垂头,并未注意到尉迟如此避嫌之举,诚心实意道:“阿弟,都怪幼时无心之举,不该与你处处争锋作对……我如今才知道你真实心意,是我错怪了你了。”
“我的真实心意?”杜尉迟茫然跟着念了这一句,便如同火上浇油,顿时嗔目切齿,柳眉剔竖,显得更加恼怒:“你懂得什么?!”
说罢,再不多语,扭头便走,掷杯礼毕刚刚起身,只正对着杜尉迟一个大好的背影加之一个端正的后脑勺,不禁无奈失笑——是了,这才是尉迟的性子。这杜尉迟对着旁人均是软语温颜,唯独对自己全无好话,怪道自己回忆起重生之时,临死之前只觉哪里不对劲,原来如此!
莫非只有临死之际,其言也善,才能再见杜尉迟同自己开眉展眼的模样不成?
“不管你如今是信还是不信,我只能说,今日我唤你‘阿弟’,确实是真心实意……我自知我心,并无半分相欺之意,”若是未重生之前的掷杯,听了杜尉迟刚刚的话,怕不早甩鞭飞马而去,又哪能同杜尉迟作此剖腹之语,“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你若不信,只管与我日后慢慢瞧着吧!”
尉迟翻身上马,闻言却是楞在当场,脚下一停,险些失足落于马下,急忙板了马笼头,却故意将脸转过一旁,不叫掷杯瞧着他正颜,片刻后方一字一句道:“反正莫用那虚情假意的‘阿弟’唤我便是,我只管你叫掷杯,你唤我声‘尉迟’也罢,骂我声‘贱|奴’也罢,‘乞索儿’、‘市井儿’什么都成——只是别虚情假意的唤我‘阿弟’——你乃阿耶独女,我夺了你父疼爱,承了宗嗣——我如今所有,本当全是你的,你不管如何厌恶我也是应当的,我并不在意。”
——原来这却是他明明与自己不合,却甘愿舍得大好性命,与自己生死与共的缘故罢!掷杯乍然听闻,心中本应释怀,却不知怎地,微觉不忿,有种莫名酸楚之意涌上心间,她只装作无意,“原来如此……你替我在阿耶身旁尽孝尽忠,便当得这个‘弟’字!”
“我自当勉励而行,却不用你如此称呼。”杜尉迟只是不依。二人再不多话,同向南行。
不过片刻,便见前路迎来数十骑,遥见杜尉迟,便加快了速度迎了上来,正前却是一少年,作清亮之音:“大郎,前路可有不妥之处?”
正说着,那行人马却是渐渐接近。掷杯遥望去,发话的不是旁人,正是杜尉迟身旁贴身侍儿唤作陌刀的,小小儿郎,也不知混了西域哪里的血统,逐渐长得开来,却是广额深目,面如刀削。
那陌刀自然也遥遥望见了掷杯,不由得面露奇色:“大娘,可是你亲至不成?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故?怎生只你一个人随大郎前来?”
这个时代无论男女,有身份者出行俱是婢奴环绕的。杜尉迟听闻亦是一愣,迟疑片刻,望向掷杯,“刚才事物烦杂,我倒一时忘了问你这个……”
“无事,”掷杯笑道,“我自带了仆从,不过先行一步,将他们丢在后头了,怕他们此刻正焦急寻我呢!”
此刻两拨人马汇合一处,陌刀及身后众人均跳下马来,向掷杯躬身施礼。一时礼毕,陌刀扬起头来,向杜尉迟笑问道:“大郎,不如先派人去前路迎一迎可好?”
杜尉迟略一沉颌,陌刀便从身后众人中点了三骑前去。陌刀自己翻身上马,笑道:“郎君便在前处,可等得急了!”
“阿耶!”掷杯听闻,顾不得其它,拍马疾行。再前行不过数里,果见路边靠了数百骑,除了马匹之外,另有半百之数惯于行路的骡子。人数既多,箱笼繁杂,却未见其乱,掷杯连连拍马迎上前去,将尉迟与其它众人均抛在身后。
“阿耶!”掷杯高声唤着,但见人群一分,当中又冲出数骑来,却是簇拥着正中一人。掷杯瞧时,只见居中那人身材高大,因人近中年微显臃肿,却是面目和蔼,双颊微丰,天生一副笑颜。杜远年轻之时相貌出众,为人端正谦和,素有善名,更重守诺,此刻年纪既长,为人更为稳重,见了掷杯亦不免畅怀大笑道:“女儿,可想死阿耶了,万事皆安否?”
