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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懿心头浮过一缕疑云,嫔妃每月的份例,都是各人有定数的,除此之外,就要凭各人娘家的资财了,贞妃出手这样阔绰,难道爱新觉罗氏重掌了董鄂府的财权?淑懿忙着应酬众人,也来不及细想,只趁人不注意,点手将云珠招呼过来,附在她耳边悄悄地嘱咐了几句话,云珠先是一愣,既而点点头去了。
好不容易应酬完了各宫嫔妃,淑懿才命人在正殿的花梨炕上铺上大狼皮褥子,半倚在铁绣红的蟒缎引枕上略微养养精神。素篆递上来一碗清茶,淑懿这才想起口渴来,接过茶碗,如得了甘露一般,直灌下去。
淑懿见殿里静了下来,又没有外人,因吩咐素篆道:“叫你云珠姐姐进来,你去守在门口,若有外客来时,须要亮着嗓子高声通传。”
素篆领命去了,一时云珠进来,掩了朱门,淑懿点点头,云珠会意,因过来跪在花梨炕边的脚踏上,一面给淑懿斟茶,一面悄悄回道:“方才奴婢得了个空,悄悄把娘娘的疑问跟夫人说了,夫人说,最近爱新觉罗氏只守在院子里安心养病,却没见有什么不寻常的动静,就连家里那几个不安生的姨娘,如今见娘娘在宫里这样得圣宠,也再没人敢对夫人有半分不敬的,夫人照样主持主馈,那帐目皆由身边得力的丫头盯得死死的,再无半点疏漏了!”
梅氏虽名为妾室,却也是身有诰命的,因此云珠在淑懿面前,自也称其作“夫人”,淑懿知道额娘身边那几个大丫鬟,皆是当年自己千挑万选选出来的,忠心又可靠,既有她们盯着董鄂府的帐,应是不会出什么差错。那么贞妃的锦衣华服,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云珠见淑懿默然半日,显是百思不得其解,因笑道:“方才奴婢与夫人说起贞妃的事来,夫人倒是又想起一事,爱新觉罗氏原不是有个兄弟外放做官去了么?十多年来亦无实权,今年冬里,忽然因政绩卓著,被皇上传令进京述职,若算起来,倒也算是娘娘的母舅了,皇上虽知娘娘在董鄂府时,被爱新觉罗氏这个嫡母苛待,却念着他是娘娘的亲眷,打算封他个京官儿,这事如今还未定弦,但是已有许多眼皮子活的人争着去贞妃的舅舅家里奉承了,贞妃再不得宠,如今也有个协理六宫的名份,又是娘娘的胞妹,想必她若向亲舅舅伸手,那爱新觉罗大人,节衣缩食的也要满足她的。”
淑懿仍是疑惑,犹豫道:“爱新觉罗氏的兄弟本是通房所出的庶子,他做的那个芝麻官儿,我又不是不知道,这些年能养家糊口就不错了,就算进京之后有人奉承他,他又能拿出多少银子来打点给贞妃?更何况他在京中到底怎样,不是还没个准信儿么?就算是有个要奉承于他,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大手笔的!”
云珠沉思道:“这事毕竟也没牵涉到娘娘身上,娘娘且静观其变吧,今儿大喜的日子,过会子只怕还会有人来向娘娘道贺的,娘娘还是欢欢喜喜地好些!”
淑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本宫不担心别的,只是担心贞妃万一做了什么授人以柄的事,叫皇后抓住了,会殃及董鄂府的清誉。可是她与本宫素来不睦,本宫有心要劝她,却也不好开口说!”
“什么话不好开口说呀?”一个清清脆脆的声音送入淑懿和云珠耳里,将两人都吓了一跳,淑懿不由带着几分怨怒看向素篆,却见素篆立在殿门口,苦着脸向淑懿打手势,意思仿佛在说她也很无奈。
“皇嫂别怪宫女不通传,是臣妹叫她们不许出声儿的!”淑懿见着眼前这张明如满月的脸,一腔惊惶才略略轻松,这一身明媚的女孩子不是别人,正是端慧公主。
淑懿薄嗔道:“公主来了,本宫自是要好生接待的,怎能不叫人通传呢?”
