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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踏着厚厚的花盆底,仪态万方的走了出去。
苏茉尔仍在小杌子上悠然地坐着,淑懿抬脚出门,对苏茉尔笑道:“看来臣妾请苏嬷嬷来是对了,臣妾嘴拙,无法说得动宁悫妃!”
苏茉尔撂下手里的白瓷云纹茶碗,笑道:“娘娘只要尽心就行了,奴婢也不必进去了,娘娘方才说得对,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宁悫妃既这样不受教,奴婢就算去训诫她一番,想必也不济事的,咱们只管回慈宁宫,向太后复命去吧!”
淑懿见苏茉尔这样说了,知道她是最了解孝庄秉性的,也就不再说话,只管回了慈宁宫去。
淑懿和苏茉尔才走到慈宁门,金珠已经站在那里等着了,见了她们,恭敬福了一福,说道:“太后说了,今儿处置的事儿太多,才刚有些乏了,叫皇贵妃娘娘直接回承乾宫颁旨就是了,太后这会子已经歇下了。”
淑懿笑了一笑,道:“那么本宫先回去了!”
辞了苏茉尔,往承乾宫走,苏茉尔见淑懿的背影渐渐淡了,才缓缓回过头去,问金珠道:“太后都说什么了?”
金珠抿嘴儿一笑,道:“苏嬷嬷真是料事如神,太后正在暖阁里等着您哪!”
孝庄坐在暖阁乌木镶金炕上,身上搭着一条锁子锦的条褥,抬头看见苏茉尔,又低头拿碗盖拨着茶碗里的茶叶,淡淡地问道:“怎么样?宁悫妃都说了些什么?”
苏茉尔沉静道:“大逆不道之言,不听也罢!”
孝庄不屑地笑道:“咱们在宫里过了这大半辈子,听到的大逆不道的话还少么?这里只有咱们俩,你若是不说,岂不枉费了皇贵妃叫你随她走这一趟的苦心!”
苏茉尔慢慢走上前,将孝庄腰间搭的褥子向里掖一掖,劝道:“奴婢觉得,这事也怨不得皇贵妃,太后是不想董鄂氏坐大,才要留下宁悫妃这根钉子在宫里,可是太后您想想,二阿哥早晚长大了,若是知道他的亲额娘与皇贵妃结下的这样大的梁子,又会如何?到那时,只怕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若是因此而致宫廷内乱,岂不更糟!”
孝庄默默地听了,也不说话,半日才说道:“你说的何尝没有道理?可哀家也是为大清的祖宗基业着想,你看皇上如今宠着她的样子就知道了,若没什么意外,皇上是一定要立她生的儿子为太子的,这本来也没什么,可哀家只担心若是以后,董鄂氏一族崛起,难保会出现王莽乱政那样的事!”
苏茉尔见孝庄今日确是疲累了,不停地用手揉着太阳穴,就从一旁的花梨福寿绵长的架子上,取下一只绘着美人像的圆钵,打开来时,里面是如霜似雪软膏,一股薄荷的清香冲鼻而来,苏茉尔用小指挑出一点来,轻轻为孝庄揉着,温言道:“奴婢愚拙,不知道百年之后会有什么事,但奴婢看,皇贵妃并非那等跋扈逾距的人,皇上宠爱她,她就一心一意做她的宠妃,就是这执掌凤印的事,她也是屡次推托,才勉为其难的接了。若换作其他嫔妃,又不知是个怎样上赶着争权揽事了。咱们皇上也并不傻,后宫中哪个女人喜欢权势,哪个女人是一心一意与他琴瑟和谐的,难道他会看不出来么?”
孝庄眼睛睁了一睁,叹道:“皇后和嫔妃们在暗地里做的那些功夫,哀家自然是明白的,但皇上对承乾宫的宠爱,的确是太盛了些,哀家知道这皇贵妃是个明理的人,就是只怕皇上的宠爱日复一日地延续下去,她难道就没有恃宠而骄的那一天?”