掷杯纵马飞扑过去,眉飞色舞,忘乎其形。临到近前,下马欲拜,被杜远一把抓住,不教她拜下去,反持了她的手,由头至尾细细打量,口中连连问她近况;掷杯一边笑着,一边细问杜远一路行来行止坐卧——二人倒均是发问,分不出口舌来说自己的情况。
一时杜尉迟也来到近旁,见他二人如此,不知怎地,面上亦笑逐颜开。众随从也喜气洋洋,精神大振。
***
不多时阿丑以及一众陪嫁也被引到近处,阿丑擦着香汗,连发髻乱往一侧也是不察,急笑道,“娘子你跑得如此之快,倒教我们几乎迷失路径,险些便找不到了!”
说罢先向杜父施礼,又团团拜下去,“大郎许久未见,出脱的如此出众……”她瞧着尉迟身躯凛凛、面如冠玉,想找个好的形容,却一时口舌打结,再找不到适当的词,直臊得脸都红了,只道,“奴都不敢认了!”
众皆大笑,杜父指着阿丑,“倒是你一直长不大,还一团小孩子气。”
杜尉迟在杜远面前不见丝毫傲气,根本不似刚刚才同掷杯争辩过似得,亦含了笑,向阿丑问道:“怎么就你们几个随行,杨家二郎呢?吾二人年纪相若,合该好好亲近一二的。”
阿丑敛了笑容,偷瞧一眼掷杯,诺诺道:“今日顾氏娘子身体不适,郎君留在府中照顾,因此不能前来。”
“哦,不知是何疾?可严重否?”杜父闻言问道:“江都郡有的是积年好药材,若早知道,当多多带些合用的来,免得现上药铺去买,还不知药力究竟如何。”又嗔怪掷杯,“你本不该来的,当在你婆母身边守着才是。”
掷杯亦不作答,反倒贴了杜父连连撒娇。杜尉迟心细,见状便故意拿话岔开了此事。
待众人启程,杜父远离之际,杜尉迟方行至掷杯身侧,悄声低语道:“难怪今日见你不同以往,原来杨府竟然如此行事!真真可恶!”
因人多眼杂,只此一句,杜尉迟说罢拍马便走。掷杯在其后连声道:“非是如此,你误会了,莫要胡来。”
杜尉迟忿火中烧,仍不免低声道,“我自晓得!你只管放心……可恶可恼,想当年你在家时,是何等是肆意纵情,洒脱高傲,与众妇人不同……然而不过数年,竟就变成如此谨小甚微,卑躬屈膝之人了!”
“……!”掷杯却未料到尉迟如此看待自己,竟不知如何回答,不免楞了一楞,就在这一楞的工夫,杜尉迟早越过去,拍马行到队伍最前头。
是否是像杜尉迟说的那样呢?掷杯不免扪心自问:若论重生之前,自己确实谨言慎行,可是若要说杨府虐待自己,却并非如此。
掷杯再要找杜尉迟理论,无论说什么,杜尉迟只抿紧了嘴不再多言。
***
虽说杜父一行人人数众多,事物繁杂,然而此地距大兴城亦不过十余里,不过多时,大兴城池已遥遥在望。但见城池雄壮巍峨,规划严整,气魄雄浑。
杜尉迟当先而行,兑换了路引封条一干凭证,便暂将仆役分作两队:杜父与杜尉迟领数十骑自去杨府揖拜,其余众人便带了骡马牲口及各色物品,先回宜人坊内家宅规整一二。
众人分道而行,顺大街,进坊门,走巷曲,不多时。掷杯等人便到了杨府门前。
杨府早得了信,杨信亲自率婢仆迎在府口,遥见一行人直向府前行来,杨信忙赶在众人前面,快步上前,笑颜相迎。
偏偏杜尉迟行在队伍之中头一个。他在掷杯大婚之日也是见过杨信的,原本见杨信温文尔雅,因而多有善意,此时却不同以往。见杨信迎出,尉迟也催马赶上数步。
一时二人相会,杜尉迟跨坐于马上,但见其人面白如玉,因自幼习武,俊美中又有狼行虎步,蜂腰狼肩之姿,其狡黠雅致之处远胜常人。
另一处,杨信却是清隽风流,举止洒脱,颇有魏晋遗风。
两厢普一接触,便闻四周赞美之声四起……若论秀骨清像,当属杨信;若论英姿勃发,当归杜尉迟。
杨信因向杜尉迟施礼道:“大郎可好?岳丈与大郎远道而来,我未能亲至相迎,实在抱愧于心。”
杜尉迟也在马上亦立直了身体,面带笑容,双手高举,似意与杨信施礼。谁知这一抬手,原本倒提在手中的马鞭居然失手甩脱了出来!
众人尚来不及反应,只见马鞭去势如虹——杜尉迟刚只“哎呦”了一声,那马鞭已然飞到了杨信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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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尚来不及反应,只见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