端慧公主满不在乎地笑道:“嫂嫂跟臣妹何必见外,咱们随意坐着,热热络络地说上一会子话便好!”
淑懿忙命宫女们冲茶拿点心,端慧公主因命雪珠拿出送给淑懿的贺礼,是一幅精致的《美人春睡图》,画上的美人醉卧绣榻,如香兰带露,秋蕙披霜,姿貌清雅,榻上斜逸出一枝娇艳的海棠花,数点落红,飘落榻上,那花朵绣得活灵活现,人在画前,如置身花海,那海棠花的融融香气,似隐隐在殿里氤氲不散。
淑懿击掌赞叹道:“公主的绣品,果然是巧夺天工!本宫十分喜欢!”
端慧公主倩然笑道:“皇嫂喜欢就好,臣妹这里,还给四阿哥做了一点小东西,请皇嫂别嫌弃……”端慧虽这样说着,一张粉面却越来越红,也愈发得声如蚊蚋。
淑懿不解其意,只附和着笑道:“公主说哪里话,四阿哥能得公主亲手做的东西,是他的福分呢!”
端慧低眉无声地笑笑,便命雪珠端了一只荷叶式的青瓷盘子来,原来里头是几件幼儿所穿的衣裤,也有冬日的棉衣,也有春秋穿的,另外还有一只天青色挑金丝的荷包,绣得精致小巧,只点缀着几叶兰草,却素净淡雅,淑懿拿起来笑道:“这衣裤如今就可以上身了,这只荷包一时半会儿却用不着,四阿哥还小呢!”
端慧“哦”了一声,手指绞着衣角,笑道:“是臣妹疏乎了!四阿哥既用不着,皇嫂就留着送人罢,只是一样,臣妹的绣品,等闲是不给旁人的,皇嫂不可赏了宫人!”
淑懿心中一动,顿时明白了端慧公主之意,却又有心与她调笑一番,也是想要证明一下一直以来的猜测,因答应道:“公主说得极是!依本宫看,公主的绣品,岂是寻常人配得起的?只有你皇兄,也还罢了,等到皇上来承乾宫时,本宫就只说是公主特意以做给皇上的,你皇兄定然欢喜!”
端慧连忙拒绝道:“臣妹以为不必了……”
淑懿笑道:“怎么?难道公主不愿给你皇兄,那也罢了,那就本宫留着自己用罢!”
端慧无言以对,脸上却流露出无限的怅惘和失落,雪珠却在一旁撺掇道:“公主,你……”
不想端慧公主虽然素日爽朗大方,这时却现出一派天家贵女的气派来,斥道:“皇贵妃娘娘说话,岂容你插嘴的?”
雪珠才闭口不言了,淑懿见端慧满面羞涩,又笑道:“可是本宫又想起一件事来,前些日子你皇兄才叫内务府送来一对鸳鸯荷包,他一个,我一个,如今本宫再用了别的,也不知你皇兄高兴不高兴呢?”
端慧忙忙地上来附和道:“皇嫂说得是,皇兄与皇嫂是天生一对,用的荷包自然也要讲究的,就不必用臣妹这个了!”
淑懿一本正经地点头道:“这也有理,本宫倒是想起一个人来,本宫的幼弟费扬古,从小的东西多是本宫亲手给他做的,前些日子来信跟我抱怨,说是荷包坏了,又不喜欢外头那些官造的东西,说是太过粗糙,本宫抚育四阿哥,从早忙到晚,哪有空闲给他做这些东西?公主这个自然是极好的,只是不知公主愿不愿意?”
端慧公主眼睛一亮,团团的脸儿却是更红了,羞答答地笑道:“臣妹既是送给皇嫂的,皇嫂何必再问臣妹的意思,只随意送人便罢!”