苏茉尔轻轻阖上圆钵的盖子,含笑道:“都说‘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看起来太后也不能免俗啊!奴婢倒觉得,是不是恃宠而骄,并非看皇帝给她多少宠爱,而是看那个受宠的人明不明理,当年先帝对太后也算宠爱的了,太后可曾恃宠而骄过?”孝庄不语,她十三岁嫁给皇太极,在她的姐姐海兰珠入宫之前,她也算是宠冠六宫的了,苏茉尔见孝庄心动,又笑道,“皇贵妃执掌着凤印,宁悫妃却给她下这样大的绊子,按理说她不必来请示太后和皇上,于情于理赐宁悫妃一个死都足够了,可她仍旧来慈宁宫,征询太后的意思,足见她礼数周全,皇上就是宠着她,她也未曾因此而目中无人。倒是那个宁悫妃,素日并不怎么受宠,不过是生了位阿哥,一颗心就要飞到天上去了。”
孝庄放下才拿到嘴边的青瓷折枝花卉盖碗,惊诧道:“哦?有这回事?”
苏茉尔就絮絮地将方才宁悫妃那些话,与孝庄说了一遍,孝庄闻言大怒,拍案道:“可真是大胆,不过是一个小小嫔妃,不过才生了个阿哥,就敢有这样的妄想,哀家平日可真是小看她了!”
苏茉尔唏嘘道:“太后是明白人,这样的女人留在宫里,纵然能够牵制皇贵妃,日子久了,也必是要养虎遗患的!”
孝庄的指甲深深地陷进丰腴的掌心里,恨声道:“不错,趁着二阿哥还小,倒是早早地了结了才好,不然,等福全长大成人了,若真为她额娘求情,哀家那时倒不好办了!”
承乾宫外的桃杏尚未发芽,庭院中却流溢着似有若无的春意,早春的薄雾,给满园芳树笼上一层轻纱,缥缥缈缈地,朦胧着幽然的画意。
素篆已经磨好了一匣子墨,却只见淑懿提着一支羊毫软笔,轻轻抵着下颌,若有所思,素篆叩了两下红檀小案,提醒道:“娘娘不是还要拟宁悫妃降位禁足的懿旨么?怎么不写?赶紧处置了那个恶女人,大家好心净,只是这次不能赐她一个死,算便宜她了!”
淑懿看了素篆一眼,轻轻摇了摇头,道:“不,本宫先不写,过一会子只怕慈宁宫还会有慈谕,这时写了,万一不算数,倒是白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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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百七十三章 借刀杀人
素篆轩了轩眉毛;不解道:“慈谕?太后都赦免她死罪了,难道还不足么?难不成要继续让她做一宫主位?”
淑懿看着素篆;温和笑了笑,也不答言,只管转过头去;瞧着那白石条盆里养着的一茎碧绿白嫩的水仙,新年时还开得热闹繁盛,丝丝细蕊顶着鹅黄的尖儿;如今却是渐见凋零;再过几日;只怕就要枯萎了。
淑懿还未来得及说话,外头就一声通传:“金珠姑姑来了!”
素篆正奇怪金珠这时来了做什么,淑懿只把笔向青花海水笔洗上一搁;笑道:“果然来了!”
金珠穿着浅碧镶绛色滚边的宫装,婷婷地走了进来,眼神先往旁边打了一圈,淑懿会意,忙遣散了殿里侍奉的人,待殿里只剩下金珠和淑懿两个,金珠才行礼笑道:“太后有旨,说宁悫妃的事虽然已有了定论,却也不宜急着下旨,倒让人觉得咱们没细细审问就给嫔妃定罪了,叫娘娘暂且缓个一两日。”
淑懿心思转了转,笑道:“太后思虑的是。只是这一两日储秀宫那边的供奉……”
金珠柔和笑道:“娘娘不必操心,太后已经安排好了,定然不会亏待了她!”
淑懿点头笑着应了,又请金珠坐下吃茶点,暖和暖和再走,金珠因说慈宁宫还有差事,推让一番就回去了。
金珠才走,素篆就忙不迭地赶上来问道:“金珠姑姑来了何事?”
淑懿就将金珠的话说给素篆听,素篆手里本是捧着一碟新制的桂花乌梅糕的,听了这话,急咻咻地将碟子往案上一放,拊掌道:“这可怎么好?看来太后是不想处置宁悫妃了?那娘娘这亏岂不白吃了?这还有没有天理王法啦?”