殿里四个人亦都明白了端慧公主的心意,雪珠方才挨了训斥,只敢掩口暗笑,云珠自也是不敢出声的,云珠只叫着雪珠去外头折几枝梅花来插瓶,端慧见淑懿带着了然的笑容看着她,只别了身子过去,仍是红着脸儿,与淑懿闲聊些别的话儿。
这里姑嫂二人一面吃茶点,一面聊着家常,却听素篆在外头通传道:“康妃娘娘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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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百三十五章 疑窦丛生
淑懿只怔了一怔;这才想起方才合宫嫔妃道贺,只有康妃遣人来说三阿哥哭得厉害,稍晚些自会亲来道贺,淑懿当时只以为是康妃见自己被晋为皇贵妃;心里不受用;也就没当回事;不想这时果真亲自来了,想必果然是有三阿哥牵绊着,一时走不开。
康妃的贺礼是方才就差人送了来的,她娘家并非世家大族,送了两匹新贡的镜花绫,一副赤金镶蓝田翠玉的头面;一匣子上好的南珠;这礼送得也算是极厚了。
淑懿知道康妃自从诞下三阿哥,亦如失宠了一般,想着还不知容色何等憔悴,不想这时见了,只见康妃容光焕发,粉面含春,却如新嫁娘一般光鲜亮丽,心中不由诧异。
纵然与康妃各有心事,淑懿也仍旧拿出十二分的热络来,拉着康妃的手问了许多寒暖,一面又叫宫女看座倒茶,端慧公主一向不喜康妃的小家子气,不过出于礼节,行礼问安而已,康妃这时在承乾宫见着端慧公主,自然知道公主是来向淑懿贺晋封之喜的了,不免想起自己晋封为妃时,端慧公主不过依例送了贺礼而已,却是从头到尾也未露一露面,满心有酸意不免流露出来几分,端慧年纪虽小,却天资聪颖,康妃的不满她焉能瞧不出来?她一向受孝庄宠爱,在宫中也是被人捧着的,哪里会将康妃放在眼里?当下对着康妃,也不假以辞色,只冷冷地坐在一边,听淑懿与康妃说话而已。
淑懿剥了一只福橘,递给康妃,笑道:“听说三阿哥午前哭得厉害,不知是什么缘故?可曾请了太医来看过了没有?”
康妃含糊道:“不打紧的,小孩子哭几声也是平常,只是耽误了嫔妾给娘娘来贺喜,嫔妾心中十分不安!”
淑懿客气道:“本宫这里有什么要紧的,究竟还是三阿哥的身体要紧,本宫的四阿哥也顽皮得很,闹得我一天到晚不得安闲,不然,早该去探望三阿哥的!”
康妃推托道:“不敢劳娘娘移动贵步,三阿哥哭闹起来,没得惹娘娘烦心的,娘娘若惦记,等三阿哥安安静静时,嫔妾将她抱来给娘娘看也就是了!”
淑懿朗笑道:“这敢情好,本宫也十分惦念三阿哥呢,横竖我也照顾着四阿哥,整日价走不开,你想要来时,不拘什么时候来都好!”
康妃只低声答了个“是”。
淑懿见康妃心神不宁的样子,便琢磨着康妃必是挂念留在宫中的三阿哥,坐立难安的意思,因笑道:“妹妹方才来时,怎么没把三阿哥带来?你看我这承乾宫里这会子正是酒阑人散,冷清着呢,若是有两个孩子在这儿,可就热闹多了!”
康妃笑意勉强,道:“娘娘说哪里话,三阿哥还小,不懂事,抱他来,岂不扰了娘娘?”
淑懿见她说话前言不搭后语,也自纳闷,今日是她的喜日子,她也只得顺着康妃这话,作出些苍白无味的客套来,笑道:“什么扰不扰的,咱们姐妹哪会计较这些?”
一语才罢,只听几声幼儿嘤咛,从承乾宫的庭院里传了进来,殿里的三人都不由自主地转脸向外看去,只见翊坤宫的大宫女白芷,正抱着三阿哥,步履匆忙地向殿里走。
淑懿看见康妃的面色一下子煞白,便知三阿哥不知有了什么不虞,白芷怕守着三阿哥出了什么闪失,因此直接抱来给康妃了。
淑懿心思转得极快,立即命素篆叫几个小宫女在正殿中多笼几个火盆,素篆才走,白芷眼泪汪汪地快步走过来,对康妃说道:“娘娘快瞧瞧罢,您才出翊坤宫,三阿哥不知怎么了,将吃下去的奶都吐了出来,乳娘再喂他时,三阿哥只是哭,却一口也不吃了,奴婢