云珠一直在红药缂丝玻璃屏风后头,炮制普洱茶,这时听见素篆连珠炮一般的埋怨,捧着一碗新冲的普洱茶,走进来笑道:“你先别急,我看太后特地来传这个旨意,只怕是另有隐情!”
淑懿笑笑,对素篆道:“你是这承乾宫里第一个聪明伶俐的,只是往后要多学学你云珠姐姐的稳重,在宫里活着,哪有事事如意的?若是沉不住气,很容易着了别人的道儿!”
云珠笑道:“奴婢再稳重,哪比得上娘娘?宁悫妃对娘娘做这样阴狠的事,娘娘都可以忍得下气恼,徐而图之。”
淑懿以手支颐,瞧着四脚小几上那两株红梅,犹自生机勃勃,就叹道:“本宫统驭六宫,本就在风口浪尖上了,宁悫妃这事虽然做得过分,可是本宫若抓着她不放,倒叫那些别有用心的人说本宫小气,况且若在本宫手里杀了她,岂不要给自身惹来怨恨?不管怎么说,二阿哥总有一天也要长大的!”
素篆又忍不住插嘴道:“可娘娘放过她,她若是像皇后那般,一而再,再而三地找事,岂不又叫娘娘烦恼?”
淑懿静若秋水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戾色,沉声道:“所以,本宫才要带上苏嬷嬷去探望她。宁悫妃这个人,本宫对她也算是了解,出身不高,心气儿却极高,她一旦知道太后饶她性命,得意忘形之下,便会对本宫出言不逊,到时候她的那些阴毒心思露出来,若能传到太后耳朵里去,太后自是不能容她的。”
素篆摸着耳后垂下的两条细细辫子,疑惑道:“那么太后不叫娘娘下旨是什么意思?”
淑懿看看自己这两个贴身宫女,笑道:“有些事,你们自己也该有算计才行,本宫总不能事事跟着提点你们,你们倒是说说,太后叫金珠来说这些话,是个什么心思?”
素篆和云珠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云珠笑靥如花地道:“奴婢不敢妄猜主子心思,只是想着太后不叫传旨,是否是为着顾着皇家脸面?若是照太后先前所想,留着宁悫妃来牵制娘娘,那么她做下这样大的事,不罚是不成的,但如今只怕太后想要……只怕太后想要……”
素篆心急,抢着接口道:“难道太后想要暗地里做?”
云珠瞪了素篆一眼,素篆忙忙地捂住自己的嘴,淑懿轻轻一点头,道:“此事知道的人并不是很多,后宫的事,只要传不到前朝,到底也不能算大事,况且对二阿哥来说,生母早逝,总比生母虽在,却戴罪禁足要光彩得多!”
淑懿忽然有一丝怅然,她也是做额娘的,知道宁悫妃做这些事,无非就是想为儿子挣一个好前程,可惜终究是走错路了。或许如果宁悫妃运气差一点,没有生下皇子,她的欲望也会小一点,至少可以平安地度过此生。
过了两日,储秀宫里果然传来宁悫妃暴毙的消息,那一册《明史》所引发的风波,也就随着宁悫妃这个人的消失而消失了,宁悫妃以妃礼葬于妃陵,也算全了生前的体面。采苓做为这次事件中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很快也就被遗忘了,但是太医院她是不能再呆下去了,过了几日,采苓以生病为由,辞去在太医院的医女之职出宫。
出宫前,采苓来向淑懿告辞。
“当初皇后知道我是师傅的最看重的徒弟,才叫我接近宁悫妃,给她充当心腹的。为的是叫奴婢盯着宁悫妃,没想到宁悫妃却对娘娘起了不良之心!”采苓说道。
淑懿释然道:“这些事就不必提了,幸而皇后把你安插到宁悫妃身边,不然本宫还不知要拿出多少力气来与她纠缠呢!”
“师傅已经对奴婢说过了,多亏娘娘相救,我才得脱大难!”采苓一如往常那样的平淡口气,既听不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